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园岛上,尸横遍地。
一地念师。
可长书逐一扶起查看,却了无声息,他又恨又无奈,想着随这些同门而去,一时间又舍不得就死,四下张望,没有人迹,便习惯性地盘坐下来,也没有修炼,脑中反复想着之前发生的事。
许久。
“大帝,我回来了。”
一个声音将他惊醒,可长书睁眼,便看到无长。
无长看着被砸得稀烂的脑袋,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淮念?”
“杀便杀了,没有为什么。”可长书转头看向无尽的天空,冷淡地道:“就算他是你的亲儿子,也活不过来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在这儿呢,拿去吧。”
他已经不惧死亡。
无长又气又恼,这老混蛋竟然也怀疑淮念是他的种,但他懒得解释,道:“杀便杀了吧,反正你不杀,我也会杀了他,大帝,如果我不杀你,你会怎么做?”
可长书猛地回头:“为什么?”
无长反问:“难道你想死?”
“如果能活下来,没人想失去生命。”可长书道:“可是,柳风是我擒下的,念球术是我传播的,我是罪魁祸首,他们都被你杀了,为什么单留下我这条老命?”
“不,罪魁祸首不是你,是淮念,他已经被你杀了。”无长道:“你杀了他说明你已经不再坚持你原来的想法,这是其一,大帝,我很佩服你的为人,你与淮念是不同的,我信得过你,我与你只是理念上的不同,这是其二;另外,你们学的不是完整的念球术,并不能弱肉强食,踩着他人进级,这是其三。”
他停了一下,道:“最重要的是,我的柳风兄弟没有死,我已经找到了他,否则我绝不饶了你,现在,我不想再杀人了。”
可长书惊喜道:“这么说,其他的念士你也不杀?”
无长暗自摇头:这老糊涂自身难保,还想着别人。
他淡淡地道:“连你我都能放过,其他人又没有与我柳风兄弟动手,我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呢?”
可长书大喜道:“大人,只要你能放过我的同门,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要的就是你这话。”无长道:“念球术毕竟是个祸害,难免没有后人将它补全,因此我必须杜绝它的流传,你尽快招集他们,提前招开念士大会,我要清除他们的记忆。”
可长书顿时蔫了下来,沮丧地道:“你还是要废了他们。”
“哼!”无长冷冷地道:“你我理念不同,但我比你强,你必须听我的,这也是世界的法则。”
他缓了缓语气道:“我也不是要废了他们,只是清除他们与念球术有关的记忆,他们还可以继续修炼。”
可长书再度精神起来,道:“遵命,大人。”
无长并非嗜杀之人,他也不想肆意杀戮而招至难以预料的后果,冥冥中似乎有一些难以觉察的法则在起作用,他不想因此招来更大的祸患。
他问道:“正常的情况,下次念士大会什么时候招开?”
可长书答道:“快了,还有半年。”
“三个月。”无长道:“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应该都能赶到了。”
可长书点点头:“好,这点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无长之所以不杀可长书,这位前园大帝的号召力也是重要的原因,既然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他也不想在这里耽搁,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他不再多言,点点头,便在可长书面前消失不见。
可长书大帝呆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一地的死尸,长叹了口气,蹒跚着向念师塔行去。
无长在大海上空寻觅了一会儿,落到一个无名的小岛上,这里的铁矿较为丰富,他将智能人明惠移出储物空间。
“明惠,你建造一个医疗中心需要多少时间?”
医疗中心是为了给柳风恢复身体,并进行适当的改造,以适应星际环境,这一次他准备带着柳风一同离开,燕青青已经不在,除了柳风,前园和后海两星上他再无挂念。
“一个月。”明惠答道。
“这么长时间?”无长有些挠头。
“我要先建立制造中心。”明惠回答得很简捷。
无长想了想,又问:“你能不能精确地清除人的部分记忆?”
