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南带着高树勋的亲笔信,于八月一日从南召新八军驻地出发,奔向晋冀鲁豫太行山去见彭总。他要走出河南西部伏牛山,过黄河,到山西,上太行山,来完成这一路途遥远,使命重大的任务。王定南一路步行走到许昌,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见到人民欣喜的面容,同声庆贺的场面。火车、卡车日夜奔忙,大队土兵在泥泞的路上挣扎。王定南想:日本投降,形势将发生重大变化,他的行动刻不容缓。他加紧赶路,自郑州过了黄河,赶到新乡。新乡已经变成一座兵营,到处是兵,如临大敌。
王定南见到朱穆之。共产党员朱穆之是孙殿英的“座上客”。情况变了,必须立即和上级党取得联系,以便得到新的指示。他们结伴一起北上太行。从新乡直奔辉县;柏树湾、临淇、合涧、林县、姚村……正赶上秋雨连绵的季节,他们撑着伞,踏着泥泞的山路,冒着滂沱大雨,日夜兼程,一直赶到任村。任村是晋冀鲁豫军区的一个“口岸”。王定南带病强行,赶到赤岸。不巧,刘、邓已经到黎城前线指挥上党战役去了。
王定南又赶到黎城。
刘伯承司令员和******政委从长治前线赶回黎城接见了他。
王定南立刻把高树勋给彭总的信交到刘伯承司令员手里。
刘伯承司令员看信。
王定南说:“自从高树勋和陈光瑞同志在马市坪火线会谈之后,******对高恨之入骨,因当时处在抗战最前线,一时不好收拾他,一直拖延至今。所以高树勋写信给彭总,希望友好联合。”
刘伯承司令员看完信说:“彭总已经不在太行,回延安去了。******已经调动了几十万军队,准备向各解放区进犯。第一战区胡宗南的两个军在同蒲路南端集中,准备北上。第十一战区孙连仲的三个军,已经集结新乡一带,高树勋的新八军也在内。”
王定南听后十分惊愕,在他离开河南省南召县后的一个半月里,国内形势起了根本的变化,内战一触即发。他没想到,高树勋已经到了内战的最前线。他真有点不解,木木地站在那里。
******政委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做这一项工作。争取一切可能争取的国民党将领站到和平、民主的旗帜下来。你赶快回新乡去,做好高的工作。把党的工作建立起来,你们有几个党员?你提名,我批。”
王定南说:“两个党员是高部的两个团长。一个叫田树青,一个叫周树一。再就是我和我爱人唐宏强了。”
******政委当即批准:“你们四个人为争取高树勋起义领导小组成员,由你负责。”
王定南一听,心里安定下来。从现在开始他是在刘邓直接领导下工作了。高树勋就在近旁,不须再去跋涉万水千山了。
刘伯承司令员坐到桌子跟前,一边给高树勋回信一边说:“欢迎高将军和我们联系,为革命为人民做出贡献。”他把信交给王定南说:“高树勋将军已经到了新乡,机会最好,适当其时。”
******政委说:“你立即去新乡,不得延误,做好高树勋的工作。上党战役一结束,马上就轮到对付平汉线上的敌人了,时间紧迫。”
第二天,王定南离开黎城前线南返新乡。
当时正当上党战役进行之际,工作千头万绪,首要问题是侦察敌情,调动部队打仗。高树勋的工作在进行之中。上党战役刚刚结束,邯郸前线紧张,争取高树勋起义提上议事日程,并且迫在眉睫了。当时,政委毫不迟疑,当机立断,立即批准王定南的党小组,并指定王定南为争取高树勋起义的党的领导人,立刻派回新乡,还是有远见的。
前线指挥部接到中央命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国民党三个军北进。这成为当前的战略任务。争取高树勋就地起义,是这一战役的关键。
