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笑天自顾坐下,拍着柳雅士的肩道:“柳兄,老酒新婚那天怎么没见你去?叫我好生无趣。你不知道呀,那天的场面是又气派又热闹,人多得连个插脚的空都没有。你没见老酒‘夫妻对拜’那窘样,哈哈,两个头都撞一块儿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我还看见了他头上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白笑天说了这么几句,见酒中豪冲他使眼色,忙住了口,才发现柳雅士不似从前的潇洒劲儿,闷声不响,目光忧郁,再仔细打量,脖子上竟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不由吃惊的问道:“柳兄,你这……这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打他个落花流水!”
酒中豪看柳雅士不语,犹豫了一下,道:“笑天,别提了!我新婚那天他因紫烟姑娘与人打了一架,正卧床不起呢!”
“啊!”白笑天嘴巴张成了“O”形,不由又问:“你、你和那姑娘怎么样了!可赎了身?”
柳雅士这才抬头看着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哪有那么容易?‘一江春水’指着她打头牌撑起门面,老鸨说凭多少钱也不放。现在,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家不同意!那日我刚提了此事,我爹对我好一顿臭骂,说我把祖宗几世的清白都辱没了,让我趁早打消了念头,否则,就与我断绝关系!你们说说,我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柳雅士用拳头擂着桌子,双手抱头,痛苦得连脸都扭曲了。
白笑天和酒中豪皆一阵沉默,身为朋友,此时只恨自己束手无策了。
白笑天叹道:“看来,这天下也不止我一个人可怜呀!”他拍了拍柳雅士道,“柳兄,振作点,说不定有转机呢!哦,对了,老酒,看你的样子,红光满面,小日子可是滋润啊!”
一提起这话,酒中豪竟局促不安的扭捏起来,红着脸道:“去去去!你少打趣我,你不也要成亲了吗?”
“我?”白笑天一口喷出茶来,溅了酒中豪一袖子,“我这算什么成亲?倒像演戏似的,或是看戏的。横竖不过都是这样了,早来晚来都一样!倒是你,我怎么觉得,那么的一帆风顺,什么好事都叫你占了。哪像我们,要想‘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九月初八这日,白府上下装点一新,张灯结彩,火红一片,红绸带、大红花、红灯笼随处可见,充满喜庆之气,丫鬟仆人奔来跑去,忙得团团转,白昊亲自上阵指挥,看哪里不合适,赶紧整改。
白夫人已让几个丫头催了几遍,还不见白笑天过来,只好去叫,却见他正躺着呼呼大睡呢!气得一把掀了薄被,揪着耳朵揪起来。
“哎哟哟”白笑天夸张的叫着,嘟囔道:“哎哟,娘,时辰还早着呢!你就让我再睡会吧!不就是娶个亲吗?至于这么兴师动众、闻鸡起舞的吗?”
“你——”白夫人看他又躺下,一把提起道:“天儿!你怎么跟儿戏一般!事情繁琐,今儿可要你亲自出马,为娘的也替不了你,赶早不赶晚,人家姑娘可在家里等着你娶呢!你……你怎么还睡呀?我的儿,若娶的是那艾云,你可也这么磨磨唧唧的?”
白笑天一听“艾云”二字,“呼”的一下坐起来,睡意全无。
白夫人道:“阿弥陀佛,可醒了,不管怎么说,你凭娶了谁,都是我的儿媳妇,我可没意见,但今天你可得给我撑足了面子,不要出什么差错,让人家笑话,你可记下了?”
白笑天木木的点点头。
白笑天骑着白龙驹去接亲了,这边陆陆续续来了亲朋好友,渐渐人多起来。“白云人家”因今日的喜事破天荒的歇业一天,小二率众伙计们也来帮忙张罗。
白昊满面含笑,不停的迎客,点头作揖,却见小二领着一对夫妇走过来,男的光着个头,相貌丑陋,女的一袭白衣,眉清目秀,两人很不般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光停留在那白衣女子脸上时,总觉有些熟悉,再看看旁边的秃头男子,突的想起什么,不由一惊。
白昊问小二:“这两位是……”
小二引荐道:“这是城北头的白无言和妻子云夫人,和少爷极熟。”
白昊点点头,抱拳让过。
一阵吹吹打打,新娘子蒙着盖头下了轿,按照风俗,先踏火盆,寓意好日子红红火火,两人牵着红丝绸叩首施礼,白笑天目光四下搜寻艾云,见她微微笑着,似乎在为自己鼓劲,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不过应付着举行完婚礼,送新妇进了洞房。
酒席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白笑天挨个敬酒,还没敬几桌,自己就醉了,酒中豪和柳雅士劝慰着把他拉到后花园,着人送了点酸梅汤醒酒。
晚间,白笑天才好些,除了头有些疼,并无大碍,正要去见新娘,不妨白昊在门口转悠,一见他,便严肃的说:“今日婚礼怎么无精打采的,你平时的潇洒劲儿都哪去了?”
白笑天不敢吱声。只听白昊又道:“今日席间来的那个云夫人可是你前一段喜欢的那个?”
