殿内各位文臣虽然仍是按照序列站立两旁,但却个个脸上神色慌张,梅长苏气定神闲地在站在靠近大门处,观望外面的情形,不知为何却让大殿里有了种安全感。
没人留意梅长苏身边这个跟班,梅林也正好偷偷观察殿上的人,正中宝座上黄色绣龙长袍的应该是皇帝,虽然保持着威严,却眉眼间似乎藏着恐慌,双手抓紧了座位的扶手,旁边一中年女子,服饰雍容,容貌秀丽,一种安然的气质,应该是靖王之母静妃,再下来有个胖子,也身穿黄袍,不过细看图案,却与皇帝不一样,应该是那个好脾气的贤王爷。
城外的密林之中,厮杀拖延了两天时间,之后士兵撤进城内,由断后的弩手射出火箭,点燃了早已布置在林间各处的引火之物。借着东风,山风很快蔓延开去,这一烧,挡了现成的路,又让叛军耽搁了一天。
但是叛军休整过后,换了一个方向再次开始进攻,禁军终于不敌,城门被轰开。虽然隔着门,也能听见外面近身肉搏带来的杀气。梅林透过窗户向外看,即便是知道很快就有救兵,看到这种真正的杀戮也胆战心惊。双方士兵的吼声受伤的惨叫声,空气中都能闻到血腥之气,梅林双手抓紧窗棂,让自己站稳别吓趴下,却能感到自己浑身发抖。
梅长苏一直目光坚毅地看向外面,估算着郡主应该很快赶到,很快就感到身边的梅林正瑟瑟发抖,叹了口气,没有经历过战场的人,又有几个能受得了这种杀戮,便伸出手过去握住梅林一只手,接触到那只冰凉的,柔软的,发抖的手,梅长苏心里迟疑了一下,似乎不像男子的手,但也没功夫细想。梅林如触电般,耳边不再是厮杀的声音,周围静的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脸上发烫,被自己心爱的苏哥哥握着手,忘了是在战场上,不敢动弹,好半天才敢转头去看梅长苏,梅长苏冲梅林点点头,眼神里透着关切,也透着鼓励,似乎在说,相信我,不用怕。
突然传来军号的声音,“郡主到了“,梅长苏沉着的目光看向前方,轻声说。果然不一会儿外面就开始有人大声叫喊,”郡主来了,“厮杀声音慢慢退去,应该是叛军退守山林。郡主的到来让两军再次有了对阵的资本,等到靖王军队到来,叛军就再无逃脱可能。
殿门打开,皇帝以及其他大臣们都松了口气,一个个喜笑颜开地迎接郡主走上殿来。梅林也忍不住想看看这位女中豪杰霓凰郡主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挤上前去。就见一个全身戎装的女子走上殿来,秀丽的脸上因为厮杀带着倦意,却也挡不住那种英姿,跟那个软妹子一样的宫羽完全是两种风格。
郡主一面向皇帝请安,一面却偷偷拿余光看向梅长苏,梅长苏似乎是不经意看了一眼郡主,将目光移到前方,梅林知道梅长苏心里还惦记着靖王何时抵达,可是梅林心里却只牵挂着这两人。
电视剧里梅长苏最后对郡主说出“此生一诺,来世必践”的时候,梅林都要恨梅长苏了,梅长苏对得起天下所有人,却唯独负了郡主,当世不好好珍惜,说什么来世,有没有来世不提,喝了孟婆汤,来世记不记得?梅林暗下决心,如果我能帮苏哥哥治好病,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俩在一起。
靖王也终于到了。再无后顾之忧,殿内的人走出去,开始打扫战场清点伤亡。梅林跟着人群走出去,脚下是或伤或亡的士兵,幸存的人在查看伤亡,被抬走的人有的没有呼吸,有的还在惨叫,梅林没想到今生会有机会真正站在战场上,呆呆站着,不敢动弹。
“宫羽姑娘受伤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梅林定睛一看,宫羽半躺在前方不远的地上,身上正在流血,梅长苏的管家甄平焦急地说着什么,梅林这才想起应该帮忙,赶忙上前,说,“抬去找大夫。”
