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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想钱想疯了(3)

他说......后来就听不到他说什么了,他从身上长出十只八只手来摸她( 她似乎也愿意他这样做),两人默契地配合着,触到的每一个地方正是她想要的, 她身体的起伏不定似乎大大地鼓励了他,他的挤压和触摸加大了力度,他尝试着去解她的衣扣,但慌乱之中却又无从下手,他只好隔着衣服揉搓她,好像她是一块包在玻璃纸里的糖果,想吃又吃不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问题所在:她穿了件根本没扣没带没拉链的裙子。

要把手插进去可真是一件难办的事。

“8888......”她说。

“什么?你说什么?”他听不到她近乎于耳语的声音。

她喃喃地说着一句什么,似乎总在重复,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然而他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鼓励他大胆前进,向纵深发展。他的胆子一下子大起来,把她的裙子从下往上一揭,她人就整个儿地裸了出来。

愉快的感觉像海浪那样大面积地来了。什么银行、牛皮纸袋、钱、报纸、新闻、被追踪的幻觉、内疚、自责......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统统滚开,最真实的、能看得见摸得着真正享受得到的只有性,只有男人。她把他吞没包围,让他进入她体内,进得很深,仿佛进入了地球的中心,深不见底。

他没想到她会反客为主,原本雄心勃勃的他这会儿竟有些发怵,跟这个女人比起来,自己毕竟不是很有经验的,但他还是凭着一股子蛮劲儿努力地干着,汗从他的额头及两颊大量地渗出来,他的整张脸好像发了水灾,水份大面积聚集,然后凝结成大滴大滴的雨,噼哩啪啦滚落下来,落到李素素丰满的胸脯上。那浑圆而隆起的两团肉一时间就像抹了油似的灿然发亮,成为脱离于身体之外的一个独立存在。

他用力挤压那油亮而结实的一对,他吸吮它们----似乎要把它们嚼碎了完完全全地吞下去。他上上下下忙个不停,汗液是他们身体之间的润滑剂。他越战越勇,已经忘记了刚才始那一点点因经验不足而引起的自卑情绪,变成了一个征服者,一个无人能比的大英雄。

做爱持续了很长时间,两人毫无倦意,魏强的持续能力长得惊人,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器官相互配合着,他在瞬间成熟,变得聪明无比,能干无比。几个回合下来,李素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像一锅已经沸腾了的开水,有些刹不住车,便开始了新的一轮反攻,两人变换了体位,她把他压到下面,她的身体腾在空中,用力摇摆、扭动、挤碾、压迫,她那一头卷发纷纷倒向一边,过了一会儿,又像麦浪似的倒向另一边,她用眼睛瞄到了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了自己时起时落的急切跳动的乳房以及压迫在男性身躯之上的类似于强暴似的惊人体位,这一切使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新鲜和刺激,她呻吟的声音变得怒不可遏,疯狂而又急促,天要塌下来一般,她用力扭动身体似乎要摆脱什么,她的躯壳和意念早早跑到了前面,在他之前抢占有利地形,率先达到了高潮。

她湿漉漉地从他身上下来。

他再次急切进入,不过,这已经不关她事了,她躺在他下面开始走神儿,思路又重新返回到他们做爱之前所想的事情上去。

李素素离开魏强家的时候,魏强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他只推让了一下说要送她,而她说了句“别了你睡吧”,他就一歪头栽倒在枕头上睡着了。其实她心里很想让他送一下,哪怕是给她送上车也好,可是他没有,目的达到了他便松懈下来,松得一发不可收拾,就像一滩烂泥。

李素素独自走在午夜的大街上,心里非常不好受,她看到路面上自己的影子被多重灯光照射着,忽儿变出许多个脑袋来,忽儿又放射出无数条胳膊。她走上一座过街天桥,想要绕到桥的另一边去打车,忽然觉得两腿发软,混身上下一点劲儿都没有。桥下站立着几个穿银亮发光短裙的可疑女人,李素素不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她本能地加快脚步,踉跄着走过天桥。

李素素在路边小摊上看中一个蓝色的小背包,正要跟摊主讨价还价,有一辆烦人的汽车在她身后“嘀嘀嘀”不停地按喇叭,像是在说“让我先过去,你再讨价还价”。本来李素素可以让让的,但看那辆车那个霸道劲儿,她倒有心要横行霸道一下了,她故意把自行车半横不竖地往身上一靠,扬起手来指指点点,跟摊主讲起价钱来。

她以为身后那辆车要疯了似地玩命按喇叭,可是没有,那辆车倒像一只突然变乖了的小狗,一声不吭地趴在她身后。李素素回头时,正见一只雪白的皮鞋从车门里伸出来,然后是她熨烫妥贴的长裤、腰掐得极细的上衣、最后才是脸。从车内走出来的女人的脸让李素素大吃一惊:那个女人竟是几天前蓬头垢面丢了丈夫又丢了饭碗的黄玫!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我在后面看了你半天了,一个劲儿地按喇叭,你也不理我。”黄玫换了装扮,好象连脸上的眉眼也跟着换了似的,一颦一笑,妩媚动人。

李素素转身去摸黄玫身后那辆香槟色的造型可爱的小汽车,有点不相信地问:

“这是你的?”

