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仇敌忾备战平汉线
乘刘伯承进行上党战役之际,******急匆匆调兵遣将,把胡宗南第十六军和第三军,通过同蒲路南段进入正太路,抢占石家庄。同时调三十军、四十军、新八军、三十二军、八十五军、二十七军、五十八军、七十八军等八个军十五万人,向平汉铁路郑州至新乡一线集结、装备、补充,目的是沿平汉铁路北犯邯郸,打通新乡到石家庄的铁路线,以便把大量军队从陆路进入解放区。
晋冀鲁豫前线形势骤紧。平汉线上目前只有磁县、邯郸在我手中。邯郸北面的紫山、临氵名关,东面的永年、肥乡、成安、临漳都在敌人的手里。一九四五年十月,******在双十协定上签字,十月十二日下令马法五沿平汉路向华北解放区进攻。
要知道,刘伯承司令员肩上的担子是多么重,晋冀鲁豫首当其冲。陈赓纵队西去,太岳兵力全部用于同蒲线,阻止胡宗南第一军继续北上。安阳没有拿下来,只有放敌人进来,在漳河以北,邯郸以南,滏阳河以东地区迎击敌人。太行、冀南、冀鲁豫兵力加在一起,不及平汉敌人的半数。邯郸前线,又将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但又必须进行。
早在9月29日,上党作战正处在围攻长治城的激烈战斗中,阎锡山以八个师两万多人的援兵,自沁县南下,增援长治。同日,毛主席来电指出,平汉线是主要战场,应迅速集中兵力于平汉线阻蒋北上。
刘伯承司令员和******政委决定:先打阎锡山的援兵。同时致电中央:一俟阎锡山援军被歼,立即全力执行阻蒋北上任务。冀南部队于消灭援军后即先行开赴平汉前线。
刘伯承邓小平在一起研究作战方案
阎锡山的援兵,于10月6日被歼于老爷山至土落之间的浊漳河河谷地区。上党战役还没有最后结束,刘伯承司令员立即走到地图跟前,测量从山西质亭到邯郸的距离和行军路线上的路况,测量从河南新乡到邯郸的距离。相比之下有天壤之别。新乡到邯郸的道路,全是一马平川,毫无险阻的阳关大道。从厂虎亭到邯郸四百里,全是山路,并且隔着一座横宽直径一百公里的太行山。
刘司令员命令作战处长梁近:“让陈再道、秦基伟立即来领受任务。”司令员脸上丝毫没有轻松的表情。进行这上党战役好不艰难。须苦心经营,周密策划。上党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不把上党这个战略要地夺在手里,等于背上被敌人插上一把刀。现在长治敌人还在,还没得到最后解决,但是已经向中央做了保证,必须不折不扣地胜利结束这个战役。
秦基伟、陈再道满身泥水闯进黄碾镇。黄碾镇呈现出新的紧张气氛。司令部人员整装待发,丝毫不像大战即将结束时的轻松,却像马上要奔赴前线的样子。
刘伯承司令员指着地图向秦基伟和陈再道说:“你们立即率部队东返,迅速攻占邯郸以北的紫山和临氵名关两据点。”司令员没有让他们坐下来休息片刻。须知部队还在战场上,敌人两万多人全军覆没在浊漳河谷,一场大的拼杀刚刚结束。
******政委理解司令员这一措施,因为即将到来的邯郸战役,那是规模更大更艰巨的战役,等不得部队战后休息整顿。必须争取时间,把参加上党作战的主力部队和几万民兵调下山去。这个调动不是轻易的,必须分秒必争。等待发言的陈再道说:“困难想办法克服。这是命令,立即执行。”这一切都表明:情况紧急,在时间问题上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李达参谋长说:“前指随冀南部队东返。”
上党战役还在紧张地进行。10月8日,长治守敌史泽波率一万二千多人弃城西逃。陈赓受命从土落以急行军的速度去截击。10月10日,陈赓于沁河河谷桃川沟、将军岭一线截住史泽波,展开激战。