******政委说:“高树勋被******送到内战前线,我们给******来个釜底抽薪,如果高树勋率一个军在战场上起义,影响很大,对马法五和鲁崇义是个沉重的打击,对******是当头一棒。”
李达参谋长说:“孙连仲死心踏地为******当工具,他已经变成半嫡系了。高树勋不同,他处决了石友三之后,汤恩伯立刻收买了高手下的米文和,使六十九军脱离了高的领导。
******最近对高加官进爵,封了一个十一战区的副司令长官,顺水推舟,把高推到内战第一线。高树勋前进无门,后退无路。高如能在战场上起义,那是政治上的一大胜利。”
******政委说:“必要时你得亲自出马。”
我军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国民党三个军北进。这成为当时的战略任务。图为我军正迅速开赴前线。
高树勋住在伏牛山中,四围大山挤得他喘不过气来。全军困在穷困的伏牛山中,补给困难,走投无路,又受到胡宗南的监视,进到嵩县的李文九十军虎视眈眈地蹲在他的身边。嵩县距离南召只一山之隔,使他日夜防范。自从派王定南北赴太行山之后,他心中忐忑不安,日夜难眠。白天举目北望,又被摩天岭隔绝,望不出去,使他一筹莫展。日本投降,四处风闻国民党军接到命令,从商县、山阳、湖北三斗坪出动,开赴前线受降。高树勋立即准备,急于开出伏牛山,忽然接到命令:“原地待命,不许擅自违令行动。”
高树勋火冒三丈,为什么不准他的部队开往敌占区受降?他破口大骂:“老蒋欺人太甚,日本投降,抗战军队都有受降权利。”
团长田树青说:“原地待命,只不过是让我们束手待毙,最后被******部队缴械吃掉。”
高树勋在地上来回走动,愤恨不已。困在伏牛山中举目无亲,与其在国民党军队包围之中被吃掉,不如铤而走险,开赴华北,不能束手待毙。给彭德怀副总司令的信已发出,虽然音讯全无,与其听天命不如尽人事。
他走到地图跟前选择行军路线,决心抗******之命开赴华北。最近的路线是从南召到鲁山、宝丰。但一转念,通过摩天岭的峡谷将遇到本地百姓说的:南召到鲁山,七十二道脚不干。一道河在峡谷里穿行,要来回蹬七十二次,遇到雨季到来,秋雨连绵,山洪暴发。
伏牛山中是贫瘠山区,村庄稀少,部队吃住都成问题,非把军队拖垮不可。况且这条路线离胡宗南军队太近,如果胡宗南出兵堵截,即将处于孤军作战的不利境地。他决心东去,直奔叶县,经襄城、禹县、新郑到郑州。这是一条平坦的路途,待老蒋发觉,他已经到了铁路线上。他向田树青说:“你的团开路,这里直达平汉路,只有二百多里。到了平汉路我们就可放开手脚,不用困在穷山恶水之中了。”
田树青问:“如果老蒋派兵来阻挡,打不打?”他瞪着高树勋,等他发话。
高树勋坚决地说:“打。和他拼一死战,也比束手待毙强。”他说:“目前老蒋正急着抢地盘,顾不上我们。即使顾上我们,他能把我们怎么样?困兽犹斗,何况我还有一个军在。”
高树勋毫不迟疑。即使孤注一掷,也在所不惜。立即率新八军从南召奔叶县,经襄城、许昌直奔郑州。
******接到报告拍案大怒:“娘希皮,高树勋抗命,擅自行动,撤职查办。”
******的火气,再加上重庆的闷人天气,使他汗如雨下,恨不得把高树勋抓来撕个粉碎。
总司令何应钦劝说:“总座息怒,孙连仲正需要兵。不如委高树勋一个副总司令,命令他沿平汉铁路北进去打共产党。”
******大步踱着,来回往返。执掌生杀予夺之权的人,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他红着脸,半天说不上话来,违抗他的命令,诛之而后快。但是何应钦的建议是有道理的,与其自己动手杀高树勋,不如借共产党之手,何况高树勋手中还有两万人马。最后同意何应钦的意见。他问,“谁去?”
