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越来越强烈,甚至已经到了完全无需去证实的地步,可是他为什么要等我?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这净灵裂魂池对你没有任何的作用?”
对方没有理会我的沉默,又或者说他对于我内心的每一个想法都非常清楚,而且这个人每提出一个问题,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触动我内心最真实的疑问。
这感觉就像是,此刻的我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面镜子,一面可以将我内心暴露无遗的镜子……而且还是活的!
“尘清不是也没有受到这什么水的影响吗,而且还有那个名叫张海莲的女人!”
他刚才的那一句话,点出了原本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的问题,可是在这个问题出现的一瞬间,心里似乎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对于这个答案,我本能的拒绝接受,就像我拒绝接受这个声音的存在一样。
“佛家讲究观本我而证觉位,你认为一个早在几世之前,就已经身证大觉的人,还会被这裂魂池水分化善恶吗?”
对方的语气始终很平淡,仿佛我的反驳在他眼里就只不过是小孩的一句戏言,而此刻的他则是一位循循善诱的师长,正在将我整个灵智未开的黄毛小儿,慢慢引向一条通向真理之路。
可是他的这一番言语,听在我的耳朵里却成了一柄最锋锐的矛,将我那不堪一击的伪装,以及内心之中最后的意思抵抗摧毁。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选择干净利落的致命一击,而是抽丝剥茧的让我清楚的看见,看见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绝望崩溃,最终彻底的妥协……
“那就算尘清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可是还有张海莲呢?”
我不甘心,很不甘心,即使明明知道对方全无恶意,甚至是在帮助我看到真正的事实,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接受这如同施舍一般赠予。
但是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我孱弱的就如同一个尚未长牙的孩童,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终于彻底的将我那微弱的抵抗击得粉碎。
“一个已经分化了善恶,甚至最终被这池中亡灵所诅咒的人,又怎么可能还会受到这池水的影响呢?”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我才终于发现,自己所为的坚持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张海莲,是一个被诅咒的女人?
回想起那女人的种种,我感觉似乎也再没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这么与众不同了,甚至都一度让我怀疑她究竟是不是“人……”
这就是事实了么?
可是……那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没有受到净灵裂魂池的影响?
此刻我已经再找不到任何言语和借口来反驳了,心里的这个疑问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我不敢,所以只是在敲问着自己的内心。
然而无论我说还是不说,对方却已经能够洞悉我的心思,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我。
“你可有想过……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怎么来的?
从字面上来看,这显然是一句废话,我特么除了是我妈生出来的,还能是怎么来的?
但是对方所问的显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说……我体内的这个灵魂!
净灵裂魂,分化善恶……
眼前的那团黑暗之中,似乎正在慢慢显现出一个轮廓,而这个轮廓在我眼里变得越来越清晰,到了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个盘腿而坐的老人。
一头长发垂落于背后,甚至就连他两侧的地面上,都散落着那银丝一般的头发,而且无论是他的两道眉毛,还是嘴角的那一把长须,都是清一色的银白。
只是那漫步皱纹皮肤松弛的脸上,唯有一双眸子如同浩瀚星辰一般明亮,让人全然感觉不出这个人究竟是有多大的年纪。
看着这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我心里刹那间又一种强烈的亲切感,那种亲切就如同人在照镜子时,从镜面之中所看见的自己一般。
只不过镜子里的那个人,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倒影,而我眼前的这个人,却是活生生存在着的,就像是一个言行举止甚至连相貌都跟你迥然不同的人,可是你心里却很清楚这个人就是你自己,只不过是另一个“你……”……或者说,一个曾经的“你……”
本来我只当那是自己一时之间所产生的错觉,可是当我看见那只枯瘦的右腕上,所带着的一串黑色念珠,残酷的现实终于强逼着我彻底的妥协了。
下意识的将左手摸在了自己的右腕上,但我感觉到那串念珠上所传来的气息时,即使再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最终接受了这个最真实的答案。
“灵木为珠藏阴地,一气化符破仙邪!”
眼前这个让我感觉已经老得连呼吸都很困难的男人,在他的身形完全出现于我眼中时,那个苍老的声音顿时从他的嘴里传来。
随着他念诵着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那双星辰般的眼睛也轻轻的闭上了。
两只如枯枝般的手臂开始有了动作,只见他将右腕上的念珠缓缓取下,然后两掌将那珠链从中间撑开,双手高举于头顶,最后再慢慢地从头顶落下,等到那双手和念珠都落于胸前的时候。
那双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随着他双掌突然向前推出,一声如洪钟般的吼声,顿时刺痛了我的耳膜。
“灭!”
