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南宋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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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多样的编修形式(2)

北宋司马光修成《资治通鉴》294卷,又有《目录》30卷,《考异》30卷。其中《目录》“仿《史记》年表,年经国纬,用刘羲叟《长历》气朔,而撮新书精要散于其中”[25]。可见该《目录》主要是以事编目。不过,司马光对《目录》并不满意。对此,陈振孙在《通鉴举要历》(80卷)解题中指出:“《通鉴》既成,尚患本书浩大难领略,而《目录》无首尾,晚著是书,以绝二累。”[26]王应麟亦言:“光编集《通鉴》既成,撮精要之语为《目录》30卷。晚病《目录》太简,更著《举要历》80卷而未成。”[27]可见司马光认为自己所撰《目录》存在首尾不完备,并且过于简略等缺憾。此外,刘恕撰有《通鉴外纪目录》3卷,“起包羲,讫周威烈王二十二年(原注:起三皇,止周共和,载其世次而已。起共和庚申,至威烈王二十二年丁丑,四百三十八年为一编)。”[28]南宋时,李焘编成《长编》980卷,又有《续资治通鉴举要》68卷,《总目》5卷和《修换事目》10卷。其间,《总目》为全书的卷第总目;《修换事目》则是依熙宁修《三经新义》例,李焘在重别写进时,损益修换四千四百余事的目录。[29]

在宋代官修的《实录》中,亦出现了《事目》。见于《玉海》卷48记载的有:北宋真宗咸平元年,因沈伦所修《实录》“事多漏略”,真宗于是命吕端、钱若水等重修。至二年成书的《重修太祖实录》凡50卷,并《事目》2卷。又乾兴元年十一月,仁宗下诏命李维和晏殊编修《真宗实录》,并谕以“一朝大典,当谨笔削之意”。至天圣二年书成,凡150卷,《事目》5卷(据《玉海》载:史官进献并被锡宴于编修院,原注:“一本无《事目》五卷”)。再如英宗时由王珪等编修的《仁宗实录》凡200卷,(《玉海》原注:“又本有《事目》十卷”)。神宗时由吕公著等编修的《英宗实录》30卷,《事目》3卷。另据范祖禹《进〈神宗皇帝实录〉表》,元祐时修成的《神宗实录》凡200卷,又《事目》10卷。[30]以上主要是北宋《实录》编有《事目》的状况。南宋《实录》中,因史籍残佚严重,已未见《事目》,而有《目录》。如李焘等重修成《徽宗实录》200卷,《考异》150卷,以及《目录》25卷。[31]

以上情况表明,两宋史家或鉴于其编年史卷帙巨大,内容繁富,往往颇难翻检之故,或出于旨在说明修订考辨之需,从而为其编年史著制作了该类目录。

归结而言;分类编目做法的广泛运用,主要是与宋代史籍的实用目的有关。其中对于会要和职官典制类史籍而言,因为需要常被用来翻检,因此门类的划分就显得尤为重要。对于宝训、圣政和政要而言,一则要在经筵向帝王宣读,一则要重点凸现帝王的嘉言政德,时而还要供应举弟子便于翻检择用,因此门类篇第的归类划分则相当讲究。其他如方志等类史籍,其重视划分门类的目的,则与实际内容之需有关。同时,史家为其史著编制目录,主要是为方便读者阅读及辨明史实之用。

3.考论结合

宋代一些史家在编修史书时,不仅注重对史事的考辨,而且还极为重视汇聚先儒前贤对史事的评论,并且还将其有机地融汇于一书之中。

北宋司马光在编修《资治通鉴》时,不仅撰有《考异》30卷,而且书内还随事附有许多议论。这些因事而发的议论共有218处。其中“臣光曰”119处,前人的“论”99处。[32]从总的方面来看,这些议论注重阐发儒家的君臣之道,有的甚至还针对宋代社会现实****,其间的许多议论不乏真知灼见。

南宋王益之撰有编年体《西汉年纪》30卷,因其所征引的已有西汉史籍中存在着“史传互载,不无抵牾”等状况,于是他撰有《考异》10卷。同时,对于“诸儒之议,多所发明,因为诠次”为《鉴论》若干卷。他在谈到此种做法的好处时说:“考诸《年纪》,一代之升降著矣;求诸《考异》,一时之去取见矣;参诸《鉴论》,当时之事情得矣。虽纂辑之际,失不自保,然先汉之事大略具焉。”[33]可见该书叙事、考证和议论三者得以有机地融合在了一起。与这种做法相类似,南宋末马端临编撰《文献通考》,其《自序》就明确指出:“凡叙事则本之经史,而参之以历代会要,以及百家传记之书,信而有证者从之,乖异传疑者不录,所谓‘文’也。凡论事则先取当时臣僚之奏疏,次及近代诸儒之评论,以至名流之燕谈、稗官之纪录,凡一话一言可以订典故之得失,证史传之是非者,则采而录之,所谓‘献’也。其载诸史传之纪录而可疑,稽诸先儒之论辨而未当者,研精覃思,悠然有得,则窃著己意,附其后焉”。可见其考论结合的编修特点同样突出。

