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斯看到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年轻汉人的时候,忽然心里有一种畏惧感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明明隔着很远,两船之间的距离足够火枪的子弹偏离出去不知道飞向那儿,但那个的眼神却好像笔直的落在他的脸上,就好像在他心里压上了一座山。
苏西斯熟悉这种感觉。
所以他才畏惧。
这种感觉,就好像每次去见莱曼大帝的时候,莱曼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的感觉一摸一样。那个人和莱曼一样,给了苏西斯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可是苏西斯很恼火,他不认为一个孱弱民族的人可以带给自己这种压力。
所以,他想抗争。
他的手下意识的去摸腰畔挂着的短铳,可是却最终没敢将短铳抽出来。且不说这个距离子弹根本没有那么强的力度,就算有,也会偏移。这个时代的火器就算再发达,能在几十米内射杀敌人就已经不错了。
江面上有一层淡淡的雾气,所以对面那头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怪兽并不是十分清晰,偏偏是这种朦胧,越发的让人心里觉得害怕。人其实就是这样,面对大到一定地步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就会生出惧意。
大龙舟
比苏西斯乘坐的战船最少要长三倍。
虽然奥普鲁帝国的打造海船的经验远比隋人要强,但将木制战船的规模建造到极致来说,他们远不及隋人。龙舟的长度已经超过了奥普鲁帝国的人想象的极致,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船可以造的这般大。
苏西斯恐惧,所以立刻下令所有的火枪手立刻聚集过来。这种火枪手当然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莱曼大帝派给他的屠神火枪手。屠神火枪手配备的火器,在整个奥普鲁帝国都是机密中的机密。即便是苏西斯这样级别的将领,也不了解他们为什么可以击杀那些看起来格外强大的汉人修行者。
苏西斯理解为什么莱曼不公布这个秘密,那是因为莱曼需要足够多神秘而强大的手段来维持他帝王的威仪。是要让所有人对他从心里无法生出反抗之心,是要让人相信他才是真正的得到了天神眷顾的人。
在苏西斯身边的,至少有八十名屠神火枪手。而莱曼派给他的,至少有五百人。
这些火枪手从衣着上无法和普通士兵做出什么分别,只有他们腰畔挂着的那金色的子弹袋子才能显示出身份。
“汉人!”
在这种无形无声的压力下,苏西斯最终还是忍不住先说了话,他把双手拢在嘴巴前面朝着那艘巨大战舰上的人呼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是这支海军舰队的指挥官苏西斯,如果你是来投降的,我可以代表奥普鲁帝国皇帝陛下接受。”
“我去你妈妈的。”
站在方解身后的项青牛被这句蹩脚的但是被他听明白了的汉语激怒,他猛的的从方解身后掠出去,宽大的袍袖展开之际,人如一只肥硕的大鹰飞出了大船,轻飘飘的落在江面上,脚踩着江水朝着敌船冲了过去。
方解没想到项青牛突然发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开枪!”
吓坏了的苏西斯立刻下令!
早就已经准备就绪的屠神火枪手开始射击,等到项青牛快接近大船的时候,排枪密集的枪声在船头上炸响,被拉到后面去的苏西斯什么都看不到,他迫切的想知道那个好像会飞一样的汉人到底死了没有。
答案是肯定的。
没有。
项青牛在江面上双手往前一推,大周天的雄浑内劲随即喷薄而出,如怒龙一样卷向大船上的屠神火枪手。就在这个时候,接替了位置的第二排火枪手已经上前,朝着项青牛打出了第二轮子弹。
就在这一刻,站在大龙舟船头的方解眼神猛的一变。
他纵身一跃从大船上掠了下去,黑色的身影如电一样在水面上闪过。
项青牛大周天内劲重重的卷在船头上,最前面来不及撤离的至少五十个屠神火枪手被他这一击震的向后倒飞,大部分人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毙命。项青牛本想掠上大船将那个洋人将领直接杀了,可才要提气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妥。
身子有些发重,竟是在水面上无法借力。
就在这时候方解到了,拉了一把项青牛继续向前急冲。
在剩下的屠神火枪手还没有聚集起来之前,方解一拳砸在那大船的船头上,巨大的力度之下,竟然将船头砸飞了一大块!
江水开始往大船里灌进去,方解却好像无心恋战,拉着项青牛疾掠而回。
“真他娘的邪门!”
项青牛疼的裂开了嘴,骂骂咧咧的样子倒是让人有些心疼。两个军医正在有些紧张的为他把伤口切开,试图将陷入他骨头里的那个东西剜出来。
“确实邪门。”
方解看了项青牛一眼,摆了摆手示意军医让开,他接过来剪刀,亲手为项青牛处理伤口:“以你的护体内劲来说,一般的子弹根本不可能破的开。若是用道心护体,就是炮弹都不一定能把你怎么样。但是这些火枪手用的东西确实有些诡异,竟然能轻而易举的穿破了你的大周天内劲,然后又打在你身上。”
项青牛怒骂道:“真他娘的不讲道理!”
