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巡河使。
身上没有盔甲,手里也没有长枪。
来人也不是从荆棘通道上走过来的,而是飘过来的,身体离荆棘的尖刺有一尺多高的距离。
无长惊疑不定。
随着越来越近,无长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这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个女人。
一个熟人。
仙衣!
创世者昔如!
仙衣便是创世者昔如所化,无长曾在界海与昔如相见,并接受了昔如指派的任务,前往异世界去做内应,昔如还给他种植了印记。
可是,无长为了幽兰,独闯倪树,被另一个创世者昊天送到冥界刺探情报。
据昊天猜测,冥界很可能是昔如造的。
现在,看到了昔如,无长立即断定,昊天的猜测没有错。
但他没有按昔如的吩咐前往异界,犯了大忌,不知昔如如何处罚他。
无长急忙把缆绳丢到地上,躬身施礼,涩然道:“大人。”
“哼!”昔如冷淡地道:“还想再杀我的巡河使,很了不起啊!”
“是属下狂妄。”无长头低得更深了。
“属下?”昔如哼道:“我哪敢有你这样的属下,你是昊天的属下吧。”
“我当然是大人的属下,我是星际世界的修士,整个星际世界都是大人的。”无长急忙辩解:“来这里,我是被昔天逼的,我答应大人的事,一定会尽力去完成。”
“你还记得任务!”昔如冷冷地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呢。”
“属下绝不敢忘。”无长肃然道:“属下没有别的优点,但向来守诺,答应的事,会尽力去做。”
“这是个好品性,你要保持。”昔如神色略缓,摆摆手,“罢了。”
无长站直,心中惊惧。
刚才如果应答不当,只怕会被昔如只手殊灭。
“你去倪树,是为了救你的妻子,就这份痴情,我也不能再责怪你。”昔如说道:“冥界只入不出,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去完成我的任务?”
无长暗松了口气,答道:“我听说有人成功离开过冥界。”
“想越界?只怕你没这个能力。”
“那请大人放我出去,我现在就去异界,完成大人交给的任务。”
“我不能放你出去,我订的规矩我自己也要遵守,不过,冥界也不会完全绝了人的向上之路,确实留了一条离开的途径,但需要你自己去努力。”
“还请大人见示。”
“还是你自己去寻觅吧,来了冥界,正好磨炼一下,如果你真有能力离开,我自会给你安排。”
“是。”
“不过,我告诉你,冥界不是我造的,有些法则我改变不了,你死在这里我也保不了你。”
“啊?”
无长大吃一惊,冥界竟然不是昔如造的!
“冥界是与星际世界伴生的,是与真实世界相对应的虚世界,只是原来与星际世界一般,很荒芜,后来被我改造了一下,加进了一些法则,但冥界的基本法则我动不了,昊天想从我这里偷师也没用。”
昔如看着无长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通过太息之门吗?”
无长答道:“属下是完整的灵魂。”
昔如道:“不,只要是魂魄就能通过,与完整不完整无关,你之所以过不去,是因为你有昊天的印记。”
无长又是一惊,他竟然被昊天也暗中种下了印记!
“我现在就为你摘除,不过可能会有些不适。”昔如道。
无长突然抱着脑袋,摔倒在地,觉得魂魄似乎被割裂成了无数的小块,尤其是脑袋,仿佛被万千个小刀从里向外刮过一般,他感觉自己正在崩溃,散成碎片。
这时,他已经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只有无边的疼痛,和死亡之前的绝望。
“记住,你是我的人,只是我的人!”
昔如的声间传来。
无长感到有一股大力又把他碎裂的魂体强行揉合在一起,世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痛楚。
渐渐地,痛苦到了极至,变成了麻木。
对生的麻木,也是对死的麻木。
死亡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无长从痛不欲生中熬过来,挣扎着睁开眼,创世者昔如已经不在。
“这就是有些不适?”无长心中忿懑,“这分别是对我的惩罚!或许昊天根本就没有对我种下印记!”
他其实知道像创世者这种级别,根本不屑撒谎,但仍然忍不住埋汰。
太痛苦了!
这其中如果没有惩罚的成份在,无长死也不信。
又过了好一会儿,无长渐渐地有所恢复,才暗叹道:“惩罚就惩罚吧,至少没有杀了我。”
再痛苦,至少还活着。
活着就好。
无长看了看已经恢复如初的双手双脚,感应了一下自身,发现比之前衰弱了很多,魂力竟然失去了大半!