总之,考论结合的编修方法,不仅能够帮助人们去了解史实本身的真实性,而且能使人们通过诸儒评论,对一些重大事件的利害得失有更加深入的理解。该做法弥补了史书仅有考或唯有论的编修不足,这在历史编纂学上无疑是值得肯定的。

二、一源多流、官私史籍的凭藉互用以及私著凭依私材的成书方式

“靖康之难”使北宋原有的文化资源经历了一场大浩劫,丰富的文献典籍在这场灾难中散佚严重。所幸的是,随着大批士人南渡和南宋朝廷对文教事业的大力扶持,加之印刷事业的快速发展,使得南宋文教事业得以迅速恢复和发展,文献典籍的搜求整理成效显著。史载;南宋时,秘书省初复,“士庶始有以家藏国史、实录、宝训、会要等书来献者,国有大礼大事,于兹有考焉。”[34]此后朝廷多次下诏访求遗书,到孝宗淳熙五年,陈骙编修成《中兴馆阁书目》70卷。陈振孙在该书解题中指出:“中兴以来,庶事草创,网罗遗逸,中秘所藏,视前世独无歉焉,殆且过之。大凡著录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六卷,盖亦盛矣。”[35]淳熙六年,朝廷还诏“求四川遗书。以其不经兵火,所藏官书最多也。”[36]有了丰富的史源作基础,从而促使南宋史书在被编修时,便呈现出了多种成书方式。

1.一源多流

在宋代私家修史过程中,有一类史家本着“宁失于繁,无失于略”的编修原则,穷毕生精力编就成了卷帙浩繁、内容详备的编年体史著。对于该类史著,其优点是以内容详备而见称,其不足则是卷帙浩繁,让人难以在短期内读就。

早在北宋时,司马光编写《资治通鉴》,是鉴于“《春秋》之后,迄今千余年,《史记》至《五代史》,一千五百卷,诸生历年莫能竟其篇第,毕世不暇举其大略。”[37]因此他旨在编写一部简明完备的通史,以适应读者要求。但编就的该书仍达294卷,一般人不易领略。司马光曾说:“吾此书惟王胜之尝读一遍,余人不能数卷,已倦睡矣。”[38]朱熹将《资治通鉴》与《稽古录》加以比较后指出:“温公之言如桑麻谷粟。且如《稽古录》,极好看。常思量教太子、诸王,恐《通鉴》难看,且看一部《稽古录》。人家子弟若先看得此,便是一部古今在肚里了”。他又言:“《稽古录》有不备者,当以《通鉴》补之。”[39]可知朱熹亦认为《资治通鉴》过于详备,一般人通读不易。司马光本想另写《资治通鉴举要历》,以便简化《资治通鉴》,但未完成。因此到南宋之时,仅对《资治通鉴》加以“改”和“节”的著述就多达10余家(参见表6-3)。其中除朱熹、袁枢二人以不同体裁改编《资治通鉴》外,陈亮还撰有《通鉴纲目》23卷、郑厚有《通鉴分门类要》40卷、沈枢有《通鉴总类》20卷等。对《资治通鉴》加以删节成书的有洪迈的《节资治通鉴》150卷、吕祖谦的《通鉴节要》24卷、曾噩的《通鉴节要》13卷等。由此可见南宋史家改编《资治通鉴》者为数不少。

对于记述北宋九朝历史的史书而言;朱熹认为:“本朝《国纪》好看,虽略,然大纲却都见。《长编》太详,难看。熊子复编《九朝通略》,不甚好。”[40]李心传认为:《九朝通略》“视《长编》才十一,颇讹舛”;《东都事略》“尤疏驳”[41]。可见《长编》在记述相同史事的史书中,虽以详备见长,但也因此而受到时人责难。据史书记载;光宗绍熙二年五月,国子监主簿黄度就曾向皇帝进言:“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以广记备言为体,观者每患其繁,其选命诸儒节录以进”,光宗表示同意。但此后因“讲官以为繁重而止”。[42]这表明朝廷君臣亦深感《长编》纪事过繁。此外,部帙巨大的《长编》,因为费用昂贵,致使一般官僚士大夫很难置办得起。刘宰就曾告知李焘之子李说:“五朝《长编》激感颁赐,四朝正所欲得,更望周全,使为全书。但部帙太大,为帑更费,以是为愧!”[43]不过,李焘编修完成980卷的《长编》巨著,则有着自己的意愿。他“尝举汉石渠、白虎故事,请上称制临决,又请冠序”。孝宗虽然答应了他的请求,但终未能实现。[44]叶适亦指出:“公终不敢自成书,第使至约出于至详,至简成于至繁,以待后人而已。”[45]也就是说,李焘旨在留待后人进一步对该书加以笔削耳。

