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近南抿了一口茶笑道:“总之你只需记得,这个人身份绝不似看起来那样简单就是了。咱们来之前大将军特意还吩咐过,如果遇到这个方解观察一下。我听说少将军在长安的时候和他有些过节,是少将军理亏,但你应该明白……以朝廷对大将军的倚重,如果方解真是一个毫无背景的边军队副,难道朝廷会不站在少将军这边?”
“和少将军有过节?”
陆鸥皱眉:“既然如此,何必跟他客气。我还是那句话,这也就是在帝都,放眼看过去一个个都是眼高过顶的废物。若是放在雍州……”
“闭嘴!”
叶近南道:“我答应带你来,不是让你来惹事的。在雍州,甚至整个西南四道,因为你是左前卫的人,谁都会给你面子,所以也让你越发的骄纵跋扈。你是大将军近卫出身,大将军对你也多有纵容,但你不要以为天下只有雍州那么大!若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为大将军招惹来麻烦,无需大将军军法,我就能出手毙了你!”
陆鸥脸色一变,呐呐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叶近南语气一变温和道:“你年少时候因为天生勇武就跟在大将军身边做事,大将军行事霸气,你便以大将军为目标什么都学他这本没有错。但你应该知道深浅,大将军霸气,是因为大将军要镇守整个大隋西南,不强硬,地方上那些官员会服气?那些蛮子会惧怕?可你若是将这脾气带到帝都来,那就大错特错了……大将军尚且不能违背朝廷命令陛下旨意,你凭什么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大将军才是天下第一……”
陆鸥讪讪的回了一句。
“大将军也不是!”
叶近南正容道:“你要时刻记住,陛下才是!就你刚才这句话,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参奏上去,就能为大将军招惹来麻烦!”
“我……我记住了还不行?”
陆鸥叹了口气:“只是觉着憋屈,一个小小的游骑将军,就能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我说过了,方解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咱们来的恰到好处,京城刚巧有大乱子才平下去……怡亲王作乱,陛下一口气拿下朝廷里十之二三的大人们。正是带着杀气的时候,惹恼了皇帝有什么好处?其他有功之臣的封赏都没有下来,唯独方解从一个演武院的学生直接升为五品游骑将军,加一等子爵……大隋立国这么多年来,你可曾听过有人有这样的际遇?”
“明天在红袖招请客,方解十有八九是不会来了。”
叶近南微微叹息:“你应该听过一句话,最不能得罪的人便是天子近侍宰相管家,因为他们一句话,就能影响天子或是宰相的判断。方解是陛下安排赴西南的钦差,足以说明陛下对其的看重。若是因为你言语不当得罪了这个人,他在陛下面前说些什么,大将军的愿望岂不落空?”
“你想想,若是长公主真能和少将军成了,那大将军的地位自然更上一层楼。可若是因为你一时鲁莽让方解在陛下面前说些什么对大将军不利的话,你觉得大将军还会容得你放肆?”
“那怎么办?”
听到叶近南这样说,陆鸥的脸色也变了。
“今夜我亲自去拜访方解。”
叶近南沉默了一会儿道:“得想想送什么礼物好。”
“这是小事。”
陆鸥贴近叶近南问道:“大事什么时候去办?”
叶近南皱眉,瞪了陆鸥一眼道:“我自有安排,你若是在随便说出这种话,休怪我不念同袍之情。”
陆鸥怔了一下,一口将杯子里的茶喝尽:“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这一趟来的好不自在。你自己在这里想就是了,我要出去转转。”
“你去哪儿?”