就在这天,十月十日,刘邓发布关于邯郸作战给一、二纵队指挥员的指示电报:
“为适时组织邯郸战役,所有冀南、冀鲁豫及太行部队,均由王宏坤、陈再道、宋任穷指挥。因我未能及时占领安阳,而邯郸北面之临氵名关、紫山两据点,和成安、临漳、永年、肥乡、任县等城尚在敌手。建议以坚强的部队,控制汤阴及其两侧,监视并迟滞敌人北进。主力迅速占领临氵名关、紫山及临漳、成安、肥乡,准备在漳河以北消灭敌人。冀鲁豫、冀南应放松次要战场,抽出大军使用于平汉线有决定意义的方向。陈再道已到涉县,命其速开武安。一面补充,一面攻占紫山和临氵名关。”
刘伯承司令员、******政委带前方指挥部离开黄碾镇率先东返。
10月12日,陈赓全歼长治西逃敌人,活捉军长史泽波。上党战役大获全胜。
就在这一天,******命令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高树勋沿平汉铁路北进。
真是十万火急。攻占临氵名关关和紫山,解除邯郸背后的威胁,巩固邯郸的地位。以主力控制安阳、汤阴两侧,监视敌人,迟滞敌人北进。同时急调上党参战的部队和几万民兵出山,以便迎战沿平汉路北犯的蒋军。
大队人马和参战民兵匆匆撤离上党战场,翻越太行山兼程东返。千军万马充塞于太行山深山峡谷之中的大大小小的道路,人不解甲,马不停蹄地疾走。埋锅,做饭,休息,只是仓促的瞬间,为的是不失时机地赶到邯郸地区迎战强敌。
难以逾越的太行山,山高涧深,石多路窄。多是曲折盘亘的羊肠小道。要想从这里迅速调出几万人马,谈何容易。而且部队从九月初开始作战,整整打了四十多天,风风雨雨,泥水载途,南北奔波,攻城略地,一天没得休整,又刻不容缓地奔向另一个战场,投入一个更艰巨的以寡敌众的会战。
作战处长梁近和作战科长张华走在部队的行列里。
从太行山东行,走的是下坡路。一路都是小跑,真使人有收不住脚的感觉。像一条长龙从太行山高处蜿蜒而下,脚下荡起很高的尘雾,加深着大军行进的气氛。
站在太行山上向东望去,才感到上党地势的特殊:太行山拔地而起,高出河北平原两千多米,高过泰山的绝顶,如同站在云端里一样。来时上山,一路攀登,步步高升,累得通身大汗。好容易才登上人称“天下脊”的太行山。现在站在“天下脊”上回首东望,这才领会到苏东坡词中的“回首望三吴”的意境。太行山以东,大地陡然下沉2000米,远望前方,无际无涯,烟波浩渺,直下三吴,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张华提醒梁近说:“现在解除你心里的顾虑了吧?上党战役取得胜利,现正向平汉线上集中主力部队。现在我们和毛主席的意见完全一致了。”梁近说:“我一贯主张照章办事,上级怎么指示就怎么办,即使出了差错,下边是执行者,不负决策错误之责。如果不照办,搞另外一套,即使取得胜利,也是违令进行的。现在上党战役取得很大胜利,但是放胡宗南两个军进入华北,使我军向东北、冀热辽转移兵力,受到严重威胁。就在打阎锡山援兵以前中央来电,指出平汉是主要战场,应迅速在平汉路集中主力。而我们强调当前主要是打阎锡山的援兵。”
张华说:“我们两个又继续前次行军路上的辩论了。不过那时是自长治北天河发出电报之后北上打阎锡山的援兵,今天是上党战役取得胜利,我向平汉前线行军。我们消灭敌人四个军,放进敌人两个军,有利有弊,唯在大小。上党是华北战略要地,它南制中原,北控幽燕,东临齐鲁,西扼秦晋。中央提出向北发展,向南防御。敌人发动内战,向北调兵,我晋冀鲁豫首当其冲。上党在手,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一着关系着战略全局,不是一地一时之利。就目前敌我形势看,晋冀鲁豫战局仍然是分兵把守:陈赓把守同蒲路,是以少对多;我们把守平汉路,是以寡敌众,不是新鲜路数。”
