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老掌柜?对”,有志蹬着自行车上路了,这次他骑的比以往要快一些,也许是市区的路格外比乡下的路平坦,也许是心里着急,总之现在自行车上的有志真像是换了一个人。
穿过渐渐熟悉的大街小巷,来到了他第一次和老掌柜以及彪叔来市里路过的一个地方,那就是他看见过的最大的一个书店,他给志高他们买书的地方,他这么急匆匆的赶来是为了赶在书店关门前能找到他想要的书,他究竟想要什么书呢?
“我小时候和姥爷学过画画,工笔画喜欢花鸟鱼虫,也画过马......”,乔丽亚的话让他想到了书店里也许能找到更好的毡样,毡厂这么大,工人这么多,他有机会让花毡变幻出更多的花样来。
在粗略浏览了一会儿后,没找到画画儿的书,他担心书店快要关门了,“同志,请问咱书店有没有画画儿的书?”他向书店的管理员询问。
“来这边。”管理员带着他来到书店的一个不显眼的架子旁。
“谢谢啊!”有志盯着书向管理员客气了一声,埋头仔细的找了起来,水粉,泼墨,肖像......包括乔丽亚所说的花鸟鱼虫的工笔画都各有千秋,有他熟悉的牡丹,毛,虽然不是卫东的波斯猫,虽然画的都很精致。
“但,缺少了什么呢?”有志一遍又一遍的把看见的图案想象着挂到墙上是什么样子,总是好像缺少了什么。
有志百思不得其解,边想边继续翻,关于画画儿的书少的可怜,就那么十几本,大致的看看画的风格,没有哪本书让他有想要的冲动。
“书店准备关门了啊!”管理员催促的声音传来,有志一筹莫展,他依然恋恋不舍的翻着翻着,想要找他他想要的东西,美术书架旁边的一个角落,有卷成卷儿的貌似书画的东西,书店里向来有名家的书法。
“为什么不看看呢?”这么想着随手拿起来一卷,“啊?”太出乎意料了,为什么呢?他拿起来的居然是旧年画,再细看,居然两三年的都有,只是已经旧的发黄。
打开第一张,是毛主席像,第二章第三张都是十大元帅的像,第三张是十二生肖图,中间是象征年年有余的胖娃娃骑鱼的画儿,再看,居然有四大美女西施,昭君,貂蝉,杨贵妃的画儿,还有别的各种仙女下凡,八仙过海等等旧年画......有志眼前一亮,“这不正是我要找的吗?”
“请里面的同志们往外走了,书店马上要关门了。”书店管理员再次催促起来。
有志赶紧跑到柜台边问道:“同志,请问那些旧年画怎么卖?”
“那些旧年画啊?处理贰分钱一张。”负责收钱的人回答道,她同时诧异的看着有志,心里直犯嘀咕“这咋回事啊!还有要买旧年画的?这人哪儿不对劲啊?”
有志像得了圣旨一样,快速回到放年画的角落,一张一张的挑起来,挑了八张,付了一毛六分钱。
收钱的人给有志把画儿卷起来,“同志,你能拿根绳给俺捆起来吗?”有志问道。
书店的人剪了一截纸绳麻利的给有志捆好递给有志,如获至宝的有志小心翼翼的把年画系在了车把上,怕自行车走开年画会摆动,用左手轻轻地拢着年画生怕不小心弄扁了。
乘着昏暗的路灯,半个来小时的路程有志小心翼翼的骑了四十多分钟,回到已经一片寂静的厂里。
“啥?有志又不回来了?”在大坡头等孙子的奶奶在大坡头只等回来憨子等几个和有志同为工友的赶着马车的同村人,从他们口中得知大孙子这个礼拜又不回来了,奶奶颇感失望,虽然礼拜天只有一天,但是奶奶还是眼巴巴的希望大孙子能出现在她眼前。
“奶奶,有志说厂里有些事儿得多忙活忙活,下个礼拜有可能回来。”憨子说道。
“这娃儿,有了厂子心里就没奶奶了?”奶奶拿着手里的拐棍往地上捣了两下,只剩下四五颗牙的嘴嘟囔着,眼睛还是不死心的看着村外的拐弯处,眼角流出点清泪。
“奶奶,咱回家吧!俺哥不回来了。”志远过来对奶奶说,奶奶虽极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志远颤巍巍的往回走。