就近的帐篷已经堆满了受伤的士兵,有军医在挨个查看治疗。到处是血腥,梅林一时吓得不敢落脚,甄平找了一个空帐篷放下宫羽,就要去叫军医,宫羽却拉住甄平,说不要。“这么多血,不看大夫怎么行,”甄平急了,宫羽只是摇头。梅林见那血集中在胸口,心里一动,也顾不了那么多,便把甄平推出去,”我也是大夫,你给我看着。别让人进来。“
宫羽听梅林这么说,倒也没有拒绝,似乎放下心来,就半闭上眼睛。梅林一面慌慌张张地解开自己随身背着的包裹,打开急救箱,一面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好歹你也是医生世家,包扎个伤口还不会么。“
梅林小心用刀子划破衣衫,雪白的肌肤上一个长长的刀口,刀口在胸前,难怪宫羽不肯让那些男军医帮忙治疗。虽然梅林并没有实际处理过这样的刀伤,不过外伤包扎其实是外科医生最基本的手艺,梅林做了个深呼吸,开始处理伤口,急救箱里本来多是应付外伤的药品,消毒药水,纱布,绷带,梅林定下心来之后,倒是很顺利地包扎完毕,可惜衣服被划破了,露出半边肩膀,想到宫羽之前死活不让军医来治疗,梅林叹了口气,把自己藏在包裹里的白大褂拿出来,盖在宫羽身上。
帐篷外传来梅长苏的声音,““怎么样了。”“还不知道。”甄平的声音。梅林擦了擦额头因为紧张出的汗珠走出帐篷,她觉得自己应该担当起医生的责任来。
“她没事了,休息休息就好。”迎面来的是梅长苏询问的眼神,看来已经跟郡主和靖王交代了之后要处理的事情,便来看望宫羽的伤势。梅林定了神,鼓足勇气,“苏哥哥,我去帮忙这些伤病员吧。”梅长苏见梅林吓白的脸还没回复颜色,却主动要求帮忙,虽然心中怀疑,也不阻挡,点头道,“好。”
这种近身肉搏,多是外伤,救治不及时极容易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消毒不到位死亡。遍地都是呻吟声,梅林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半天定下神来,看到身边最近一个士兵,可能因为疼痛已经闭上眼睛,却没有哼出声来,只是咬紧嘴唇,梅林仔细一看,吓了一跳,伤口在腹部,这可不是简单的包扎,梅林一时彷徨,四下看看,拉住一个走过的军医,“大夫,他伤的很重,’大夫抬头看了一样,大概是看多了死亡,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伤的太重了,治不了。“边转身走开。
治不了。梅林一时呆住,作为医学院学生,医生世家,梅林收到的教育是竭尽全力抢救病人,不到最后时刻不放弃,沉吟了片刻,梅林决定自己动手。”
她走到士兵身边,按照医疗程序,轻声问道,我是大夫,我来给你包扎,你叫什么名字。那士兵大概知道伤重无法治疗已经做好等死的准备,却听见有人说要给自己治疗,便努力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张年轻秀气的面孔。”阿勇。“士兵轻轻地动了动嘴唇。
身边没有人帮忙,梅林看见苏哥哥甄平还在帐篷外,便过去请他帮忙把阿勇抬进帐篷去,大概刚才见梅林竟然懂得为宫羽治疗,甄平对梅林多了些尊敬,当下便帮着梅林把阿勇抬进了帐篷。梅长苏正询问宫羽伤势,见梅林又抬进来一个伤者,也站到一边。
梅林跪在伤员面前,拿剪刀剪开阿勇的衣服,见其腹部被捅开,血色一片,梅林并没有把握治疗这样的伤势,但是现在也只能豁出去了。一边回忆操作课上的步骤,一边拿药水给伤口和工具消毒,接下来的事情显然让周围的人都大吃一惊,梅林竟然拿着一根针要把腹部开口缝上。,”没有麻醉药,请一定坚持住,“梅林心里说着,阿勇已经晕过去了,甄平惊讶的不敢发声,梅长苏脸上虽然没有表示,但内心实在吃惊,这种技术只在琅琊阁那里见识过,自己历经刮骨剥皮之疼,经由这样的技术才让皮肤重新长成,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也会。
