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见闻录:欧文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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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伦敦的星期天

在前面的一篇文章中,我曾谈及英国乡村的星期天及其为风光增添的宁静效果。然而,星期天的神圣影响力,有什么地方能比在伦敦这个巨大而喧嚣的正中心,更加惹人注目呢?在这神圣的日子里,伦敦这个巨魔被降伏安息。一到周末,令人无法容忍的喧闹与拼搏结束了:商店打烊了;铁匠铺及制造厂的炉火熄灭了;太阳因为没有烟雾聚成的浓云的遮蔽,而将自己朴实的金黄色光辉照射在静悄悄的街道上。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都一反往日急匆赶路的焦虑神态,悠闲自得地踱步。人们平素由于公务及劳顿而紧锁的双眉舒展开了,换上星期天漂亮服装的同时,他们也换上了星期天的表情和星期天的风度,无论是他们的内心还是外表都焕然一新了。

教堂钟楼里洪亮悦耳的钟声敲响了。它在召唤着各个教区的信徒们。先是从那庄重的政客宅第中走出了他的家眷,他们的小孩子们一马当先;接着是市民和他们那娉娉婷婷的妻子,尾随其后的是他们的已长大成人的女儿们——她们把小巧玲珑的用摩洛哥皮装订的祈祷书放在手帕的褶层里。侍女从窗口目送着这一家人,对他们华丽的服饰赞叹不已,兴许还从那几位自己曾服侍和梳妆打扮过的小姐们那里得到一个首肯或微笑的回报。

一会儿,某个达官贵人抑或是高级市政宫,或者是行政司法长官的马车,辘辘行驶而过;又一会儿,传来阵阵哒哒的脚步声,那是慈善信徒们的行列:他们身着卉代式样的制服,每人腋下都夹着一本祈祷书。

钟声不响了,马车的隆隆声停止了,哒哒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信徒们聚集在古老的教堂里,蜂拥在拥挤不堪的城市小巷或角落里。牧师助理像牧羊狗一样,在圣堂门口机警地东张两望着。霎时,周围万籁俱寂。然而很快,深沉的风琴声弥漫开来,在空旷的小巷和院落中回荡震颤。唱诗班甜美的合唱使这里充满着美妙的旋律和赞美。我谛听着教堂音乐,它宛如欢乐的河水从这大都市的最深处倾泻奔流而出,可以说,它使伦敦从一周来所有的肮脏污秽之中超脱出来,推动着那可怜的、厌世的魂灵在欢乐和谐的时刻进入天堂。

此时此刻,我对教堂音乐的神圣效力从未感受得如此深切。

早祷结束了。教友们各自回家,街上又一次热闹起来。可是,不久便又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星期日午宴开始了,这对于城市商人来说是一顿颇具重要意义的午餐。在餐桌旁才有更多的闲暇享受社交乐趣。一家人在一周各奔东西的辛勤工作之后,此时得以团聚一堂。学生可能在这一天得到许可返回家中。家里的老朋友在其固定的星期日餐桌位上落座,讲述他那尽人皆知的故事,以他那滚瓜烂熟的笑话把一家老小逗得捧腹大笑。

星期日下午,人们倾城出动,到公园或是乡间去呼吸新鲜空气和享受阳光浴。爱说风凉话的人可能会对伦敦市民去欣赏野外风光说三道四,而我却认为,目睹那拥挤不堪、尘土飞扬的城市里的可怜囚徒们能够一周一次投身于大自然的绿色怀抱之中,却是令人喻悦欢畅的。他们恍如又回到母亲怀抱中的孩子。那些最早在巨大都市的周围圈建秀丽的公园及宏伟的娱乐场的人,为了人们的健康和情操的陶冶而对这座城市所作出的贡献,同他们若用相同的一笔款项去修建医院、监狱及教养院所做出的贡献,至少应是等量齐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