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间,前几日的忧伤都暂时遗忘了,这也许是自从儿子出事以来老王心里最平静的一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很快酒足饭饱,客人都各自散去了。
刚刚还觥筹交错的厅堂里这会就只剩下夫妻两个互相对视的无言和满屋的落寞,儿子的遗像还在供桌上孤零零的摆着,烛火摇曳,化成一室悲伤。
老王已经不记得这是儿子出事的第几天了,似乎儿子一直还在身边没有走远。那声“爸,我回来了……”那声“妈,饭好了……”也许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悲自古以来都是这世上最沉重的,儿啊……老王在心里默默的喊着。
似乎这一声无言的呐喊真的被儿子听到了,烛火闪烁间一个画面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老王的脑海中。
犹记得那天中午,儿子吃过饭后一如既往的去门口堰塘边的大树底下乘凉,没过好大一会却忽然急急忙忙跑回来给自己说了句什么水里有大红鱼。
然后就又出去了,当时自己也没在意,红鱼么堰塘里的确是有的。
也就是那天下午,儿子再也没回来。
说来也巧,一向健朗的自己那天刚好身体不太舒服总感觉头晕眼花的便到床上躺着了,没想这一趟就是一整下午,直到晚上媳妇从地里回来才发现没了儿子的踪影,两人才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找遍了整村也没发现儿子的踪影一直到第二天才被别人告知儿子竟然从水里浮起来了。
大红鱼?堰塘里的鱼再大也大不到哪去,稍大点的每年过年那会都被捞起来各家分了。
况且儿子一直跟着自己打渔啥样的大鱼没见过,值得他那么惊奇的跑回来告诉自己一趟,看来那鱼还不是一般的大红鱼了。
于是,老王就在堰塘底下从早等到晚,等大红鱼现身。
一连着等了十几天,途中都晒中暑了好几回。
可任旁人怎么劝老王都不听,好似着魔了一样。
大家伙便也不再多费口舌了,只当他还没从丧子的悲痛中缓过来。
守株待兔果然还是有用的,总算让老王见识到了大红鱼的真身,可就是这回差点都让老王丢了命。
那天,日头大得很,虽然坐在树荫底下也难抵阵阵袭人的热浪。
太阳照得人昏昏欲睡,老王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入了梦。
忽然间,眼前的水塘里翻起了巨大的气泡,那块水域就像是一锅烧开的水沸腾翻滚着。
浮浮沉沉间一条有小船般的红鱼从水底升起,这鱼身长两米,浑身血红血红的鱼鳞透着不同寻常的诡异,眼珠子好似酒盅一般射出让人晕眩的光,就像两个漩涡令人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的着迷。
大红鱼,大红鱼,老王低喃着,从椅子上站起,一步步朝堰塘走去,一步两步,直到水漫过小腿。
他如同自杀般两眼无神对自己的行动浑然不觉,眼看着就要被水漫过腰了,猛地一声巨大的声响在耳边响起给他脑中“砰……”地一击,这一击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这会儿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人恐怕真是脑子有问题了,还不赶紧上岸等着送死啊,老王连忙惊惊慌慌的游上岸。
一直到了岸上他还心有余悸,等缓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刚刚真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或许刚刚那一声巨大的声响是儿子在提醒自己。原来罪魁祸首竟然是大红鱼,可那鱼明显不是堰塘里该有的东西。
虽然弄清楚了儿子溺亡的真正原因但一个更大的疑问在老王心底产生,那就是这红鱼究竟是什么东西?
