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跳跃着一团篝火,我和玲玲坐在火旁,却是背对着彼此,互相不说话,四下里只有冷风吹树叶的声音,透出一股清冷和寂寞来。
我心里念叨着,不就是我贪玩儿去看了会儿杂耍嘛!你又非得乱跑,这不是找到你了嘛!好歹没走丢,至于嘛!
正想着,就感到有一只手指戳我的脊背,很小心的,带着试探的性质。我之前的关于绝不妥协的决定一下子抛到比天涯海角还要远的地方了,迫不及待的把身子转过来。
“哥哥”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娇弱而惹人怜爱。
“嗯?”
“冷”眼波如水,反射出两轮圆月来。
我立刻脱光自己的上衣,给玲玲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还担心我会冷,我男子汉大丈夫,天生就是铁打的,怎么会冷?玲玲就把右手的铃铛摘下来,系在我的腰带上,说这样我就不会嫌她丁丁当当了,她很认真的看着我,又像是刚刚受了很大的委屈,说是你一串铃铛,我一串铃铛,以后你就不会找不到我了。
她轻轻往我身边靠了靠,生怕我走掉似的,看着我收下她的铃铛,她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来。唉,小女孩儿的心事,还真是难懂啊!
不一会儿,玲玲便睡着了。
凌晨,玲玲还睡着,我却被冻醒了,吸了一下鼻子,突然有一种想打喷嚏的感觉。我不想吵到玲玲,就强忍着,想跑远处打去。我边忍喷嚏边调整着步子,使步子起伏与铃铛一致,这样,铃铛也就发不出声音了。这步子越走越熟练,以至于我能奔跑起来,铃铛依旧没有一点声音,我陶醉于这种奇妙的感觉,兴奋的跑着,竟忘了自己是来打喷嚏的。一只受惊的鹿奔跑起来,可转眼就被我超越过去。我的脚下好似生了风,身体也逐渐热了起来,不知不觉跑了好远了。
打断我步子的是一只猛虎的吼叫,当时我就想做一件虎皮衣给玲玲穿,她就再也不会冷了。
循着声音的方向,我奔跑了几步,又听到一些人呼喝的声音。
然后我瞧见十来个衣衫褴褛的人在和老虎对峙,多是些老弱妇孺,也有几个年轻人。那些人紧紧围在一起,那拿着木棍胡乱抡着,显得十分紧张害怕,老虎龇牙咧嘴的吼叫着,寻找下口的机会。看情势这么紧张,我便吹了个哨子,挑逗那老虎。那虎便来追我,我爬树,它也跟着爬树,待把它引到树杈上,我用力一蹬,蹬折了这根树杈,借反弹的力跳到更高的一根上。老虎跟着树杈,重重地摔在地上,口鼻流出血来,摔死了。我随后跳下来,得意之际没看准落脚点,一脚踏在石上,石头碎了,我的脚也火辣辣的疼。
那些人呼啦一下围过来,就是各种夸啊!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问他们为什么在林子里,难道不怕猛虎?他们说刚才有个骑马路过的叫丘的人也这么问过他们,他们讲赋税太重,只好逃到林子里躲避,那个丘就叹息说什么“苛政猛于虎”,等真虎来了,他就第一个骑马逃走了。又有人补充说不是他逃走,是马惊了,听说丘是圣人,圣人怎么能自己先跑呢?又有人说人家圣人命都金贵,怎么会为咱们这帮穷鬼农户舍命呢?人家要救的是整个世界……
叨叨叨叨听的我头都大了,我就说,管那些个劳什子干嘛,自己的东西还得自己去赚,靠天天塌,靠地地陷,横竖都是个死,诸侯不就是靠苛捐杂税来铺排享乐吗?不如我们聚在一起,把诸侯家拿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莫不是要做盗,一个老者说。一听到盗字,下面的人脸色都变了,纷纷议论起来。
盗怎么了,我说,盗亦有道,学着那帮圣人的说法就是,预测屋子有啥,这叫圣;比兄弟们先进去,就是勇敢;主动殿后,这叫义气;知道能不能做,需要用脑子;分东西均匀,就是仁义。
我仗着学过些之之乎乎,随意添些自己的理解,真让人们信服了,反正横着一死,竖着也是一死,与其饿死或被老虎吃,还不如拼一把。他们还非要让我当老大。我热血一涌,觉得是个挺威风的差事,竟答应下来。
还是那个老人有经验,说既然干这营生,为不连累家人,还是起个艺名吧!现在有名的都流行起艺名,听说柳下村的展禽大圣人,因为去鲁国当官了,就连姓带名全改了,叫什么柳下惠什么的。
我心里一笑:“他终于知道自己不适合养家禽了。”
我说好,我也是柳下村的,也以柳下为姓,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小哥把石头都踏碎了,就纪念一下,取脚在石上,叫跖怎么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道。
好吧!就叫跖吧!
定了旗号,大家又唠叨起来,闲扯的,说什么计划的……
突然,一个老婆婆看到我腰际的铃铛,“凤鸣银铃”,她脱口而出:“我年轻时在宫里刷尿桶,听说这是鲁公主才有的饰物,你……”
根本没听清她后面说些什么,我突然想到玲玲,她可是一个人在那睡着,万一她醒来找不到自己怎么办,岂不又要和自己冷战。
“你们等我一会儿”,话音未散,我就冲出老远,铃铛依然没有响。
待我奔到那熟悉的地方,却没有看到那熟悉的影子。
树下,散落着我的衣服和篝火的残灰。
“玲玲~”我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感到了一种从未有的孤独和无助,像是突然被抽取了灵魂一般。
“玲玲~”,我腰际的铃铛忽然放肆的响了起来,仿佛憋闷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