叶近南问。
陆鸥道:“听说红袖招的姑娘们个个都是美若天仙,尤其是那个什么息大家更是仙子一般的人物。既然到了长安,没道理不去看看。”
“不许惹事。”
叶近南交待了一句。
陆鸥道:“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还得找人看护。就是心里憋闷去听个曲儿看个舞,还能出什么事?晚上你去方解那我也不跟着了,从红袖招回来我直接回驿站。我现在看到那个家伙就恶心,一辈子不见才好呢。”
叶近南又嘱咐了几句,派了两个亲兵跟着陆鸥。他对这个陆鸥是真的不放心,而且他也不能真的如自己说的那样,对陆鸥怎么样。陆鸥是从小就跟着大将军做事,后来理所当然成了大将军的亲兵,大将军极喜欢陆鸥这简单直率的性子,再加上他和少将军罗文自幼交好,所以难免跋扈。
在西南,人人都知道雍州最出名的是公子和狗。
公子指的就是大将军的独子罗文,这个人聪慧是聪慧,就是太傲气了些。在雍州就没有他放在眼里的人,虽然不至于胡作非为,但也时常干出一些让人无语的事来。而这个陆鸥,就是罗文手下的一条獒犬。罗文让他咬谁,他立刻扑上去撕咬。可正因为这份忠心,大将军和少将军对他都格外的喜欢。
叶近南虽然是四品郎将,却也不敢真的对陆鸥怎么样。
因为怡亲王作乱的事,演武院也还没有正常授课。毕竟学生们之中有不少人牵扯其中,怡亲王造反的当天,演武院的学生们奉命去戍卫太极宫,其实到了宫里,立刻就被大内侍卫处的人监管。
方解到演武院,也只是和丘余私下里学习如何操控天地元气。今日那个叫陆鸥的牙将来了一趟耽误了不少时间,看看时辰再赶去演武院也没了什么意思,方解索性先去东十八街看了看,然后打算去红袖招看看老瘸子。
这段日子以来和老瘸子很少凑到一起,方解对这位老人从一开始的反感到后来的尊敬,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转变过来。说实话老瘸子在樊固的时候,对方解也没什么好感,谁又能想到,到了长安之后他们竟是有了师徒的名分。
方解走到半路的时候买了一包卤肉,几壶老酒。也不急,散步一样往红袖招那边走过去。虽然叛乱没过去多少天,街头巷尾都还在议论着这件事,但百姓们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凝重,谈论此事的时候脸上多是轻蔑不屑的表情。似乎在他们看来,怡亲王的叛乱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普通百姓,没有人去想这次叛乱给朝廷给大隋带来了多大的影响。他们也不会去揣测,因为这次叛乱到底有多大的损失。在他们看来,朝廷里那些胁从叛乱的官员自然该杀,他们的家眷也不一定都是无辜的。或许百姓们会同情那些叛贼的家人,但很少有人去想他们该死还是不该死。
在他们看来,朝廷里死一批官员也没什么,很快就会有不少新人补进去。谁会去想这次叛乱多多少少会触及到那些世家大户的利益,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又会和朝廷怎么样的讨价还价。
皇帝会做出让步还是坚定不移。
方解看着大街上的人情百态,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怅然。是啊……百姓们只是当一个比较刺激的故事在谈论这件事,因为叛乱根本就没有改变他们的生活。他们每天还是如往常那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因为怡亲王的事而影响到自己。
想到这里,方解忍不住去想,如果外敌攻入长安的时候,百姓还是会这样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方解忍不住摇了摇头,甩开纷乱的思绪。
自己都做不到为这个国家尽忠,做不到为守护这个国家而流尽最后一滴血,在意百姓们的思想有什么意思吗?
方解自嘲的笑了笑,问自己,你真的准备好做一个隋人了吗?你……真的是一个隋人吗?
他不能给自己答案,因为答案藏在什么地方等待着他去挖掘。
但方解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在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自己绝不会站到大隋的对立面去。他或许不会为了杨氏皇族而拼死,也不会为了这座长安城而将自己置于死地。但他同样不会做出伤害这个国家的事,他或许……只是还没准备好做一个典型的隋人。又或许,一辈子都是个非典型的隋人。
他抬起头,看到了路边垂柳上已经吐出来的新绿。看着那在风中摇曳的柳枝,忽然间想着,或许自己根本就是想的太复杂了。诚如自己对皇帝说的那样,大隋就是一棵参天大树,不可能没有一只蛀虫,剜掉蛀虫的时候也许会伤筋动骨,但只要到了春天,纸条上依然会吐出一片一片的嫩绿。
只要给大隋一些时间,创伤就会自己痊愈。留下一块疤痕未必是坏事,最起码可以让人们时时记起曾经有过的痛苦。
比如西北。
就这样一边胡乱的想着,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东二十三条大街上,红袖招就在大街的另一端,距离方解的铺子其实算不得特别远。
走到红袖招不远处的时候,方解忽然被一阵纷乱的吵嚷声吸引了视线。他抬起头看过去,只见红袖招门口聚集了不少人,都在探着头往里面观望。
方解一怔,心说是谁这么不开眼,还敢来红袖招里闹事?
他快步走过去,隔着还有几米就听到红袖招里有人在怒吼:“一群****,妈了逼的还个个都装圣女?操!老子想睡你们是给你们脸,真清高做舞女歌姬?笑话!再******跟老子装,休怪老子拆了你这破楼!”
“当****还想立贞节牌坊,我去你****的!不就是摸了一个骚贱****屁股一下吗,是不是想要钱?好啊,那就说说看睡了你们那个什么息大家要多少钱!老子让她出来跳是给她脸,居然说不在家……他娘的,以为老子好欺负?长安城里连****都敢瞧不起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解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真的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