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秋那些事儿:春秋五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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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凄惨的落幕1

十个月后,果然如管仲所预料的那样,隰朋也去世了。

不久,鲍叔牙也弃齐桓公而去。

老一辈的齐桓辅臣,一个接着一个去世。曲终人散,齐桓公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现在他最需要的不是霸业,而是陪伴。

齐桓公的夫人大卫姬眼见于此,便劝齐桓公把竖貂、易牙、开方三人重新召回来。这三个家伙别的本事没有,适君之意的能力却是一流,你与其继续这么痛苦下去,不如好好的享受一下余生,何必因为仲父的一句话,就自己折磨自己呢?难道圣人就永远都是正确的吗?

桓公动摇了,于是饮鸩止渴。

依我对齐桓公的观察,这个人的内心其实一直很自恋,他之所以明知竖貂等是小人还要放回身边,恐怕是基于对自己魅力和能力的过度自信,他这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小人。

另外在春秋初期,人们还是比较淳朴的,就算是政治斗争,一般也是明目张胆堂堂正正的,就像当初的管仲,我射就射你了,射中了我就赢,射偏了算我倒霉,不必藏着掖着。像竖貂雍巫这样明着一套暗着又一套的奸佞小人毕竟少,所以也难怪齐桓公会放松警惕。

于是这三条狗又回到了齐桓公的身边,开始上蹿下跳的左右串联,把持朝政。齐桓公英雄迟暮,志气渐颓,再加上多年的酒色浸淫,让他疾病缠身精力衰退,而没有了贤人相助,桓公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控制不了局面。结果,远离了齐国四十多年的内乱,开始步步逼近,一触即发。

宋濂的《燕书.齐》中记载了一件事儿,很能说明当时的情况。

有一次,柏寝台年久失修,齐桓公于是命人翻新。当时齐国乱局已明,连一个小小工匠工师翰都看出来了,他故意用劣质木材来做栋梁,让桓公发现,齐桓公不虞有他,指责起来,工师翰辩解说:“我这个工程用的大多是上好材料,窃以为已做到尽善尽美了,君上奈何以这一丁点儿瑕疵就批评我呢?”齐桓公听了就说:“宫室的巩固全靠栋梁,栋梁一烂,整座房子都会塌,你说寡人该不该骂你!”工师翰乃趁机道出本意:“齐国现在不仅没有栋梁,而且有三只蠹虫,君上再不小心,崩塌的就不止是宫室了。”

这些道理齐桓公当然知道,但他已经控制不了局面了,因为齐国朝中内外,已经通体尽烂,放眼望去,一块完整的木头都没了。

原来,光竖貂等三个宵小哪里掀得起什么大风浪,关键是齐桓公的老婆孩子朝臣全都卷了进去,这些人各自结党,明争暗斗,可怜齐桓公,他早已被众人联手踢出局了,一个快死的老家伙,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大家巴不得他早点见阎王。

事情的乱源,其实还是出在齐桓公身上。当初齐桓公立公子昭为太子,大卫姬第一个就不服气。她才是齐桓公六位有子的如夫人中最早入门的媳妇,她生的儿子公子无亏才是齐桓公的长子,奈何齐桓公要立那郑姬的儿子为太子?于是大卫姬暗地里与竖貂雍巫勾结,要齐桓公改立无亏为太子,桓公年老失智,犹豫不决,有的时候说好有的时候又说不好,大卫姬很火大,于是在竖貂等人被逐之后极力劝桓公把他们都召回来,以便趁机对齐桓公下手。

有一种说法,说雍巫字易牙又字狄牙,原来是个狄族人。他千方百计潜伏到齐桓公身边,就是为了阴谋颠覆齐国,以助狄人顺利入侵中原。此事史书无载,不过情理上还是说的通的,竖貂挥刀自宫,雍巫烹杀其子,恐怕也只有冷血的特工人员才能做到。

既然大卫姬跟他的儿子可以结党,其他老婆孩子当然也能结党,于是,齐国五子争立的局面形成了,结果此后近半个世纪,齐国一直处在内乱之中,直到齐桓公的孙子齐顷公时期才恢复元气(齐国除管仲外另一位大圣人晏婴就大概出生在这个时代)。看来,齐襄公一个儿子没有不好,齐桓公儿子太多也不好,关键是如果储君问题处理不好,儿子越多,狼崽子就越多。

公元前643年,当了四十三年齐国国君的齐桓公,终于也走到了人生路的尽头。

他病了,病的不能起身,他知道,他的时日无多了。按照正常的故事情节,此时该有几十个妻妾子孙围着他痛哭流涕、然后他语重心长的交代后事才对。然而别说人了,他现在身旁连半个喘气的都欠奉。

伟大的春秋第一霸主齐桓公,竟然在死前变成了“狗不理”,连狗都不理。

当时正是寒冬十月,齐桓公又冷又饿又孤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睁着无神的双眼,呆望着空旷的宫室,感觉生命的力量从他苍老的躯体里一点一点儿的消失,如流水,如落花,去而不返。

妻妾成群又如何,子孙满堂又如何,九合诸侯又如何,一匡天下又如何?现在的齐桓公,跟世上所有的孤老头没啥两样,甚至比他们还要可怜。

十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齐桓公饿的有气无力,生命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享尽人间富贵又如何?尝遍山珍海味又如何?临了临了,还是饿肚子!

人都死光了吗?……齐桓公失望的闭上双眼,虽然他并不抱天真的幻想,但他至少想有个人能告诉外面详细的情形。所以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肯咽下。

忽然,只听“扑通”的一声,一个身影从窗户跳了进来。齐桓公睁眼去看,还以为是幻觉,直到近前,才认出那的确是一个人,女人,活生生的女人。

来人叫晏娥,齐桓公曾宠幸过的一个没名分的小妾。

齐桓公生命中有无数女人,晏娥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甚至想都想不起来的一个;然而,在晏娥的生命中,齐桓公却是她唯一的男人,所以她来了,在最关键的时刻。

“吾饥而欲食,渴而欲饮,不可得,其故何也?”齐桓公颤抖着双唇问。

晏娥答道:“竖貂与雍巫作乱,守禁宫门,筑起三丈高墙,隔绝内外,不许人通,饮食从何处而来?”

原来,竖貂等人见齐桓公时日无多,就把他跟猪流感一样给隔离了,只等齐桓公一咽气,他们就起兵举事拥立公子无亏为君。

齐桓公气的全身直发抖,这帮白眼狼,寡人对他们那么好,他们却如此对待寡人?小人,真是小人……

接着,齐桓公又问晏娥:“汝如何得至于此?”

晏娥举衽而哭道:“妾曾受主公一幸之恩,是以不顾性命,逾墙而至,欲以视君之瞑也。”

齐桓公苦笑,没想到我被全世界抛弃、背叛,最后却是这样一个女子想起我,对我忠贞不二。人心,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多变最看不懂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齐桓公又问:“太子昭安在?”

晏娥答道:“被二人阻挡在外,不得入宫。”

完了完了,齐国要完了,齐桓公后悔莫及,终于老泪纵横:“嗟兹乎,圣人之言长乎哉!寡人不明,宜有今日,实乃自作孽,不可活矣!仲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