有志回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宿舍,宿舍里仅有十五瓦的灯泡让宿舍略显昏暗,把画儿轻轻地放在宿舍里木板搭的大通铺上,扭头去食堂吃饭。
食堂里只为因为家远没回成的少数的十几个人做了清水米汤,两种馍,一种是细面的,一种是粗面也就是玉米面的馍还有土豆丝菜,有志要了玉米面的馍,他要等着下次回家时把剩下的细粮饭票买成白面馍带回家。
清水米汤也真是够清的,清的米粒都能数的清,吃着玉米面馍,就着土豆丝菜和清水米汤,今晚的这顿饭吃得格外的香,虽然是最后一个来打饭的人,米汤只微微温热,土豆丝早已经凉透了,只有玉米面馍因为蒸锅没离开过火还是热腾腾的,有志吃的津津有味。
“曾主任,这咋这么高兴呢?”食堂的大师傅老王看见有志边吃边笑忍不住问道。
有志看着厂里最胖的王胖子笑道:“王师傅,我一看见你就高兴,你呀天生一脸喜庆样,就像那八仙过海里的汉钟离,嘿嘿!”一向不善言辞的有志说完笑了。
“汉钟离?你咋就能想到汉钟离呢?”王胖子一脸的纳闷,不过八仙过海可是他的喜爱,“别说,那汉钟离还真有几分像咱呢。嘿嘿!”王胖子得意地笑了。
回到宿舍,有志把年画一张一张平铺开来,有志眼里有了一张一张经典的挂毡......
周一开工,花毡厂房里开始了新样式的花毡样品,绣工们一丝不苟的照着年画绣了起来,几天后新毡样三三两两的完工了。
“丽亚”有志带着新毡样来到了厂长办公室。
乔丽亚正在桌上写着东西,抬头看有志:“曾主任,怎么了?”
有志扬扬手里的花毡眼神都带着笑:“请乔师傅过目。”
乔丽亚被一向看似木讷的有志,又看看有志手里的花毡,嘴角微微一笑,翻出掌心示意有志把花毡在桌上打开:“别卖关子了,快打开吧!”
“从今后你就是俺师傅,别再曾主任曾主任的了。”有志一脸认真的说道。
“师傅?那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没错,你是俺师傅,俺是你土地。”有志说幽默不幽默,说木讷不木讷。
“不是吧?这是你们车间的杰作?”看着耳目一新的花毡,乔丽亚惊叹道。
“师傅,这能算得上是杰作吗?”有志小心的试探道?
乔丽亚没有回答有志的话,而是反反复复的看着,反复看了一会儿,眉头皱了起来。
有志看见乔丽亚的表情,手心不知不觉紧张的出汗了:“有那么差吗?”心里这么想可是看见乔丽亚专注的样子他还是没问出来,由刚开始的惊叹转而就眉头拧成半条绳,有志知道乔丽亚看出了从某个角度出发的问题,“论手工,论色彩的搭配应该没啥大问题啊!”有志自己也反复从不同角度审视过,虽然小的瑕疵还是有的,这也是他来请教乔丽亚的原因。
“曾主任,像这张,还有这张,这张,你看”乔丽亚手里指着其中的几幅花毡。
有志看看乔丽亚挑出的花毡,纳闷的问道:“色彩搭配上的问题?还是比例的问题?”问完抬头看看乔丽亚,乔丽亚扔杏眼紧盯花毡并没有与有志对视。
“曾主任,如果把这张的空白处刺绣成一种色彩的颜色,比如深蓝色,这张背景刺成酱紫发浅绿色,这张刺成暗黄色,你觉得效果和现在相比会咋样?”乔丽亚看着花毡若有所思的问道。
乔丽亚的一番话让有志重新审视起来这几张花毡,经验让他眼里呈现出了带有乔丽亚添加后有色彩背景的花毡,“没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让图像不那么单调,甚至增加了花毡的立体效果,带色彩的背景让花毡看起来更显精致......”这无异于锦上添花。
“丽亚,我得跟厂长申请.”有志说道。
乔丽亚看着有志,不知道他打的是哪一路的小九九,背着手走到窗前,猛一回头,“跟师傅交代交代,要去和厂长申请啥呀?”话音未落调皮的把右脸颊旁边的大辫子往背后一甩,杏眼微瞪。
“哟!有志啥时候过来的?”季福才回来了。
“厂长,可算回来了,我正要找您申请一件事。”有志连忙说道。
季福才边喝水边皱了一下眉头,头也没抬的问道“想申请啥呀?”