梁近说:“但这是稳妥的做法,可以阻止蒋军继续北进。******有恃无恐,手中有四百三十万兵,又有美国做后台,内战一触即发,很可能又形成十年内战和八年抗战的局面。”
张华说:“历史可以惊人的相似,但绝不会重演,你放心。我们有了几十万人民军队,不是十年内战可比,也不是八年抗日战争可比。抗战开始红军不足三万……。”
梁近说:“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我们想要和平,******想打,边谈边打,边打边谈,打打谈谈,谈谈打打,越打越大,无止无休……。”
张华说:“你真以为******会送给你一个和平吗?他是一边谈一边加紧调兵,准备全面内战,不消灭我们他是死都不会瞑目的。”
梁近长叹一声:“本想打走日本,重建家园,过上太平日子。我们已经是连年打仗:三年北伐战争,十年土地革命战争,八年抗日战争。……”他确实是有点厌烦战争了,消极情绪主宰了他,害怕无止无休地打下去。“日本投降才几天,******把几十万军队装备起来,运到解放区边沿。三十军是从湖北三斗坪调来的,高树勋新八军是从河南南召大山里调过来的。******为的是以精锐之师击我疲惫之旅。趁我上党作战之际,打通平汉路,把大量军队源源北开,我晋冀鲁豫首当其冲。想消灭敌人,得有足够的消灭敌人的力量。目前,我集中全部兵力不及敌人的一半,陈赓已无暇东顾了!这就给******以可乘之机。******并不是不懂军事的。他乘日本投降,趁我解放区军民浴血八年打得精疲力竭之际,调动大军进攻,把战争的重担压在解放区人民身上。可见他不是没有见解的。”
赤岸村,坐落在太行山中清漳河畔。面对碧绿的清漳河水,两侧是太行山嵯峨的山峰耸立天际。清漳河水如同从太行山心脏里涌出的甘泉,清凉甘冽,永不停歇地流着。这里是晋冀鲁豫战略区的神经中枢,上党战役的第一号作战命令,就是从这里发出的。现在司令部又为新的战役制订计划。
地图展开:晋冀鲁豫广袤的幅员,以五万分之一的缩小了的图形,陡立在北面墙壁上,占据了整扇的墙壁。山脉、河流、村镇、道路、铁路,历历在目,万里山河尽收眼底。
太行山脉东侧,山势顿减,只剩低矮的丘陵,像从巨浪的高峰辐射下来的微波,镶在广阔无边的平原的边沿。平汉铁路越过黄河,侧着太行山北上,通过邯郸直抵石家庄,和正太铁路接轨。正太路从晋中平原起,东行横切太行山脉,进入河北平原。
现在已经不是八月末的情景:八月二十三日,阎锡山侵占了上党盆地中心六座县城,现在已经把蓝色标记换成红色标记,上党为我所有,拔除了敌人插在晋东南心脏中心的刀子,懈除了我心腹之患。只是胡宗南的两个军,从正太路上迂回过来,占领了石家庄。太行山南端东侧,从郑州到新乡之线,国民党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高树勋指挥的八个军十五万人,沿平汉铁路向北推进。大军压境,华北解放区面临着一场殊死的拼杀。
梁近报告:“平汉线敌人分两个梯队。马法五、高树勋率第一梯队:孙连仲的三个军——四十军、新八军、三十军,加一个商震的三十二军,已经在新乡一线集结完毕。三十军在淇县,四十军、新八军在汲县,三十二军在忠义村;八十五军进驻新乡,三十八军在郑州,二十七军、七十八军在开进中。前边三个军:三十军辖二十七师、三十师、六十七师,美械武装;四十军辖三十九师,一○六师;新八军辖六师、二十九师,附河北民军一个纵队。四个军总兵力八万人。”