踉踉跄跄的回了家,老王给媳妇一说这刚刚发生的事情,惊得他媳妇一身冷汗,连忙去熬了碗姜汤给他驱驱寒压压惊。第二日,老王就挨家挨户给村里人说了昨天看见大红鱼差点被其害死的事情,毕竟这东西太怪,万一让别人上钩给害了性命可就不得了了。
这一下全村人都又炸开了锅,村长连忙在大喇叭里通知大家迅速集合共同商量大红鱼的事情。
经过众人的一番商量,老王才得知,这种鱼恐怕不是真的大鱼很有可能是水中厉鬼所化。
年纪稍微大点的人都知道,水鬼常常会通过更种各样的方式让人产生迷幻,使水边之人慢慢的自投罗网。
它们是由有怨气的溺死之人变成的,一般在正中午或晚上作案,专逮心智不坚定或者身上阳气弱的人下手。
如果以后外出钓鱼或者游泳,哪怕站在岸边一旦看见不同寻常的鱼类也不要因为一时好奇而下水,赶紧远离,因为那东西很有可能是随时准备夺你性命的水鬼……这绝非耸人听闻。
水猴子事件刚刚平息不久,在大家已经恢复正常生活的时候洛河又给众人开了个玩笑。
因为又有人被迷了,这里说的被迷了就是有被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弄得精神迷幻,做出一些怪异的举动。
还好,这回没有出人命,只是虚惊一场。这次的事件主角正是前文中提到的王大山他爹,那个差点死在大红鱼手上的可怜老头。
王老头,一辈子勤勤恳恳、踏踏实实,虽说不上有什么杰出事迹和突出贡献但好歹没有干出什么众人皆知的恶事,可就是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农民却三番两次的被怪事缠上,也着实叫人费解。
这次和上回的水猴子事件不同,因为王老头是在水边的田里被迷的,而且身上也没出现伤痕,只是精神上稍微受了点刺激,胡说八道了几天便好了。
当时还是自己平安回到家的,就好像只是谁想吓唬吓唬他却又觉得于心不忍最后专门护送了他一程。
那天王老头打早就吃过早饭准备到田里去除草,背上一壶水和一把锄头,带着草帽老王就出发了。
老王要去的那块地正好在洛河边上,是由河滩改造的,原是大水冲刷出来的荒地。
沙土性质的滩涂地也不是很肥沃,本来老王只是觉得闲着无事开垦一下种点南瓜活多少是多少。
反正儿子没了总像没了主心骨,自己也只有在劳动的时候才能稍微找到一点实实在在活着的感觉。
农村人是朴实的,同时也是含蓄的,老王的痛苦无人倾诉,只能化悲愤为力量,将所有的余力发挥到农活上。
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还不是很烈,橘黄色的在天边散发着温暖的光。
趁着还算凉爽,老王开始了一天的劳动。
望望眼前这块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地,撸起衣袖老王便挥起了锄头。估摸着干两三个小时差不多就能除干净草,顺便还能把地翻翻整整。
洛河就像个安静的姑娘,着一身素白的轻纱,在边上妩媚的躺着,曲线玲珑,端庄娴雅。
洛河流淌了不知多少年,说是五四村的母亲河也不为过。因为她哺育了无数人,沿河的村子都是靠着洛河的水在生存繁衍着。
虽说生活用水不是直接从这大河中取的,可灌溉水稻的农业用水却全是取自这里。
若不是有洛河的存在,村里的水稻也不能年年丰收,在闹饥荒的那几年困难时期这洛河也算是间接养活了五四村的几百口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算水猴子事件令众人对这里的戒心更重了一分,但是在大家伙的心底最深处还是对这条大河有着说不出的依赖之情。
因是大河,加之弯弯道道多,所以每年涨水季节总能冲刷出一些沙地和滩涂地。
这地大家也都是充分利用起来,因为取水方便所以也还算很受欢迎。老王的地只是其中一块,平时在河滩上劳作的村民还算挺多的。
由于老王的地地理位置较偏僻,正巧在狗迹岭脚下的一块小坡边,被一片天然生长的树林遮挡住,所以不容易出现在其他人的视线范围之内,这也是老王这回被迷之后没人及时发现的原因。
老王在干了一个小时之后,也累了,准备去坡下的树林中休息休息,借着树荫喝点水缓一缓。
当时自己正就是看中了这块树林能够遮挡住阳光,劳动累了还能有阴凉地坐一坐,不顾大家的反对选了这里开垦滩地。
从开垦到下种到南瓜发芽、育苗、抽蔓,眼见着就要结果了,老王眼里好似已经看到了一个个金黄金黄的大南瓜般,坐着坐着就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来。
自己也在纳闷,当时大家一致不要这块地,说是像这种地方不安全。
说这里不安全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一是直接连着狗迹岭害怕那野狗突然下山伤人,二是因为有这块树林遮挡在这里出个什么事情也不能够被其他人及时发现,如果中暑或者有个什么突发疾病倒在地里可能死了都没人知道。
当时自己也是没想那么多,觉得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没想到就是这种侥幸心理让老王这回吃了苦头。
南瓜的生长期大概100天,现在到了抽蔓期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啥事也没有发生,传说中的野狗也没下山,自己不也是好好的么!
当然这是前话,也就是出事之前说的话。那后话是啥?不用说,就是肯定出事了。
这是块松树林,树大概都是碗口粗,不大但也不小。中间也夹杂着几颗老柳树和杨树,那其中的一棵柳树得有上百年了吧。
大概都有7、8米高,树根有些遒劲地隆起,此时的柳枝已不再是“色浅微含露,丝轻未惹尘……”的柔弱之态却有些遮云蔽日的苍劲之感。
歇息一会也差不多恢复了些力气,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老王重新拿起膝盖旁的草帽戴上头顶,准备继续到地里干活去。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咯,一把老骨头干一个多小时就累了真是啊,唉!
老王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失落,估计又是想起去世的儿子了吧。
没走两步呢,一只白色的毛团团突然从脚边一窜而过,那速度快的呀,只一眨眼间便没入了草木中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草还在晃动着象征着刚才有东西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