“厂长,俺想申请丽亚去俺车间给俺们做技术指导?”有志边问边偷偷的瞟季福才。
季福才回过头来,不屑的看了一眼有志:“啥?丽亚可是文员,你让她跟你下车间?”说完端着茶水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又回头看看有志,“就是我同意乔局长也不能同意,你小子,胆儿越来越大了。”说完边喝茶边看起办公桌上的文件,不再搭理有志。
有志可是懵了,瞪着眼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乔局长?”嘴里喃喃自语了一声。
乔丽亚也感到意外,她怎么也没想到有志说的申请原来是这个意思,看见有志尴尬的一旁呆站着,杏眼一转,和颜悦色的对季福才说道:“厂长,我可以和曾主任去车间呀!再说我挺喜欢分析花毡的,厂长,我和我爸申请。”乔丽亚急了。
“丽亚,这个责任我可担当不起,你是常局长亲自送过来的,常局长要发了话那我才敢放你跟他去。”季福才面露愠色。
“厂长,这样,我让我爸和常局长说,您就不用受为难了。”“好吧!这样倒还能说得过去,行了,有志你回去吧!丽亚,你去把供应科的老于叫过来。”
这下,有志才从尴尬中解围,之前那个兴致勃勃的有志瞬间又回归了木讷,乔丽亚从背后追了上来想要解释“曾主任”
“你爸是局长?”有志问道,“嗯!物资局局长,这和咱的工作没丝毫关系,我回去和我爸说。”乔丽亚一脸认真的说。
“丽亚!算了,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这和我们工作有啥关系,好了,你先回车间吧!”丽亚说完去供应科了。
“局长的女儿,干工作还分这个?”有志心里略有不快,丽亚是物资局局长的女儿这点他真没想到,不过想想丽亚刚才对画毡的见解确实让有志刮目相看,自己需要丽亚的帮助,接下来静等丽亚的消息了。
“爸:车间又不是地狱,大伙呆得我为啥呆不得?”“我有说你呆不得吗?你就需要去基层好好锻炼”“爸!你才是老革命呢!那你明天和常叔叔说说?”父亲的欣然应允让丽亚欣喜异常,很快丽亚成了花毡厂房里忙忙碌碌的技术指导。
“丽亚!你瞧”有志拿着最新的改良后的花毡成品给丽亚看,丽亚两条大辫子被两条淡粉色的手绢系成了两个漂亮的椭圆形的圈,低头看花毡的一瞬间,有志看见了比花毡更美的精致,只是,他连忙转移了自己的视线,门不当户不对,他不想再去想不可能的事了。
“同志们,现在我宣布我们手工业管理局的劳模表彰大会现在开始....”常局长在主席台正中间发言。
“下一个,毛毡车间主任曾有志,曾有志同志自担任车间主任以来......”有志听到常局长的讲话赶紧从人群中的马扎上站起来,从人缝中走向主席台......
有志凭着踏实勤奋的工作和不断创新的精神以及带领毛毡车间创造的卓越的业绩戴上了大红花,以劳模的身份接受了手管局的表彰,台下,乔丽亚眼里有志俨然成了一个生产界的英雄,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领奖台上的有志,嘴角微微笑了。
“厂长:不对呀?这曾有志也不过是农村来的土老帽,他说增加工具就增加工具,他嫌花毡厂房小就又给他扩出一大间来,这常局长是有意栽培他呀!季厂长您可得留心了,咱这厂也好他毛毡车间也好您可没少下功夫啊!”季福才身旁的一个副厂长把嘴凑近季福才的耳朵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