何应钦提议特派胡宗南去执行这一使命。因为在伏牛山中是胡宗南派军队监视高树勋的。派胡宗南专程从洛阳飞郑州,宣读这一命令,无形中就是给高树勋以压力。
******说:“授勋后立即命令他带新八军开赴新乡集结待命。”
高树勋刚到郑州,胡宗南乘专机从洛阳飞临郑州。
刘峙受命接收开封、郑州,这一带已经是刘峙的辖区。郑州一片混乱,到处是兵。刘峙通知去机场迎接胡宗南。当时气氛森严,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高树勋刚要动身,被团长田树青一把挡住:“军座,胡宗南之来不怀好意。不能去,以免发生意外。”
高树勋是压住心头怒火去迎他的仇人。他说:“死都不怕,何必怕胡宗南。在南召‘遵命’不动,最后也是死,现在我全军都拉到郑州,看老蒋敢把我怎么样?”
高树勋冒着生命危险去飞机场。他知道,老蒋这个集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是他不愿意在这种场合服软。只要不怕死,就一切都无所谓了。
胡宗南全身戎装,走下飞机,见了高树勋,当场宣读******的命令。因为他是专程为这件事情来的,为的是吓唬高树勋:你和****火线会谈,又抗命不遵,擅自行动,委员长宽大为怀,不法办你,反而加官晋爵,望你体察这一切,别装糊涂,不是解决不了你。胡宗南装腔作势地宣读:“委座命令,委任高树勋将军为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任新八军军长之职。并令新八军立即开赴新乡待命。”当场授勋。
对这一切,高树勋并不在意。但胡宗南没有给他一个抗命的罪名,当场逮捕他,这一关总算过去。至于后帐,不怕。走一步说一步,往后瞧。高树勋只得遵命,率新八军北渡黄河,向新乡前线集结。
就在这一刹那,高树勋心里想的是王定南的下落。此行如何?太行山情况如何?是否找到彭德怀?这一个月情况大变,他已经离开伏牛山南召县到了郑州,王定南会不会重返南召?他迫切想见王定南。因为******现在把他推到内战前线,这是老蒋借刀杀人消灭杂牌军的一贯手法。
高树勋新八军在新乡集结完毕,装备补充齐全。眼看四十军开到,陆陆续续的大军云集新乡和郑州之线。前边三个军都是孙连仲旧部。三十二军是商震的部队,也被推到第一线上来。背后是******的嫡系王仲廉的八十五军和二十七军,再后边是三十八军、七十八军,致使郑州到新乡之线,成了兵的世界。真是大战的势头,内战一触即发。******想把他高树勋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马上就耀武扬威地策马前进。
王定南急匆匆赶到新乡。
高树勋如同见了久别的亲人,高兴极了,开口就问:“见到彭总了吗?”
王定南说:“彭总已经回延安。我在太行见到刘伯承、******两位将军,他们嘱我向您致意问候,这是刘伯承司令员给你的亲笔信。”他把刘伯承司令员的信递给高树勋。
站在国民党的立场上说,刘伯承和******就是目前在新乡集结的国民党如云战将,如蚁精兵的生死对头。他急忙拆阅,看后心情激动。他立即把信烧毁,以防万一。尔后向王定南说:“老蒋封了我一个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把我送到新乡来了。”
王定南一直留神看着高树勋的举动。离开近两个月,当中发生了多大变化,巨大的政治和军事的变化,现在处在两军对垒的内战前线。从高树勋看信的表情和对老蒋封官一事的叙说,是一个知心人相见的样子。高树勋因为来到华北前线,不像困处在******环绕之中那样忧郁寡欢了。王定南接过话说:“那是让你去跟八路军打内战。如果打败八路军,他以后再收拾你,如果你被八路军消灭,老蒋如愿以偿。”
高树勋说:“我领教过老蒋这一套,就看上当的是谁。”他放低声音说:“我有一个冀察民军总司令的头衔,我发了电报,请孙连仲批准我一个军单独北上,以冀察民军总司令的名义收缴河北民军的枪。到张家口、承德之后,再和共产党联合反蒋;我需要向刘伯承、******两将军说明这个意思,你赶快再去一趟。”
王定南问:“你的意见孙连仲批准了吗?”
