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出奇的好。
一般来说凡事都不是特别如人意,比如天气,阳光明媚的一天往往陪伴着风。而且是超出人们喜爱程度的风力。但是今天显然老天爷心情不错,天气好的让人不忍心闭眼,如果有人在这种天气选择睡觉的话,那无疑是在糟蹋自己。
魏安就算想睡也睡不着。
前线的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回来,到了太阳依依不舍的从西边往下坠的时候,最后的消息来了。
黑旗军大获全胜。
魏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他竟然有些激动,竟然有些高兴!
他甚至想站起来,朝着战场的方向大声吼一嗓子干得漂亮。
不管一个人为自己考虑的有多重,不管魏安在这场战役中表现的有多不光彩,但他始终是个汉人。当他听到黑旗军大获全胜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真的高兴。敌人战胜了另一个敌人,从某种情感上来说这绝对不是战略意义上的高兴。
他让人把屋子里的桌子搬到院子里,然后吩咐亲兵去弄几个热菜过来。
他从中午开始喝酒喝到现在,但他之前喝下去的酒和水没有任何分别。沐府的人几乎都知道,魏安嗜酒如命。而且这个人千杯不醉,不管多烈的酒,在他面前都不会有一点威力。他习惯了在战场上喝酒,甚至以前还是低级军官冲杀的时候,都是一手持刀一手拎着酒壶。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可能要提前至少五年爬到现在这个位子。
整个下午喝酒,都不如这一刻有喝酒的感觉。
他让自己的几个幕僚坐下来,陪着他喝。当然,这几个人的酒量加在一起再翻倍,也不是他的对手。
“大将军似乎很高兴?”
叫做殷熬的幕僚笑着问。
“难道你不是一样?”
魏安反问。
殷熬笑起来:“属下也高兴,毕竟这是一场大胜,毕竟这场大胜对于东疆来说太重要了。”
“遗憾的是......”
魏安叹了口气道:“这样提气的一场大胜,似乎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
殷熬道:“如果不是大将军下令将军队后撤了十里,黑旗军不会那般放开手脚的去和洋人开战。大将军虽然没有直接派兵参战,但仅仅是这一点,在这场战役里的作用就毋庸置疑。要知道大将军冒着的风险,一点儿都不小。”
魏安苦笑。
是啊。
现在他还没有想到,将来在沐广陵面前怎么解释。这一场大声确实让人高兴,可沐广陵必然暴怒。也许用不了多久,沐广陵就会亲自来问罪。到时候魏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因为他始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个坎儿。
他毕竟,是沐广陵一手提拔起来的。
“可不止这些。”
声音来自于远处,不是院子里的人说的。
魏安一惊,猛的站了起来。
说话的人站在院墙上。
穿一袭黑衣,身材修长,很俊朗。
不只是他一个人,院墙上忽然出现了不少人,这些人显然修为都不低,不然不可能避开所有的护卫,在十五万大军之中自由自在的穿行,到了魏安的住所院墙上。毫无疑问的是,如果这些人是来杀魏安的,魏安已经死了。
“你是谁!”
魏安问了一句,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武王?”
......
......
桌子上的酒菜恰好上齐。
方解在魏安对面坐下来,自己动手倒了一杯酒。他的护卫都在院墙上没有动,虽然外面已经聚集起来至少两千人马,将这个小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弓箭手已经瞄准了他们,只等一声令下。
但是没人敢下这个令。
因为魏安在院子里,谁都知道如果放箭的话,最先死的或许是他们的大将军。
“王爷此来,有什么事还是直接说吧。”
魏安扫了一眼院墙上站着的那些人,虽然他个人的修为也不俗,但是他看得出来,方解带来的这些护卫随便抽出来一个,都能杀了自己。东疆的修行界本来就很凋零,二百多年前中原修行者杀入东疆的那一场大战的结果就是,二百年来东疆的修行界也没有能恢复元气。
现在看来,中原的修行者确实远比东疆的修行者可怕。
“我自己的酒比你的好。”
方解笑了笑,品了一口酒:“这些年来走在四方,喝了很多酒,最好喝的莫过于大隋西疆樊固城的梨花酿。那就才是酒......但是今天这酒如果喝下去的话,比以往我喝过的任何一次酒都要重要。”
魏安脸色一变,隐隐间猜到了方解的意图。
方解放下酒杯,环顾四周。
“我听闻魏将军和沐府的其他将领都不同,你不是靠着家族的力量才做到大将军的,而是靠着自己的本事。”
魏安不知道方解想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国公爷抬爱,才有魏某人今天的地位。”
这话说的,像是把路都堵住了。但是实则不然,这话说的很有水平。
“第一,我是来致谢的。”
方解缓缓道:“当然,如果仅仅是致谢,还不至于让我亲自来一趟。你能按兵不动,对于今天的这一场大战来说很重要。我能猜到沐广陵给你的指示是什么,所以你能做到这一点殊为不易。”
“我自己来,是为了第二点。”
方解道:“我不是来劝你的,只是来告诉你,莫要自误。”