梅林能感觉汗珠正滴下来,落到自己的衣衫上,鼓足勇气把只在实验课上用动物完成的操作完成了一遍。帐篷里寂静的如同凝固住了。梅林觉得自己这才是真的打完了一场仗,吁了口气,心里说,“只能这样了。“脚下一软,坐在地上。”这种奇学,估计只有蔺晨能与之媲美。‘梅长苏也忍不住盯住梅林苍白的脸,露出赞许之色。
担心会出现感染的症状,梅林一直守在阿勇身边。宫羽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因为感念救治之恩,原本对梅林女扮男装颇有的微词也没有了,陪在梅林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姑娘为何要女扮男装在苏先生身边。“”我没有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苏先生觉得我穿的是男装,就把我当成兄弟啦。“梅林说的可是实话,“诺,就是这件衣服。”梅林指了指盖在宫羽身上的白大褂。宫羽一时呆住,这么简单的理由,想了想觉得好笑,就摇了摇头。
“宫羽姑娘喜欢苏哥哥吧。”宫羽没料到问得这么直接,不知如何做答,“你怎么这么问。”“一眼就看出来啦。这么明显。”“真的么。”宫羽红了脸,突然想起来,“宗主能看出来么。”“这个么,你想让他看出来,还是不要看出来。”“这,还是不要,宗主心系家国大事,不该为儿女私情牵绕。”“是啊,我想他是看不出来的,”梅林不想让宫羽伤心,”“只要宗主让我陪在他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宫羽又叹了口气。
“你来宗主身边为了什么呢?”宫羽自然知道梅林并非江左盟的人。“给苏哥哥治病啊”“你给宗主治病?”宫羽不信,”你知道琅琊阁少主么,他的医术很高,可是据说他也不能完全治好宗盟主的病。“”你知道还魂草么?可能可以治好苏哥哥的病。“”不知道。可能蔺晨少主知道呢。“
宫羽其实也就二十多岁,放在现代,也是大学校园里的年轻人并无差别,不过因为自幼被训练作为间谍的身份,气质上成熟稳重一些,几乎不会跟别人吐露心事,但遇到本是毫不设防的梅林,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而因为有了宫羽,梅林总算知道南北朝女子已经可以用白纸填充的卫生带来解决特殊情况,心里想,幸亏我穿越的是这个朝代,还有点文明。
一夜之后,阿勇终于醒了。他睁开眼睛,自己在一个圆顶帐篷里,腹部疼痛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旁边一个本来东倒西歪睡着的年轻公子听到声音,立刻扑了过来。”你醒了。“年轻公子欣喜地笑着,阿勇觉得那明朗的笑容像是阳光照在身上一样温暖,然后想起来了,是这个公子说要给自己治疗。”谢谢公子。“
梅林一直担心阿勇的情况,并不敢真的睡过去,看阿勇虽然仍然虚弱,却很清醒,拿手背探下额头,温度正常,放下心来。”没事了,你要多休息才能好得快。“阿勇听话地闭上眼睛。
梅林知道通常应该吃消炎药或者打消炎针,打开箱子,刚好有一盒消炎药,可是又有些犹豫,只有一盒,如果苏哥哥肺部感染发作,应该能派上用场。但在医生的眼中,病人是不应该分等级的。梅林踌躇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拿出一颗消炎药。
”来,把这颗药吃了吧。“阿勇并不知道是什么,但就觉得应该信任这位大夫,也不管什么就听话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