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斜桁帆及一面主桅上帆吃风微鼓着,推动着飞虎号在海面上犁出一道白色的波浪来,其瞠乎其后的速度让途中遇到的明郑船队都惊的目瞪口呆,以至于那些水手们从外表上看绝对看不出它其实只是一艘中西混合的实验性船只。
不过双重底和水密舱的构造还是给飞虎号带来了不小的消极影响,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为了弥补有效载荷下降而将火炮的数量由同尺寸的飞天号的两舷十四门减为两舷八门——虽说口径全部扩大为了四寸,但火力密度的下降却是不争的事实——为了弥补作战能力的损失,为此飞虎号还实验性的利用滑轮组和阻拦硬木构成后坐装置,希图籍此增加炮速从而达到在一定时间内投射弹丸重量不减少的最终目的。
离开相对较繁忙的东宁至琉球航线后,飞虎号开始转向正北,它将在舟山与淡水之间做一次巡航,以为郑克臧未来的计划测算出一个大致的时间。
“这条船还真是不错。”原左虎卫营将何义之孙何祁虽然也是甲寅生,但由于入营是岁数较小,所以拖了两期才转入正军,不过他资历够老,又在童子营中做过两期的领队,所以放到水兵营后没多久就升了班长,如今更是做到了飞虎号大副的位置。“常天远估计现在妒忌的连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说到这,何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不容易轮到他拿船了,居然还只是拿到一条旧船小船。”
“谁让他在台江队耽误了时间呢。”从骑士号船长的职务上调任飞虎号的陈一淡淡的说着。“不过以他的资历,一旦日后有了新船,一准要先换给他的,倒是杜虎吃苦头了。台江队领队?在澡堂子里划船,不做也罢。”
“话也不能这么说。”何祁却不是这么认为。“前头还有巩天和琉球营的一干领队挡着路,余和杜虎这样班长衔级的大副想得一条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去台江队熬两年也是值得的,只要职衔上去了还怕将来做不了船长吗。”
“这倒也是。”陈一明白了,原来自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身为船长的他跟还没有机会拿船的那批同侪之间判断同一事务的眼光已经不一样了,于是他笑了笑爆料道。“听说了吧,世孙可是让马原他们四人各带一队工匠,同时开工,说好了在年内要造四条新船出来,其中两条是和飞天号一样的双桅横帆船,另两条则是和飞虎号一样的上帆双桅纵帆船,只是不用双重底和水密舱的船体,估摸着这次有不少人摩拳擦掌呢。”
“一次四条船。”何祁顿时惊呼了一声。“乖乖,这可是大阵仗啊,可惜造的再多余也是轮不到啊。”何祁唉声叹气了一会,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啊,船场有这么多的内澳可以造船吗。”
“又不是都放在童子军船场造。”陈一解说着。“再说了,童子军船场年前不是又挖了一个大的内澳,说是只要能解决了龙骨,将来就能造五千料的大船。”
一提到大船,何祁就想到了那次放纵的佛郎机船:“真想现在就拥有这样的大船啊,想想上次,那个憋屈。”
陈一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触:“谁说不是呢,可是西面的鞑子虎视眈眈,施琅那汉奸可是一门心思准备到东宁来的,搞不好今年年底、明年年初,一场大战就迫在眉睫了。”
“船长的意思是说清虏会在年内就攻打澎湖和东宁。”台湾上下都对施琅征台的大军心存担忧,童子军也不是绝缘体,自然也会受到家人和邻居的影响。“没错到时候北风一起,北虏确是有可能乘风而来。”
何祁说着,情不自禁的在手上加了把力,于是在轮舵的作用下,飞虎号划出一条弧线,甲板也出现了一定的倾角。见到这个情况,何祁马上一回舵,船体马上平稳了下来。由于飞虎号的船员们大多依次在台江队、琉球营和远航营历练过,所以刚刚的突发状况不但没有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出现。
