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的过完年,到了正月十五上元时节,圣上有旨让庆赏元宵,至二十日,禁城不闭。所以这日,月满如盘,如冰轮发光;银珠闪耀,如星球灿烂。处处观灯,家家取乐。满地华灯,锣鼓喧天。
艾云与牡丹这夜携手去街上赏灯,也不敢走的太远,不过缓慢而行,权当散步。正走间,艾云忽觉腹中一阵疼,如揪扯一般,不仅皱了一下眉。
牡丹关切的问道:“姐姐,怎么了?”
艾云刚想说什么,却又不疼了,于是答句“没什么!”两人又继续前行,看火树银花,不时在夜空绽放。
刚走没多远,又是一阵疼,艾云这才惊道:“牡丹,快、快回去!怕是要生了!”牡丹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扶着她回家,好在不远,不一会儿就挪了回来。
白无言一看这阵势,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话都说不出,冒出一头汗。还是瞎婆婆有经验,道:“言儿,慌什么!这是高兴事。你去叫西头的产婆吴大娘来就是了!”
白芸此时躺在床上一阵紧一阵的疼,先是紧咬牙关不出声,后来实在忍不住,也顾不上什么,只管大呼小叫,发出阵阵惨叫。
牡丹几乎要哭出来,拉着艾云的手,只觉得汗津津的,但见艾云鬓发散乱,脸色苍白,疼时恨不能捏碎了她的手。艾云清醒时,便让牡丹拿了个枕头,双手紧抓,不一会儿,枕头就开了花。
忙忙乎乎,产婆终于赶到,便如救星来临,哪知她这边一模,那边一看,道:“不好!这孩子是横在肚子里的,怕是难产,我、我也不敢接生。”
那边艾云疼得死去活来,这边却说无能为力,任谁也乱了方寸。牡丹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哭,白无言也是帮不上什么忙,转了几圈,对产婆说:“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实在不行,总能保住胎儿吧!”
牡丹听见这话,又急又气,大哭道:“你、你还是人吗?亏我姐姐对你那么好,你竟这样不顾她的死活。”
白无言道:“不是我不顾,实在是我也没辙呀!”
瞎婆婆还冷静,对牡丹说:“丫头,事已至此,不可再耽搁了,你速去白府一趟,听说他家的药铺有一个老大夫,医术很精,你去把他找来,或可急救。你姐姐的命可就全在你身上了。”
牡丹也不管害羞不害羞了,一路边狂奔边打听到了白府,直直闯了进去,却被一老仆拦下,那人道:“咦,姑娘找谁?也容我禀报一声。”
牡丹正是着急时,又跑得气喘吁吁,只好答道:“我……我找你们家少爷、少奶奶,他们可在家?我姐姐生孩子快死了,我让他们去救命……”
老仆不紧不慢的笑道:“可是姑娘家,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怎会死了。不巧,我们家少奶奶回娘家去了!”
“那少爷呢?”牡丹听如此说,紧抓住那老仆,心已经灰了一半。
“少爷?还不知,反正今儿没见出去,应该在家,但也不一定,说不定他从后院出去了,也未可知,你先少时歇息,我派人去禀!”老仆说完就要走,大有应付之嫌。
牡丹一下子变得泼辣起来,一把揪住老仆怒道:“人命关天,你却在这里罗哩罗嗦,还禀什么?让人直接带我去不就行了!误了我姐姐的性命,就算我不把你怎么样,你家少爷只怕要了你的命!”
老仆不妨这姑娘刚才还文文弱弱的,怎么一转眼如此凶悍,连忙指一个人,让领了去。
看着牡丹的背影,老仆惊魂未定的长出一口气,却突的似想起什么,喃喃道:“怪哉!这是谁家的姑娘,怎地这等眼熟呢!”
白无言翘首期盼,只听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不一会儿见白笑天骑马赶到,身后跟了一匹枣红马,骑马的人是一位老者,面形消瘦,一头银发,但并无一丝胡须。两人跳下马,匆匆赶过来。
白笑天着急地问道:“云儿怎样了?”
白无言苦着脸道:“已疼了多时,这会儿不听动静,只怕昏死过去了!”
白笑天示意那位老人道:“王大夫,请速救治要紧!”
王大夫拿着药箱正要进屋,白无言却突然拦住向白笑天道:“他、他能行吗?再说,还是个男的。”
白笑天气恼道:“都这会儿了,你还在计较这些,王大夫曾是御医,在宫内呆了几十年,医术高明,你就放心吧!”
王大夫进屋查看,准备接生。产婆正是无可奈何之时,又怕出了人命,赶紧趁机告辞。此时牡丹并一个白府的丫头坐轿赶到,忙进屋听凭大夫安排,打打下手。
两个男人便在院内焦灼地各自踱步,谁也不说一句话。
少时,白府的丫头走出来胆怯地问道:“大夫让问,若只能保一个,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
——“要大人!”
——“要孩子!”
白笑天和白无言同时答道。
听白无言说舍大人保孩子,白笑天恨不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掌把白无言推倒在地,又一把揪起来,道:“你居然这样的狠心,你还是男人吗?云儿怎么跟了你这么个自私鬼!”
