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你是谁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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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哭着哭着,我趴在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窗外宁波的夜色依旧美丽如故,看着暮色下灯火通明的宁波,我竟然不寒而栗。

和我走的时候一样,那本破旧的《诗经》依然躺在阳台上,我捡起来擦干净,走到书桌前。我把那几本《领导心理学》、《马屁经》、《挺经》撕碎丢到垃圾桶里,重新把《诗经》放了上去。

不一会儿,马非和小苏推门而入。我看了看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马非说,回来了就好。还没吃饭吧,走,我们为你接风洗尘。

我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又流出来了。三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三个月间,我仿佛一下子老去了三十岁。

马非说,怎么娘们儿一样,有什么好哭的啊。我们今天晚上一醉方休,一醉解千愁。

小苏说,唐哥,别这样了,你以前是怎么对我说的,你都忘了吗?你不是还说,你经过爱情从来不会被灼伤的吗?我相信北北姐也希望你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

马非拉着我肩膀说,快走,今天苏美女请客,还要我们抬你去啊。

我说,请什么客啊?

马非说,你忘了,上次本来是你的任务,你交给了小苏。小苏一下自赚了好几万啊。一定等你回来之后再请客,真是用心良苦啊。

小苏说,走啦唐哥,来,苏苏背你老人家下去。

我笑了一下说,走吧。

吃完饭,我们来到三江口。夜幕下的天主堂,金碧辉煌。我们躺在草地上,脚下是奔腾不息的甬江,夜空中不时有呼啸而过的飞机,闪着微弱的光芒。

我身边躺的是小苏,小苏身边躺着的是马非。我们先是谈到了北北。

马非说,北北那段时间经常去酒吧,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叫我陪她去。她总是问我你会不会回来。我说你一定会回来的,没想到你还是来晚了一步。你走了之后,她全家就移居欧洲一个小国,她就一直住在你那儿。后来,她家里越催越紧,她的证件有效期也快到了,你也没有回来的意思,她最后就只好走了。我知道她其实是不愿意去国外的。如果你早点回来,我想她会留在这里的。

小苏说,马非,你还说这些伤感的事干什么?你没看见唐哥心情刚刚才好一点。

马非说,哟,哟,吃醋了,真是不得了。看来这天下的痴男怨女还真不少。

小苏说,你才痴男怨女呢。

我说,我永远失去了她,我对不起她。

我又说,诱惑是魔鬼,欲望是魔鬼。

马非说,诱惑之所以是诱惑,它往往是顺着人的本性,往往是令人垂涎欲滴,失去理智。

小苏说,别说这么好听,这就叫色令智昏。

我说,我们还没入门啊。

小苏说,什么门?

人生之门。我突然想起了父亲的这句话。我说,马非,我们在宁波打拼这么多年,我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马非说,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说,芸芸众生都在为自己所想要的东西忙碌、奔波,甚至流血、牺牲。可人们到头来又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小苏说,在我看来,是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否去追求过自己想要的,重要的是能否一生坚持于和钟情于自己想要的。

马非似乎喝多了。马非说,司汤达的墓碑上,写着的那九个字概括了我们的一生。生活过,写作过,恋爱过。我们难道最终能逃脱上帝的安排吗?若干年后,我们曾经深爱的这一切,不都将化整为零,烟消云散吗?我们像蜉蝣一样,了无声息地来,又了无声息地走。我又何尝不想追求点什么,坚持点什么,何尝不想留下点什么,可我又能怎样呢?

于是,我们又谈到文学,谈到诗歌。

我说,我们其实并不了解我们的父亲,我们以前太自信了。我们以为我们什么都懂,其实我们不懂的更多。

马非说,我佩服你的父亲,他才是真正的诗人。我也算诗人吗?我是狗屁诗人!我们打着诗人作家的幌子,四处捞钱。是我们败坏了诗歌,败坏了文学,我们难道不应该应该忏悔吗?

我说,是的,我们应该忏悔!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宁波继续整理父亲的诗稿。看着那一首首质朴的诗歌,在宁波的漫漫长夜,我常常掩卷沉思。其中一首《犁耙飘香》竟然让我热泪盈眶。

冰封雪冻的季节

挂在屋子里的犁耙

暗自飘香

水和泥土还很寒冷

我们从袖管里

抽出温暖的手指

抚摸犁耙的思想

犁耙教给我们最初的智慧

是热爱土地

加入了犁耙养活的民族

就要跟随犁耙走向土地

以大将风度

统率雨水阳光

耕耘播种的日子

光明或黑暗无法左右我们

多情的种子

越过一些灾害 以一还十

一起到达耐人咀嚼的地方

一切逐渐丰满起来

犁耙突然停止了

蹒跚的步履

以至离开犁耙的日子愈深

我们的感觉愈清香

读完这首诗歌之后,我恍然大悟。我深信,这样的诗歌才是真正的中国诗歌。

最终,我还是按照父亲的意思,将一些遗漏之作汇编成册。很快,父亲又一本单薄的诗歌集子在宁波出版了,我把书寄给了父亲。这一天,父亲打来电话,在电话里父亲高兴地语无伦次,像是一个小孩,父亲说,书已经收到了,很好。生日快乐!

这一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哎呀,我已经到了而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