高树勋说:“没批准。”
王定南说:“是孙连仲不相信你。我来时刘伯承司令员说,延安命令是阻止孙连仲三个军北上,愿意和高将军联合阻蒋北上,这意义就更大了。”高树勋一听沉默不语。他和这个长官司令部合不来。马法五在组阁。参谋长宋肯堂是孙连仲、马法五的人,而他高树勋自从处决了石友三之后,颇受老西北军的人非议。刘伯承这个提议可考虑,只是家属成问题。
王定南说:“你给彭总写信不就为了这个么?”
高树勋说:“糟糕的是家眷已经走了。”
王定南问:“怎么回事?”
高树勋说:“济南已经接收,所以家眷转到徐州,准备乘火车北上到天津去。”
王定南想了一下说:“你放心,我想办法。”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定南召集了团长田树青、周树一,传达******政委批准成立争取高树勋起义领导小组的事。他说:“我们从现在起,就在刘、邓直接领导下工作了。”
周树一说:“如果高树勋不起义,我以一个团起义行吗?”
王定南说:“别急,争取高起义,意义重大。”
王定南立即派人北返。
时间的齿轮刚刚进到二十八日这一天。清晨刚刚在大地上露面。王定南匆匆赶来前线指挥部。
司令部已经开始战前的准备工作。人们进进出出,电话铃声不绝于耳。马达轰响。二十多天来多少人呕心沥血,费尽心机组织这一场以寡敌众的战役就要揭晓了,能打成一个什么名堂,尚难预料。一方是坚决果敢奋不顾身的进攻;一方是困兽搏斗,抵死相拚,展开代价高昂的厮杀。这辆战车的轮子一旦启动就难以驾驭。因为这是血和火的搏斗,难以用理智的准绳来羁绊,它是充满激情、愤怒、冒险,不顾一切,舍死忘生,有我无敌的诸多因素在发挥作用。
总攻之前,争取高树勋起义迫在眉睫。
王定南是在两军对垒,剑拔弩张之际,奔走于敌我之间,出入于枪林弹雨,通过我方和敌方阵线。好在敌方阵地的主官是高树勋起义领导成员之一——高树勋部团长田树青的防地。高树勋并不了解这一情况,他不知道王定南为他奔走于马头镇和太行山之间。
高树勋走投无路。为他抗命调动部队北上,******对他恨之入骨。只有王定南是他的知音,为他排忧解难,为他奔走劳碌,寻找出路,成为高树勋倚重的人。
高树勋借口工作之便,把******派给他的副军长周伯翰支开,赶走了监视他的人,和王定南商讨大事。
王定南匆匆赶来,一直闯进司令部。
司令部的全体人员都惊讶起来,立即停止了手里的工作。
******政委一见王定南,非常高兴,站起来迎上去说:“你来的正是时候,高树勋单独北上的任务已不现实,中央来电是:‘阻止孙连仲属三个军北上。争取高树勋现在起义,不仅对当前作用很大,对今后的政治影响也是很大的。’你转告高,时机很重要。”
王定南一眼就看出,刘、邓彻夜未眠。比上党作战前线见到的刘伯承司令员和政治委员更加瘦削。但是从他们的精神上令人感到现在正是千钧一发之际,所以邓的谈话,也毫不客套,开门见山。
刘伯承司令员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他问王定南:“还有什么顾虑?”
王定南说:“他原想放他一个军北上,沿途收编伪军。因为他有一个冀察民军总司令的名义。把部队拉到张家口、承德一线再和我联合反蒋。现在顾虑他的夫人,已经到徐州了。”
刘伯承司令员说:“你立即拟稿——发报中央。”
王定南立即拟稿,司令员签发。
刘伯承司令员说:“高提出一个军单独北上已不可能,中央已有命令,阻止孙连仲三个军北上。”
******政委说:“把这一切情况告诉高将军,请高将军以大局为重,配合我军行动,对人民作出更大的贡献。今天晚上我就发起总攻。”
王定南一听为难地说:“今天晚上发起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