魏安的脸色再次变了变,他知道方解这话可绝不仅仅是威胁。一样的话在地位不一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分量肯定不同。这句话甚至不是威胁,因为魏安知道,现在方解已经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他了。
显然,方解来是想让他投降的。
“王爷,如果我愿意的话,战乱之际,东疆这片大地上早就有我的那么一小片了。之所以我还在这里,恰是因为我知道什么是恩义。当初国公爷对我很好,现在我若做出些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怕背不起骂名。”
“你怎么做都会挨骂。”
方解笑了笑道:“你若继续跟着沐广陵和黑旗军开战,百姓骂你。你若离开了沐广陵,沐府骂你。区别就在于,骂你的人多还是人少。”
魏安沉默不语。
方解道:“我没必要苦口婆心的劝你什么,因为我不需要那样做。事实上你很清楚,这个天下早晚还要一统。但沐广陵显然已经失去了机会,我知道你还算有良知,虽然这几年你没和洋人打过什么太大的仗,但你始终不是杨顺会那样的人。我需要一个替我守着东疆的人,在未来。”
方解说完这句话后起身,掠上院墙。
魏安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他,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
......
殷熬看了一眼魏安,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大将军,虽然之前方解的话不太友善,但属下却觉得,不是假话......请恕属下说几句无礼的话,大将军重恩义,这也是属下愿意跟着您的缘故。但是大将军有没有想过,如果光凭恩义,大将军留的住多少人?”
殷熬道:“这话说的可能太直接太市侩,但是,跟着大将军的人大部分都是想谋个好前程。如果大家都看的出来沐府已经不能在统治东疆,大家跟着沐府也是胆颤心惊。也许用不了多久,会有很多人选择离开。”
“大将军现在有家眷,已经不是几年前独自一人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大将军可以来去自如,甚至可以为报效沐府而死,流忠义之名千古。但是现在,大将军的妻儿呢?”
这话,犹如在魏安的心坎儿上擂了一拳。
是啊,他的家人怎么办?
几年前,他还没有妻儿的时候,他也绝不会有现在的这些顾虑。其实他内心深处何尝不是犹豫过?无需殷熬来说什么,他也曾自己想过离开沐府。沐府在东疆的地位已经不是以前那样根深蒂固了,现在看来,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是黑旗军。
“不用说了。”
魏安摆了摆手:“让我静一静。”
殷熬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魏安忽然又把他叫住,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拿了黑旗军的好处?”
殷熬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属下早些日子确实和黑旗军的人接触过,但没有拿黑旗军的一点好处。属下这样做都是为了大将军考虑,大将军当初是受了沐广陵的恩义,您却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杀了你!”
魏安站起来,一把攥住了殷熬的衣领:“你这个小人!”
殷熬脸色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恐惧:“属下早就知道,这样做可能被大将军所杀,但属下没有犹豫。大将军,属下如果是为了自己投靠黑旗军,能得到什么?只不过是一些银钱罢了,于我来说,金银有用吗?”
魏安一怔,随即有些无力的松开了手。
“属下若是想要钱,当年不会跟着大将军。属下如果想为了名利,也不会跟着大将军。属下虽然无才,但想要混一些功名还是不难。”
殷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刚才有句话说的不清楚,不是黑旗军的人主动来找属下的,而是属下主动去联系他们的。”
他看着魏安的眼睛:“请大将军为自己多想想。”
......
......
“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修伦斯看着方解,很认真的说道:“但我能不能有一个请求,我想死的痛快一些。”
“不能”
方解的否定如此的干脆。
他摆了摆手吩咐道:“把这两个人押送到附近的村镇里,告诉百姓们就是这个人带着几十万军队祸害了东疆,告诉百姓们他叫修伦斯,是洋人在东疆之前的最高将领,至少有上百万百姓的命债,要算在他身上。”
“喏!”
几个骁骑校上来,将莱曼和柯克博一块押出去。
“你真狠毒!”
修伦斯喊了一句。
“你真****。”
恰好这个时候进门的项青牛骂了一句:“你伤害了我,然后却想着我以德报怨?你杀了我们的百姓,夺走我们的粮食和土地,战败之后却说别人狠毒......”
项青牛道:“如果是我来处置你,就把你丢进狼群里。”
柯克博却大笑起来:“你们就是一群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