随着那老者的一声暴喝,我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死闭着双眼,可是却丝毫无法减少那声音对我所造成的冲击,甚至我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连灵魂都将要裂成碎片。
那声音在我那种迟迟无法消散,等到终于感觉那声音停止以后,张开双眼的我,所看到的却一片红光,这红光深沉的可怕,甚至已经让这抹红色逐渐转变成了绛紫。
然后,当看到那恶鬼狰狞的面孔离自己越来越近时,我毅然将右腕的念珠取了下来……
“灵木为珠藏阴地,一气化符破仙邪。”
照着刚才那老者的动作,我将双手从头顶缓缓落于胸前,撑着那串念珠直接对准那恶鬼推出两掌。
“灭!”
几乎是爆发出了全身的气劲,我甚至在水中都听见了自己的这一声暴喝……
当我双掌撑开那念珠,嘴里念诵着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学着那个老者的模样,将双手直接印到那恶鬼的前额。
等到最后那一声暴喝从我嘴里蹦出的时候,就在那一瞬间,我顿时感觉到整个人进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仿佛在天地之间都只剩下一片纯净。
什么发光的潭水、眼前的恶鬼、那包裹在发丝中的尘清和娜仁,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而我的心灵之感到一股安宁祥和的气息,如同沐浴春阳之中,让人心静神宁全然忘却了所有的负面情绪,只想一直身处在其中。
随后从我的手掌之上,传来一道磅礴而浩瀚的气劲,这气劲就如同天地宇宙都在这一瞬间爆炸开来,任何接触到这气劲的存在都会在一瞬间化为灰灰。
等到眼前的一切再次回归于现实,我发现手里的那串念珠死死印在恶鬼的前额上,然后从那黑色的珠身之上,爆发出耀眼而夺目的光线。
之前所感受到的那股气劲,正是从那串念珠上所传来,而我目光紧锁在那乌木金丝楠所打造的珠胚上,却发现那一颗颗珠子里,仿佛都有一条暗金色的小龙在不断的游动,而那夺目的光线正是这些小龙身上所散发出来的。
那烈阳一般的强光从我手掌之中爆发开来,最后将整个水道都完全笼罩于其中,全然盖过了刚才那恶鬼身上所爆发出来的戾气。
手掌与那恶鬼的前额紧紧贴着,渐渐地我感觉到从掌心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这颤抖的根源显然是那只恶鬼。
而这时候所有的强光在一瞬间缩回我掌心之中,最后在我两掌之间飞快的凝聚,逐渐的变成一颗飞速旋转的光珠,直接钻进了那恶鬼的眉心。
从那张五官尚未完全成型的脸上,我能清楚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痛楚,仿佛那光珠就像一颗浓缩之后的太阳,此刻正在那恶鬼的体内将其生生焚烧。
最后那齐至耳根的大嘴猛然张开,从那里面我只看到一片夺目的亮光迸射而出,甚至连她那双眼之中都开始喷射出同样的强光,显然这一切都是刚才那颗光珠的功劳。
分不清是因为太过痛苦,还是在临消散之前对我进行最后的反击,那恶鬼的双手突然朝着我猛抓过来,锋锐的指甲眼看着就要扎进我的胸前,可是也就在这一刻,另外一道金光从我头顶上照射而来。
一根九股金刚降魔杵,旋转着横在了我和那恶鬼之间,堪堪将那两只抓向我的手给挡住,随后那杵身的两端飞快的转动,由于开到了最强频率的马达一般,甚至就连周围的水域都被搅动了起来,一时间无数大大小小的气泡生起,将我的视线都遮挡了起来。
眼看着那降魔杵上的金光越来越盛,我最后也不得不抽回自己的双手,尽量将身体向后退出了一些距离,然后抬起右手挡在了自己额前,不敢再继续直视那道金光。
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于我面前,我却发现他身上的那件僧服居然变得破破烂烂,整个上半身有一大半都已经完全裸露了出来,只是这么一看上去似乎给这小和尚又添上了几分硬气。
尘清如同从天而降般出现在我面前,可是刚才还跟他紧密相偎的娜仁却不见了踪影,看着小和尚那张悲喜不分的脸,我知道他此刻又被那前世的记忆给主导了。
看到小和尚的这副模样,我在心里不禁反思,为什么人家也是回想起前世,但是面对的却是一件曾经属于自己的法器,而换了我的时候,却要跟那家伙面对面,甚至还要让对方通过那么残酷的方式强迫自己妥协?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同人不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