“能。”
无长闻言不胜欢喜,他原本只是试探地问一下,以星际联盟的技术,既然能够灌输记忆,或许也能清除记忆,这样的话就省得让柳风去施展搜魂术了,让他安心地修炼。
“很好,把这种仪器也一并造出来。”
“另需五天。”
“没问题,去做吧。”
无长飞身而起,直奔东图国方向。
将明惠自己留在这里他很放心,可长书一时难以恢复,念士级别对明惠构不成致命的威胁,这个智能人可是拥有星际联盟最先进的科技,其中包括战斗的技巧,她的能量束并不弱于念束,杀几个念士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必要的时候,她完全可以变成一部杀人机器。
这个纯智能人是惠子的复制品,也有着极强的生存意识,不用教她怎么做。
最重要的是,明惠并不遵守智能人三大法则,为了自保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人。
无长之所以再返东图国,是因为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隐患。
还有一个人保留着完整的念球术。
竟依依。
无长当国师时的师侍。
东图国,国师塔周围戒备森严,方圆五里之内不许闲人窥视,十步一侍卫,百步一岗哨,更有流动的巡逻队。
小小的东图国几十年间接连出了两大念师,足以傲视前园星。
无长化成淮莫尹的模样从天而降,落在国师塔前。
国师塔的门前,一个老妪正佝偻着低头扫地,灰白的头发,瘦骨嶙峋的身子,似乎不堪轻风一吹。
无长细细打量,却愕然发现,门外扫地的那个老妇,就是当年玲珑剔透,对他百依百顺的竟依依!
老妇抬起头,昏花的老眼显出一丝惊讶的神色,额头皱纹如蛛丝,双唇如瘪豆,脸颊仅剩一张皮,眼窝深陷,宛若骷髅一般。
无长忍不住想呕吐。
五十年过去,红颜不堪岁月侵浊,化作骷髅!
他突然想起了小奚汶欣当年说过的话:“姐夫,我现在每过一天,就觉得自己老了一天,离老死就更近了一天,青春只有短短十几年的光阴,一晃就过,过了青春就只能一天一天地衰老,慢慢走向死亡,我不想死,不想彻底消失,如果真让我一天天老死,我宁可象二姐那样现在就死!至少不再被恐惧折磨。”
当年奚汶欣只有十三岁,音容笑貌仿佛犹在眼前,可是,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早已经不在。
眼前的竟依依当时比奚汶欣大不了几岁,可是,现在,竟然苍老至斯!
比起竟依依,奚汶欣或许是幸运的,至少没有经受衰老的折磨。
竟依依终于认出的面前何人,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掌中的扫把再也握不住脱手落地,她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慢慢跪下,声音嘶哑。
“主人,你回来了。”
无长心中正充满了震撼,杀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对这么一个垂死的老人,他哪里还下得去手。
但他也不准备原谅这个女人。
他漠然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不配。”
竟依依浑身一僵,低头看着自己状如鸡爪的双手,艰难地道:“我已经老了,再也不能服侍国师了,我这就离开这里。”
无长摇摇头:“年岁不算什么,我有能力使你重返青春,但是你不该背叛我。”
竟依依猛地抬头,以至于颈骨发出格格的声响,她努力地亢声道:“不,我没有背叛国师!师侍忠于国师是天经地义的,背叛国师我连想都不敢想!”
无长知道竟依依说的没错,师侍从小训练得对国师忠心不二,不容质疑。
“可惜,东图国不只我一个国师。”无长淡淡地道。
“啊,你是说淮念国师,不,他有他的师侍,我只属于主人你一个人的。”竟依依道。
“那你为什么背着我将念球术给他?”无长声音转厉。
“念球术?”竟依依愕然,想了一会儿才道:“你是说当年淮念公子让我转交的那页纸,我看不懂,就算能看懂我也不敢记,我是担心主人遗失,就抄写了一份,后来,主人久去不归,淮念公子成为国师后,我以为王上会让我离开这里,就交给淮念国师,让他将来交给主人。”
无长心中一松:竟依依没有记住念球术。
他就不必清除她的记忆,更不必施以辣手,亲手杀了她。
对于竟依依所说,他也能理解,东图有了新国师,原来的师侍当然不能继续留在国师塔,只是没想到东图王和淮念竟然允许竟依依留下来,想必是等他这个老国师归来好有个交待。
但竟依依不该自作主张,抄写念球术,更不该交给淮念,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种叛主行为,造成的后果更是她不可想像的。
无长不想再追究,只要念球术不再流传,他不想再为难这个老妪。
他也不想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就让她安静地老死吧。
岁月本就是一把无情的杀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