“是昔如取走了?还是散失了?”
无长宁可相信后者,昔如不可能看得上他这点魂力。
他甚至有些暗自侥幸:“这么说,就算不制作分魂,魂力也一样会散失掉,但愿分魂的魂力被星真得到。”
他左右看了看,“还是尽快离开吧!万一有巡河使从墓碑里出来,可就笑话了。”
无长知道自己现在极度虚弱,根本没有能力与巡河使相抗,他竭力撑起身子,看了看地上的缆绳,抓在手中,跌跌撞撞地向墓碑爬去,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拦,他进入了太息之门。
无长眼前一阵虚幻,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天上没有云,没有风。
灰败的天空,正有点点絮状的粉尘落下。
脚下的大地也全是这种粉尘的堆积。
回头望去,暮暮苍苍,一样的天空,一样的大地,无穷无尽。
没有星真,也没有他的分魂,没有一个人影。
“真是传送,而且是传送到不同的地方,看来只能到三生石那里去找真真了。”
无长转头四望,每个方向都完全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同。
“这可往哪里走?”
无长拿不定主意,盘坐下来,慢慢恢复。
他发现,这里与在太息之门外一样,魂力依然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只是流失得较慢。
“这里也不是久居之地,必须尽快离开。”
又恢复了一会儿,无长强撑着站起来,将手中的缆绳草草围在腰间,再次四望。
尽管不知道这泊船的缆绳有多强,但无长相信这绝对是一个防身的好东西。
想了一会儿,无长决定:“向前走!”
没有方向,则任何方向都是方向,只管向前走就是。
走在全是粉尘堆积的地上,却没有任何的足迹留下,仿佛踏雪无迹,但无长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重力,将他禁锢在地面上,不得飘起。
粉尘落在魂体上,也毫不沾身地继续滑落。
冥界是亡灵的世界,与真实世界的法则不同。
无长一边走,一边悄悄地观察。
两天后,无长已经完全恢复了对自身的控制,走起路也轻快了起来。
但大地依然茫茫无际,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突然,不远处空地之上,有个虚影出现,迅速凝实,那是一个老妇人,长相极丑,一幅恶妇模样,她惊恐四顾,张口发出尖叫。
无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老妇人尖叫了一会,疯狂地去抓自己的头发,缕缕灰丝飞散到空中,转眼化用极细微的粉尘落下。
老妇人的身形似乎稍稍淡了一些。
她终于害怕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无长不再看,迈步前行。
那老妇人突然一惊,转头望过来,又是一声尖叫,浑身发抖。
无长不理她,继续向前行走,渐行渐远。
远远地,他听到那老妇人嘶声叫道:“小伙子,等等,等等我!”
“小伙子?”无长自嘲地一笑,自己早已是修炼上千年的老不死,那还是什么小伙子。
他不理会那老妇人,快步向前行走。
却听那老妇人尖声咒骂起来:“你个杀千刀的狗贼,没爹教没妈养的小畜生,竟然对老娘不理不睬。”
无长脚下一滞,直想过去把这老太婆的嘴打烂。
那老妇登时住声不语。
无长突然哑然失笑,自己跟一个亡灵计较什么。
他继续前进。
却听那老妇继续恶毒地叫骂:“你个没用的夯货,连打人都不敢吗?小奴才,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不得好死,死的时候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烂成一堆狗屎!”
无长的拳头不停地握紧又松开,心中默念:“这是昔如对我的磨炼,我要忍住,我一定能忍住!”
他逃一般地加快脚步,渐离渐远,最后不闻。
然后他长松了口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难为她能活到这么老才死,老太婆你就庆幸吧,庆幸我没有打女人的习惯。”
又过了一日,无长的左侧再度出现一个人。
不过,这次却是一个瘦小的中年人,尖嘴猴腮,目光闪烁,神情猥琐,当无长从他身边走过一段距离,他突然叫道:“喂,小子,你走错路了。”
无长略怔,停下,回头望去。
那中年瘦子直了直身子,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我能给你指路,不过,不能白指。”
无长立即就知道,遇到了骗子。
瘦子继续道:“如果你能背着我,我就告诉你正确的方向。”
无长心中腻烦,怎么总碰到厌物呢,他冷冷地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瘦子顿时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
骗子怕狂徒,尤其是不讲理的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