白笑天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点点头也不敢答话。
白昊急道:“你还不快说?不要误了大事!你过来,把你们认识的过程详细说来!”
两人走到偏僻处,白笑天看爹爹的气色大异,也不敢隐瞒什么,便把和云儿相识的过程一五一十从头至尾倒将出来。
白昊平心静气听完一切,沉默了许久,才道:“也难怪,她怎可与平常人相比!这样,你明日让她来我家一趟,我有话问她!还有,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白笑天更是迷惑,试探着说:“爹,我和她并无任何瓜葛,我保证好好对待新媳妇,你就不要找云儿的事,让她难堪了?”
白昊道:“我还不了解你?我相信你们。不过,此事是上辈人的纠葛,和你无关,休要问太多,你只管把她请来就是!”看白笑天一副稀里糊涂的样,他只好又喝道,“天色不早,你媳妇还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白笑天推开新房的门,看新娘子正襟端坐床头,仍盖着大红的盖头,听到他的动静,身子不由惊颤了一下。
白笑天剪了剪烛线,花苗便端正许多,看着流淌的红烛,泛着透明的光泽,就如一滴滴血泪,忽然想到“共剪西窗烛”的诗句,心底竟生出几丝悲凉。
他对着新娘子问道:“午时和晚间我让人送来的饭菜,你可吃过?”
新娘子小声道:“已吃过了!”
白笑天叹口气道:“不用盖着盖头了,时间长了,你就知道,白府不像其他人家,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拘礼,缺什么只管问娘要。”
月月自己扯下了盖头,露出一张娇羞的脸。
白笑天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看着那支红烛,说道:“天色已晚,你早日歇息吧!晚上记得把蚊帐放下来,蚊虫很多。还有,夜里天凉,要盖好被子。既然到此,你就放心吧,这院里一草一木我都疼惜,何况你是我的‘妻’,只是,我不能和你一处,至于原因,我希望你不要多问,有什么事让丫鬟叫我。”
说完这些话,白笑天头也不回的去了书房就寝。
第二天一大早,白笑天和月月去向老夫人请安,白夫人拉月月坐在自己身边摩挲着她的手问:“孩子,昨夜睡得可好?一切都还习惯?”
月月看了白笑天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于是含笑对老夫人道:“娘,很好!”
老夫人又道:“我们家的天儿,也是被我惯坏了,从小也没过于管束,凡事由着性子来,你可要多担待些。他若什么时候欺负了你,你言一声,娘为你出气!”
“我也是初来乍到,不懂什么规矩,若是做的不合适的地方,还请娘多多指教才是!”月月低下头,面若桃花。
“傻孩子,你到了这里,就是白家少奶奶,都对你透着分尊重。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尽管把心放宽些,没事四处转转,只要你心情好就行,往后,不必拘礼,随心所欲,可别委屈了自己,啊!”老夫人轻轻拍着月月的手背,完全把她拿自家人看待。
月月听此话,就如慈祥的亲生母亲对自己说话一般,柔柔的,含着暖意,说得心里也热乎乎的,眼睛不禁有些发红。
晚间,月黑风高,万籁俱寂。白笑天骑马引着一顶小轿来到城北的白无言家,叩门。
白无言开了门见是他,吃了一惊,还没待开口,白笑天冷言道:“我找云儿!”
白无言好生无趣,只好叫道:“云儿,你哥哥找你!”
艾云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没做完的小孩子的衣服,想是为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见白笑天登门也是吃了一惊,问道:“这么晚了,你、你有事吗?”
白笑天拿过她手中的针线活递给白无言道:“不是我要找你,是我爹找你有事,他请你即刻就去。”
“你爹?对,就是伯伯,他找我会有什么事?”艾云好生奇怪。
“我也不知,你去了便知。”说完,看也不看白无言,拉艾云就走。
艾云只好狐疑的跟着,扭头对白无言道:“锅里有热水,你舀出来给娘洗洗脚!”
路上,白笑天瓮声瓮气地问道:“往常都是你为你婆婆洗脚吗?”
“是呀!”艾云撩开轿帘答道。
“你可真行!你这个样子,还要侍奉老人,他怎么不干?”白笑天脸色很是难看。
“他?他自己还顾不住自己呢!指他能做什么?再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艾云微微一笑,不以为然。
“我真为你不平!一看见他,不知怎的,我就来气!”白笑天语气中带着些怒气。
“这可不像你的修为!今日回来他便问:‘白笑天既是你哥哥,怎么他爹爹好像不认识你呀?’这话问得我哑口无言,我正想着,以后再也不见你了吧!省的以后说不清,谁知你竟找上门来了。”艾云说完这些,放下了帘子。
“以后我找上门来的时候多了,他要敢龇龇牙,我还真想收拾他呢!”白笑天看她如此,竟然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可惜艾云没有看到。
“瞧瞧,越说越不像话,哪像个高贵的公子哥,倒像个无赖!你这性子若不改改,只怕以后有的亏吃!好了,不说这些,月月怎么样?”艾云本不想多说,听他的语气有些激烈,想办法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