那么在李焘之后,南宋时人的确在精读《长编》之时,往往对其径直加以改编,或参据其以成书。其中径直改编《长编》者就达十种左右。如现今传世的彭百川的《太平治迹统类》。又如李挚友郑子辩在年幼时,其父授以《长编》,并告诉他说:“读是则知本朝之所以轶乎前代者”。于是郑子辨经过近三十年的精心研读,晚年依据仅存的1/3旧本《长编》,撰成了《续通鉴长编要略》,并刊刻行世。[46]时人吴泳称赞该书道:“《要略》宠贶博学甚多,风檐披读,帙简而纲宏,词约而事尽,用功深者其传必远,当于此书见之”。同时,吴泳还指出:“间者,乡里范洁斋作《长编举要》。……又有眉山杨明叔者,纂成《长编纪事》,流传世间,本末粗为详备,同先世一书参错互见,后学者何其为幸耶!”[47]此间言及的杨明叔的《长编纪事》,即就是现今传世的杨仲良的《长编纪事本末》。此时成书的还有:李谌的《续通鉴长编分类》38卷,藏于家。[48]曾担任过李壁幕僚的郭叔谊撰成的《续通鉴长编增添纲目》20卷,藏于家。[49]李之友张洽撰成的《续通鉴长编事略》。[50]杨泰之撰成的《本朝长编类》。[51]以及陈傅良撰成的《建隆编》。[52]此外,赵希弁撰有《续资治通鉴长编补注》,以补诏敕奏篇等阙。[53]而参据《长编》成书者如有李的《皇宋十朝纲要》25卷。又如陈均自幼“侍从祖丞相正献公(俊卿),获观国朝史录诸书及眉山李氏《续通鉴长编》,意酷嗜之,独患篇帙之繁,未易识其本末,则欲删烦撮要为一书,以便省阅”。随后他撰成《皇朝编年纲目备要》。该书“大纲本李氏,而其异同详略之际,则或参以他书。”[54]再如彭龟年撰成《内治圣鉴》20卷。他在光宗绍熙五年正月“进《内治圣鉴》疏”中就明确指出:该书“其目则略循《会要》之旧,其事则多本《长编》之书。”[55]此外,参用《长编》成书的还有徐自明的《宋宰辅编年录》等等。可见围绕《长编》从事改编或参据其成书的史著相当多,并且改编或参编者中不乏李焘故里之人,或者李焘父子的亲朋僚属。

同样,李心传撰成详细记述南宋高宗朝史事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200卷。同时,李心传还撰有《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乙集40卷。此书的内容大多被李心传用于《要录》之中,“盖与《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互相经纬者也”[56]。对于《建炎以来朝野杂记》,梁太济先生考证得知:《续编两朝纲目备要》及刘时举的《续宋中兴编年资治通鉴》,乃至元人的《宋史全文》,均直接或间接地加以取材。[57]而对于《要录》,现今见于记载的就有:李心传弟子高斯得撰有《高宗系年要录纲目》,此当是高斯得将《要录》改编成了纲目体。其他如陆德舆在《宋宰辅编年录》卷首《序》中就指出;该书“本之《长编》、《系年录》”。可见徐自明在编撰《宋宰辅编年录》时,则明显参据了《要录》。在此通过对《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和《要录》与以上这些史书关系的对比考察,我们不难相信,以详备见长的李心传著述成了它书改编或参据的重要史源。当然,一源多流现象还不止表现在南宋史家对二李巨著的改编参据方面,其他如南宋史家对《春秋》、两汉史等的多种形式的改编,同样属一源多流现象。

2.官私史籍的凭借互用

南宋史家在私撰史著时,往往由于自身只能接触到有限的史料,或者难以全面了解到事实真相,因此他们必须凭藉官方史籍完成自己的著述。同样,史官修史因存在许多弊端,为按时成书,他们时而会征取一些重要私著助修成史。正缘于此,南宋官、私史家在修史时,就形成了官私史籍的凭藉互用现象。

南宋时,私家所撰修的重要著述往往以官修史籍(如《日历》、《实录》、《国史》和《会要》等)作为最基本的取材依据。如李焘于孝宗隆兴元年首次进呈太祖朝《长编》时曾言:“每恨学士大夫各信所传,不考诸《实录》、正史,纷错难信”,于是他旨在“发愤讨论,使众说咸会于一。”[58]这表明李焘从最初编撰《长编》时起,便把官修的《实录》和《国史》等作为他成书的重要史料来源。同样,王称在编修《东都事略》时,则“特掇取五朝史传及四朝实录附传。”[59]即就是主要取材于北宋官修的《三朝国史》和《两朝国史》列传,以及神宗、哲宗、徽宗和钦宗四朝《实录》附传。此外,李心传私著《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时,则“专以《日历》、《会要》为本”[60]。当然,私家私自著史,若不与官修史书及其观点保持一致,则常常会冒很大风险。如孝宗淳熙元年,何熙志“指《长编》记魏王食肥彘,语涉诬谤”,孝宗对此解释说:“此载皇宋事实,何害?”[61]可见在孝宗的有意袒护下,李焘才算躲过一难。正因为如此,许多重要的私修史著往往会指明其依据官史成书,或者完成后怕遇到风险,久藏不愿传出。如徐度的《国纪》就“不大行于世”。[62]以上情况足以表明;仅凭个人之力要完成纪事翔实、篇幅浩大并且禁忌颇密的当代史著述,就必须凭借官修史籍作为最基本的取材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