“怎么不是。”

“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黄玫略带诡秘地那么一笑,说:“摸奖摸来的。”

“摸奖?”

“是呀,前天摸彩票我中了个头奖,好家伙,一下子就中了五十万。”

李素素暗想,跟五十万比起来,她白得的那八千八百八十八算什么呀。钱真是一个有魔力的东西,能在转瞬之间,使一个人彻底改头换面。她下定决心要把那笔钱留下来并且花掉。可是,买什么好呢,她从来没花过那么多钱,别说一口气花八千,就是一口气花掉八百元,对李素素来说也是绝无仅有的事。

想来想去,李素素放弃在小摊上买便宜包的想法,跑到大商场里,给自己买了只六百多的真皮皮包,又转了转,照样子买了双与黄玫脚上相类似的白皮鞋。那皮鞋价格虽贵,但穿在脚上就是不一样,走起路来就跟踩了弹簧似的,有种腾云驾雾的快感。

妆画得过于夸张的小潘的脸从报纸后面露出来。

“喂,你看过报纸了吗?”

“你怎么又关心起报纸来了?”李素素放下手中的包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你过去从不读书看报,你说你不关心政治,一看报纸就头痛。”

小潘用食指和中指弹了一下手中那张报说:“你知道咱们这座城市里出了一个`昧金女",她在银行里存钱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把别人的一包钱给顺走了。”

李素素顿时感到后脑勺像被人用大铁棍闷了一下,两眼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在黑暗世界里作了短暂停留之后,眼前才重新出现光感,就像一个瞎子重见光明那样,首先看到的是有人影在那儿晃动,焦距模糊不清,然后,渐渐地,焦距开始恢复正常,小潘那张精雕细刻的脸出现了,与之相对比还有一张鼻子眼睛和嘴长得都不是地方的倭瓜脸,他正用一根手指若无其事地挖鼻孔,他的鼻毛像坚挺的象牙那样从鼻孔里面很顽强地呲出来,他却浑然不觉。

办公室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主任还是主任,小潘还是小潘,每个人都若无其事地活着,没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没人晓得刚刚与这世界失去了短暂联系的李素素心中的恐惧。主任咕噜咕噜地喝着茶水,小潘懒洋洋地坐在电脑前面敲字儿,要隔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哒”的一声响,时间间隔长得每敲一个字人都要老上一岁似的。那张报纸也像谜一样地消失了,好像几分钟之前小潘根本没拿过一张报纸,也根本没跟李素素谈论过什么顺走人家一包钱的“昧金女”的事,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做贼心虚的幻觉?李素素打了一个哈欠,把脸深埋在账本堆里,让主任和小潘看不见自己。

平静中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李素素觉得自己的事已经被别人发现了。细想起来,早上小潘那番话绝不是随随便便说的,一定有什么更深的含义。要不为什么她不念别的新闻,单挑那一条在她耳边念来念去?她脑子里混乱极了,各种各样的念头乘着色彩奇异的升落伞纷纷落到她脑子里,并在里面生根、开花、结果,轰都轰不走。

整个上午她都坐在那里想东想西,头都快要裂开了,她想她必须尽快摆脱此事,否则她会疯掉。李素素感到她现在每一分钟都处于被监视、被看管状态,有时她下决心伸手去拿桌上的电话,可他俩就跟猛地惊醒似的同时抬起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直到她把手缩回去,他们才又重新低下头去干别的。

楼道里寂静无声,每一个办公室都关着门。

李素素走得很快,她悄悄从办公室里溜出来,走着细碎的小碎步。她知道楼道的尽头有一部公用电话,在那里打个电话出去不会有人听到。

电话通了很久才有人来接。

“喂,魏强,我是李素素。”

她在听筒里奇怪地听到自己慌张的声音。

“噢,是你----”

他似乎在睡午觉,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的。

“魏强,你听我说,我想来找你,我有事要----”

他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他说:“瞧把你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

她在电话里沉默。

他又说:“好啦好啦,别那么不好意思,晚上你来就是了。”

她没说话,搁下电话只觉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