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祸国殃民的“******”倒台之初，动荡仍在继续，本该平静的校园也不平静！
世界有时很小。报到当天，欧阳文宇在校园里竟碰到了一个熟人——当年举报董语的副班长冯一鸣。一年前，以优秀排长身份进入大学的冯一鸣，现已担任党支部书记、学生会主席等职务，很受校领导器重。
见到欧阳文宇，冯一鸣很是亲热地搂着他嘘寒问暖：“欧阳兄弟，看来我俩真有缘啊，当年同在高原伐木，现在又到了同一所学校。我比你早来一年，算是学兄了，以后有啥需要帮助的，你直接招呼，千万别客气。”
欧阳文宇轻轻推开他，淡笑道：“谢了！”
后来，冯一鸣来宿舍找过几次，都被欧阳文宇以学习任务重为由，冷冷打发走了。
一晃，快放假了。部分同学在冯一鸣鼓动下，做着假期到革命圣地和国内名胜古迹游玩的准备。好几个平时不愿和心红根正的工农兵学员接触，被校方个别领导嗤为只专不红、没有可塑性的另类同学，也曾找到欧阳文宇商量，选择性地到一些比较有意义的地方去旅游、长长见识。
欧阳文宇拒绝了冯一鸣的邀请，没有参加圣地游。他感到自己的知识急需补充。整整一个学期不是上课听讲、下课吃饭，就是参加校方组织的学工、学农、学军，唯一的爱好便是读书，除了经常到图书馆外，几乎没出过校门。
放假后，大部分同学都离开学校或回家，或三五成群到革命圣地取经学习，偌大的校园立时静了下来。
欧阳文宇也想回家看望年事渐高的爸爸和久未谋面的妈妈。父亲精力不减当年，大多数时间都在各县、市，为不变的人防情结而劳碌，很少有时间在家；回到中心医院担任副院长的妈妈，工作之余大多数时间都用于和张阿姨一起培训新同事。
一直想念妈妈，想知道妈妈失踪以后艰难的经历，想如儿时一样依偎在她怀中，听她轻声细语讲述遥远的故事，想把妈妈离开后的甜酸苦辣、憋在心底的苦楚一起倒出来。
就在买好火车票准备回家的头天下午篮球赛时，他却不小心扭伤了脚，关节红肿得不能行走，只好求同学帮忙退了车票，发了电报说学校要组织到外地参观，不能回家。不能回家看老爸和妈妈，只好留在学校多读点书。
第二学期开始，欧阳文宇在学校刊物发表了几篇文章，接着，在市内文学刊物上发表了散文诗和小说。
那时在各种刊物上发表作品，政治上要求很严，一般人都热心于写批判文章，根本不愿意写小说和诗，担心稍不小心就被扣上永世不得翻身的政治帽子。他却偏不写那些火药味十足的批判文章，成天沉迷于散文诗和小说的构思，每星期至少寄出两篇作品。
欧阳文宇只将作品寄本市报纸杂志，而且为了不使四分钱的邮票浪费，每一篇作品都反复修改，直到认为确实满意了才寄出。
团支部改选，欧阳文宇居然被推选当上了团支部书记，宣传部长及校刊副主编。系党总支组织委员也找到他，让他积极向党组织靠拢。
递交入党申请的当晚，他专门打了电话向爸妈谈了这事，得到父母好一番表扬，欧阳剑高兴地说：“看来我儿子表现不错，学校才会要求你入党。继续努力，争取今后比我有出息！”
欧阳文宇当了团支书后，将分配的工作搞得很出色，每当团总支要求举行活动，都能尽最大可能获得老师的支持，每次活动都搞得令大家满意。不知不觉中有一批人成了他的拥戴者。
也就在那一个学期，他的领导才能开始体现，既能恰到好处把上面交办的事处理好，还能和同学们既保持距离，又让他们服从指挥。同时，忙中偷闲于课余阅读了大量书籍，经常在本地报刊发表既不涉足政治，又不致让人抓住把柄的作品。
周日发生的事，使他在师生们心里成了传说中的侠客、现实中的英雄。
系里举办篮球比赛，把输赢看得很重的辅导员，点名要欧阳文宇参加，虽然对这类费力不讨好的比赛没兴趣，可碍于情面，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
同学们正在热身，校门口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和哭声。
一个姓周的漂亮女教师和三四名学生在校门外的菜摊上买菜时，遭到几名身着黑色衣裤、剃光头的年轻人调戏，发生争执，继而发生抓扯，几个混蛋不但把女学生们身上的衣服抓烂了，而且还一个个紧搂在怀大肆轻薄。
一脸正气的女教师气愤至极，为了保护学生，她从菜农手中抢过一根扁担，挥舞着和几个混蛋激战时，被一块石头砸中脑袋，当即血流如注晕倒地上。
看着老师被打晕在地，几名女学生惊恐万状地挣脱开来，往校门内奔逃，光头混混们仍不罢休，竟大声叫骂着在后面追赶。
“遭了！那几个女生一定惹到附近的流氓了！”冯一鸣喊道：“弄不好今天要出大事。”
欧阳文宇转身问道：“会出啥大事？把这几个流氓赶出去就行了。”
“赶出去？你难道不知道，附近社会上的人跑到学校惹是生非、欺男霸女已经多次。上学期一群人酒后闯入学校，强行要拉几名女同学到外面玩，保卫科值班人员去制止反被打成重伤。”
“有两名大二女生，晚上在校园被几个人轮奸；一位漂亮的女教师在浴室洗澡，差点叫人给拖出去，幸好保卫科组织的夜巡人员发现才幸免于难。学校里的教学设备，同学们的衣物和现金，更是经常莫名其妙失踪。这些情况你不知道？”冯一鸣对欧阳文宇翻着白眼。
“真不明白，高校里会发生这类事！”欧阳文宇把篮球往地上一丢，一挥手：“走！看看去！”
几个同学跟在他身后朝两个女同学迎去，冯一鸣心里却颇不以为然地高声叫道：“欧阳文宇你逞什么能？待会被打翻在地莫后悔哈。”