******政委在倾听着梁近的敌情报告。
刘伯承司令员在一边踱着步,一边思考着;他从不先做决断,总是先听下边工作人员的意见,让参谋部的人畅所欲言。
李达参谋长说:“******于十月十二日下进攻令,马法五十四日开始行动,中间只准备了两天,可以算得上雷厉风行了。”
******政委说:“前边第一梯队三个军都是旧西北军的班底,比较有战斗力,都参加过台儿庄战役。军官有军事素养和战斗经验,有统驭经验。士兵久经训练,看来******要以这三个军打头阵。”
梁近说:“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敌人装备精良,补给充足,以临战姿态寻我主力作战。我们兵力单薄,装备简陋。并且两个战役紧紧衔接,中间没有一点空隙,使我山上山下疲于奔命。陈赓西去,截击胡宗南第一军北上,太岳兵力无暇东顾。只有依靠太行、冀南、冀鲁豫三个区的兵力。但是这三个军区的全部力量只有六万人。马法五、高树勋第一梯队四个军是八万人。况且我是临时从各地调兵,即便日夜兼程回师平汉,也很难比得上敌人推进的速度。何况******正是瞅准这个时机,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刘伯承司令员问张华:“陈再道、秦基伟到了什么地方?”
张华说:“他们已经到了武安,部队还没完全赶到,已命令陈锡联尾冀南部队跟进。”
刘伯承司令员向李达参谋长说:“命令陈再道、秦基伟迅速组织战斗,尽快拿下临滔关和紫山。现在邯郸以南,我只有杨得志一个纵队。”
梁近说:“杨得志刚刚动员部队北上。部队全部轻装,准备到山海关去补充装备……”
他做了一个莫明其妙的手势。
现在处于命令已经下达,部队都在运动之中。临氵名关、紫山作战还没开始,邯郸背后的威胁还没解除。马法五却已经开始行动。
刘伯承司令员不急不慌。司令员需要听听这些意见。他不反对参谋人员叫苦,叫困难,说反话。梁近担心的全是事实,这可以提醒司令员对这些问题的重视。作为参谋人员,不能冒失和莽撞,而应充分考虑困难和实际问题,摆出全部困难和个人想法。陈再道、秦基伟刚集中部队,陈锡联部队还在太行山深山峡谷之中,杨得志的纵队要从作战地区撤出来,都在运动中,没有到位。要想在滏阳河套、漳河以北迎战敌人,还有很多必须做而没来得及做的事。杨得志一个纵队不足两万人,没有重火器,而马法五的第一梯队是八万人。这是必须考虑的严肃问题。特别是政委提出的问题,孙连仲这几个军是难对付的。中央十分关注平汉线方面的情况。因为这里是******大举北犯的正路,就因为我们卡住邯郸,阻住了******的通路。
作战处长梁近是从双方兵力着眼,把一切可以看到的条件对比起来,用加减法来运算,得出的结果我们全是负数。他的结论是由此而发的。
刘伯承司令员不单着眼于兵力装备的对比,更着眼于敌人的政治、战略思想、敌人统治集团的派系和心理、计谋及因此而表现出来的敌人的阵法和兵力展开的态势。循着敌人骄傲、轻敌、迫不及待地想打我一个措手不及的心情,采取诱敌深入,后发制人,诱敌于预定战场的打法。为此想起古代发生在这一地区的战例,可将其作为今天的借鉴。他走到地图跟前指着地图说:“黄帝战炎帝和蚩尤,两次都是把强敌从河南诱到河北平原上击败的。《孙子兵法》在《行军篇》上说黄帝利用‘四军之利’,就是指这里西有山谷,南北有河川,滏阳河东是斥泽和平陆,不宜敌久留,但便于我展开部队。我们一面加强平汉铁路两侧的活动,钳制敌人后续部队,分散敌人的兵力,使敌人抑留更多的兵员于后方交通线上,一面诱使马法五先头部队到漳河以北,进入滏阳河套的沙区地带。利用漳河切断敌人后续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