何祁本人对此也不甚在意,只是将舵回正后向一本正经的陈一询问到:“船长,你说,到时候会不会让咱们充当第一阵啊。”
“这事可说不好啊。”陈一回应道。“到时候双方几百艘战船大战,咱们这就算加上新造四艘也不过十艘而已,连个零头都算不上,军中宿将又多,怎么会让咱们去搏这个头彩。”
何祁点点头,他也是将门之后,自然也明白军中的规矩,这容易出彩的和容易得到功劳的事一般都是先分给那些资历够老的人才能让大大小小的军头们心平气和。
“船长说得也是,再加上主帅必然是武平伯,咱们这些世孙的门下想从中分润些功劳基本是没有可能了。”可尽管明白将遭遇到什么,但何祁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失望。“真是不甘心啊,这么好船,这么多的炮。”
“有什么可惜的。”陈一宽慰着。“武平伯若是挡住了鞑子和汉奸,也就不缺咱们这几条船,若是挡不住,那咱们就是世孙最后的依仗,再说了,武平伯如今也五十多了,十年、二十年后,还不得看咱们的。”
东宁的使者是二月底到的长崎,一晃三个多月了,日方丝毫没有动静,对此,代表东宁出使的蔡政的次子蔡汉襄却稳坐钓鱼台,每日只是派人去长崎奉行所例行打探一次,随后便在驿馆里读书作画,日子也过得十分的写意。
不过他在长崎安之若饴,可江户的德川幕府高层却对是否该接待他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曾据理力争让德川纲吉得以继任第五代将军的下总国古河藩藩主堀田正俊就坚决反对让蔡汉襄来江户递交所谓的国书。
“明国就剩下台湾区区一藩之地,石高不过五十万,如何是拥有几百国的清国的对手,若是日本盲目的支持明国,那将来清国一定会对日本进行报复的,虽说不可能效仿蒙元跨海征讨,但要是生丝什么都无法输入,日本的繁荣就一定会破灭的。”
“堀田大佬是不是过虑了。”老中稻叶正休对这位因为一句话而攀上幕府最高位的大佬充满了嫉妒,在他看来,对方只不过是一介投机的小人而已,自然要处处跟他唱反调的。“清国力主海禁,已经没有多年没有一船货物到长崎了,而明国,呵呵,也就是郑藩,素来以海贸立国,他们得到唐土的统治权对日本才有好处嘛。”
“丹后守说得有道理。”另一位老中阿部正武是武藏国忍的影响对明室充满好感。“郑藩秉持义理坚持故国国号,乃是忠贞之士,日本应该和这些忠贞之士交往,而不该为了蝇头小利去阿附清国。”
“荒唐。”堀田正俊也是一个脾气耿直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跟权倾一时的下马将军酒井忠清硬顶。“忠贞之士若是日本自然是应该表彰,但国与国之间唯有利益而,余看不出支持明国残余对日本有何利益。”
“怎么没有利益,这几年到长崎的唐船都是来自郑藩,万一因为拒见国使,让郑藩恼怒,不来船贸易了,这国内的生丝由谁来供应,各地的豪商岂不是要跳脚了吗。”
“兵部少辅的意思,豪商们已经可以干涉幕府的权威了。”
“堀田大佬不要曲解在下的话。”三十万石的彦根藩藩主、幕府若年寄井伊直兴皱了皱眉头。“在下的意思是日本还做不到不假于外求的地步,一旦郑藩切断对日供应,清国又继续禁海的话,少不了会对日本的民生造成影响。”
“兵部少辅不必担心,郑藩没有这个胆子。”堀田正俊信心十足的说到。“日本固然需要郑藩输入生丝等一应物件,可郑藩也需要日本的硫磺、金银、红铜以及太刀,所以他们轻易不敢中断彼此的联系的。”
“真是伤脑筋啊。”等会议不欢而散了,几位中老、若年寄面面相觑着。“堀田大人一定会动用大佬的权力来拒绝和明国使者的交往,万一引起战事的话,日本已经六十多年没有经历战火了。”
“是啊,是啊,就是郑藩不敢打过来,万一真的中断了明日贸易,大阪和江户的豪商们又该如何安抚,堀田大人一意孤行,可出了事情则要咱们一起承担的。”
“是不是请柳泽大人去探一探将军大人的想法。”
所谓柳泽大人是指纲吉的侧近人柳泽吉保,他拥有向老中传达将军的命令和将老中的呈报传达给将军的权力,虽然地位比不上大佬、中老、若年寄,但就亲信程度而言,更得将军纲吉的欢心,是老中们对抗堀田正俊的最佳人选。
“眼下也只好这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