白无言自知理亏,小声道:“我们家三代单传,我可不能断了后呀!”
“愚昧!无知!孩子没了可以再要,若云儿死了,我就一刀宰了你!”白笑天咬牙切齿,又急又气,恨不能啐他一脸。
看白无言低下头,白笑天又抓住丫头恨恨地说:“你去给大夫说,最好母子平安,否则,他就别想在京城混了!”丫头忙把原话传了过去。
白笑天在心里不停的祈祷,心如抽丝般一阵阵发疼发紧。
忽听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丫头探头报道:“恭喜!添了个公子哥,生得好白!”
白无言不禁念起了“阿弥陀佛”,白笑天急道:“大人倒是怎样了?”
丫头笑眯眯答道:“哈,母子平安!”
白笑天长出一口气,却见白无言呆呆地立在那儿,傻笑的表情僵在脸上,嘴里喃喃道:“呵呵,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王大夫收拾妥当,提着药箱告辞:“少爷,任务完成,我就走了。产妇身体极度虚弱,又失血过多,要好生料理,补充营养。这孩子也生得怪,先不说模样奇特,我提脚正要打屁股,他倒自己哭了,不多见呀!”
王大夫走后,白笑天看一个个的无人行动,不知道该干什么,忙吩咐众人。让牡丹照顾好孩子的吃喝拉撒,不要有什么闪失;着丫头回府拿些用得着的东西,鸡呀鱼呀人参燕窝什么的尽好的只管拿来;又对白无言说:“产后应吃些软和易消化的东西,此时天已快亮,你去早市上买一些汤啊粥啊的,先补充一下才好!”
牡丹、丫头答一声,都忙去了。白无言看了儿子一眼,也乐滋滋地上街市去了。
白笑天推开里屋的门,见艾云头发散乱,紧闭双眼,脸上无一丝血色,如死去一般。他轻唤道:“云儿,云儿……”
艾云费力地睁开眼睛,见是他,弱弱的笑道:“你怎么还没走?天都亮了吧!”说完这话却惊疑地发现白笑天扑簌簌落下泪来,于是挣扎着想要坐起,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白笑天忙按下她,抹了把泪道:“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艾云苦笑道:“傻!我这不好好的!?”说话间也不觉红了眼圈。
艾云左右看了看,问道:“孩子呢?抱过来我看看!”
“牡丹抱走了,此时正喂水呢!我这就去抱。”白笑天转过身偷偷檫干眼泪。
白笑天抱了孩子来,拉开襁褓的一角,露出一张粉嫩的笑脸,只见他两只小手紧握,瞪着眼睛看着他。白笑天笑笑,双手托起孩子,让艾云看,艾云只看一眼,便笑得似乎忘记了所有的苦痛。
白笑天把孩子贴在艾云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放下,艾云马上伸出一只胳膊揽着,脸上一直是幸福的微笑。
白笑天细瞧后,说道:“这孩子眉目倒很清秀,很像你,只是白得如瓷器一般,连头发都是白的,有些奇特。可曾起了名字?”
艾云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千盼万盼得来的孩子,纵为他死一回也是值得的。名字嘛,既然你说他生得白,就叫他白冰,小名冰儿吧!”
“白冰,这名字不错!”白笑天沉吟着点点头。
不一会儿,白无言买回了粥,看见白笑天在房里,脸上很不自在,故意扶起了艾云,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
白笑天脸上也讪讪的,怔了一会,更觉自己多余,于是对艾云道:“如此,我先回去了,回头让月月过来看你。一会儿丫头过来了,你就留下使唤吧!”
艾云忙摇头道:“万万不可,我们家这寒酸样,委屈了她,你看,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白笑天想了想,只好作罢。
这一月期间,便有牡丹帮忙照顾,白无言有时也做做饭,洗洗尿布,平时懒散惯了,哪受过如此麻烦,不由向母亲叨叨道:“都是我爹造的孽,到如今连个使唤的丫头都没有,那白家倒给咱丫头,云儿偏偏不用,叫我一个大男人做这等苦差事!”
瞎婆婆叹口气道:“你不过做做饭,洗洗尿布,就累着你了?当初生你时,你爹不也干过这活?家里倒有丫鬟婆子,偏自己干,要的就是那份乐呵劲儿。你今天多为孩子做点事儿,等你老了,他才会疼你,真是不懂事理的懒货!”
白无言只好极不情愿地干活去了。
满月那天,艾云并不想张扬,也未摆喜酒。一大早,月月便送来了贺礼,抱着冰儿爱不释手。艾云问道:“月月,你和他成亲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也不见动静呢?”
月月腾一下红了脸,低声道:“或许、或许还不到时间吧!”
艾云笑了笑,也没在意。后来,月月推说有些不舒服,饭也没吃,就回去了。
等月月走后,艾云抱了冰儿去邻居家串门,邻居们都夸冰儿生得好,艾云笑得合不拢嘴。眼看到了午时,邻居便热情的留艾云吃饭,盛情难却,艾云只好简单吃了些,至午后方回,孩子已在她怀里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