相当一段时间，这所高校发生的骚扰事件令市高层为之震惊，严令从重从快清理校园周边环境，让师生们有一个安定、安全的学习环境。当地政府和公安机关也曾努力采取了一些行动。
然而，因为那些作奸犯科的人都是当地人，有着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往往警方即将行动，他们却早已溜掉，过一段时间，等风平浪静了，又开始作恶。他们依然变着法子到学校惹是生非，师生们仍成天提心吊胆没有安全感，时间长了，人们对于打上门来的事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欧阳文宇等人刚走出球场，几名惊慌失措的女同学已喘着粗气奔了过来，他们一言不发侧开身子让她们跑过，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几名气势汹汹叫骂着追赶过来的黑衣混混。
光头上泛着青光，身着影视作品中汉奸惯穿的黑褂子，张牙舞爪的几个混混撵到身边，同学们大惊失色往两旁避让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领头那长得五大三粗的家伙，突然一个饿狗抢屎扑在结实的水泥地上。另几名混混大惊失色，赶紧抢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掉了几颗牙，嘴里血流不止的光头摔昏了，被扶起来后茫然四处张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狼狈样令学生们轰然大笑。
同学们的笑声，令这群地痞分外气恼、野性大发，挥舞木棍见人就打，吓得同学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这时，双手抱在胸前的欧阳文宇身形轻移，右脚飞快踢出，一个正叫骂着行凶的家伙立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人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只见欧阳文宇身子一侧一蹲，腾空跃起漂亮的二弹腿，将正对他的光头踢倒在地，刚落地立即闪电般出拳、屈肘、提膝，将三个惊得目瞪口呆的光头打得抱头鼠窜。
挨了揍、跌了跤的光头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欧阳文宇已一把扭着为首者的手腕，逼使他弯曲着腰狼狈地来到大门口，一脚踢在地上跪下喝道：“你马上向守门大爷认错并发誓再不来捣乱，可以让你滚蛋，否则立即让你小子成为残废，然后丢进监狱。”
“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哥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今后您就是大爷，叫干啥干啥，如再到这里闹事，您就废了我！”粗壮的光头弯着腰，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正在此时，高音喇叭传出播音小姐急促的声音：“老师们，同学们，现在广播紧急通知，我校生物系讲师周晓同志，被坏人砸伤送进医院正在紧急抢救，因周老师出血太多，急需补充大量血液，而医院存血已经用完。现周老师危在旦夕，学校号召全校每一个O型血的老师和学生，发扬革命人道主义精神，立即赶到铁路职工医院，为周老师献血。”
连续重复了三遍的紧急广播，使正准备进行球赛的学生、老师，以及围球场四周看比赛的师生，正乱哄哄吵闹着不知如何是好，学校工会主席、保卫科长等人行色匆匆来到球场，大声叫喊O型血的人马上集合，跑步到医院献血。
冯一鸣立即跳上球场外的条凳，慷慨激昂得大声地道：“同学们，传授知识的老师受伤了，我们理应用自己的鲜血来报答恩情。大家赶紧到球场集合，到医院献血。”
很快，齐刷刷几十名学生自觉排好了队，随着冯一鸣中气十足的：“向左转，跑步走！”齐刷刷奔向大门外。
欧阳文宇跑在了队伍最前面，躺在铺着洁白床单的手术床上，第一个把400CC鲜血献给了从未谋面、生命垂危的周老师。
紧排在他身后的冯一鸣，检查时发现非O型血，被保卫科长一把拖到走廊上责问道：“你怎么回事？明知自己和周老师的血型不符，还跑来逞什么能？”
冯一鸣指着欧阳文宇和其他同学：“是我带他们来发扬革命人道主义精神的呀！”
“你带他们来值得表扬，可自己什么血型都不知道？胡扯！”
晚上，学校派人为欧阳文宇送来两斤白糖，一斤猪化油，两个猪肉罐头和崭新的二十元钱，作为他献血的补偿。除了物资和现金，还有一张由校长亲笔签发的表扬状。
可第二天，保卫科长、系主任却把欧阳剑叫到办公室，严厉责问他为何要在校内斗殴，因为冯一鸣等学生会干部证明，那几个社会青年进入校区后，根本就没动手，纯属欧阳文宇为了表现自己，导致矛盾激化并使人受伤，万一那伙人实施报复，将对学校的安宁产生极大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