方解忍不住笑了笑:“对于洋人来说,你这一身修为也是真他娘的不讲道理……”
啪嗒一声,一颗小小的圆形的东西被方解用剪刀夹出来放在一边的铁盘里。按照子弹的冲击力来说,一般的铅弹打在人身上之后卡在骨骼里,肯定是要变形的。但是这个东西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圆润的好像一颗珍珠。
晶莹剔透。
“我要是你,当时就先不管我,先跳上船抢过来一些子弹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项青牛不满的看了方解一眼。
方解张开手心,手心里有一块红斑。项青牛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红斑,而是破开了一个小洞,血肉露了出来。
“虽然我没有上船,但我一拳砸在船头的时候那些士兵们全都跌倒了,有一个正准备装填子弹的洋人士兵跌倒的时候,手里的袋子没有抓住掉了下来,我伸手接住了其中一颗……然后就这样了。”
方解收回手:“这些子弹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可以丝毫也不在意修为之力,它本身就好像就具备能融穿一切的能力……哪怕是天地元气。这颗子弹在半空飞行的时候,再狂暴的气流,对它都没有影响。”
“不受气的影响?”
项青牛问完了这一句之后,忽然疼的一皱眉。
“怎么了?”
方解问。
“你刚才用什么烫了我一下?”
项青牛反问。
方解低头看了看,发现项青牛的伤口已经逐渐变黑,就连之前卡着子弹的骨头上,都已经有黑斑出现。方解随手从铁盘里拿起一柄锋利的刀子,手腕一旋将那块肉整个剜了下来,然后用刀子在项青牛的骨头上刮了几下。
“我……操!”
项青牛疼的骂了一声,额头瞬间就布满了汗珠。
方解一只手按住他,一只手握着刀子极稳定的继续刮骨,一分钟之后,确定没有黑斑再出现,他才算松了一口气。然后从项青牛宽大的袍袖里摸出来一个小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三个小小的白玉瓶。
“哪个?”
方解问。
“最大的那个……哎呦,你少倒点,那个东西就这一瓶了,很值钱的你懂不懂!”
“对自己都这么抠门,你真是个奇才。”
方解将一整瓶伤药都倒在项青牛的伤口,然后用干净的白布裹好:“应该和咱们在长安城北山上弄出来的那块大石头有差不多的能力,只不过要弱上不少,一旦接触了人的身体就会腐蚀,不管是肉还是骨头,你现在还是别急着心疼你的伤药,还是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是吧……”
项青牛看不到自己肩膀上的伤势,但他能感觉到一种虚弱感。这也是为什么,在江面上的时候他忽然变得无法保持稳定的缘故。显然,这种子弹对修行者的伤害,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的红伤那么简单。
“有点意思。”
方解端着那个铁盘走了几步坐在椅子上,仔细看着这个小拇指指甲大小的子弹。看起来这个东西就好上等的玉石雕刻出来的一样,但比雕刻的更加圆润,浑然天成。从没有变形来看,这个东西的硬度很强。但既然可以加工成子弹,就说明比起长安城北山上那个东西还查了一些。
被山上那块石头,方解悟到的霸刀之力都崩不开。
“现在最应该注意的,就是这个东西对修行之力的无视。”
方解道:“能灼伤我的手,便是穿上铁甲也未必管用。说起来这个东西的杀伤力,最主要的还是腐蚀力,而它不会受内劲影响又保证了命中率……越是修为高深的人,对自己的修为之力越是自负,谁也不会想到你也挡不住一颗子弹,你从船头上跳下去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阻止也没有阻止,也是因为我没认为你连子弹都挡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修行者会大批死在这种子弹手里的缘故。修行者自负,觉得自己的护体劲气比铁甲要坚固的多,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往前冲。一旦冲过去进入了敌人的射程,基本上就不可能再避开。”
项青牛道:“大部分修为高深的人,应该会和我一样,根本就不去闪避,因为都会觉得自己用不着去避开,完全可以无视子弹。可谁能想到,是子弹完全无视咱们的修为之力?”
“可这还不够……”
方解忽然说了一句。
“什么不够?”
项青牛问。
“光靠这些子弹,确实可以击杀修行者。但那些操控火器的人本身很弱,修行者完全有能力刺杀敌将,而且不引起那些火枪手的注意。即便是敌将身边时时刻刻哪怕睡觉的时候身边都有护卫,也不是没有机会刺杀对方。可是从东疆开战到现在,死于刺杀的洋人将领级别都不高,真正的高级指挥官一个都没有死……东楚的修行者也曾经无数次刺杀莱曼,莱曼也毫发无损,光有这些子弹,还不够!”
方解看向外面,语气越发沉重:“敌人手里,必然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东西,而那个东西……才是他们保命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