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太急了,这哪是下雨啊,简直是砸雨。
凡子抓了把伞,单手翻身上了自行车,人就冲进了小溪流中,街道上的积水已过了三寸深,说溪流应该不算夸张,要搁人家诗仙李白嘴里,没准就用上滔滔汹涌的什么词了。
但凡子不是诗仙,凡子只是棉纺厂的一名普通电工。
这个城市的下水道一直跟不上城市的发展,一遇骤雨,街心就是齐腿深的水,自行车在水中滚动就非常艰难了,凡子戏称这叫带水作业。
凡子喜欢带水作业,从乡下进入城里后,凡子亲近水的机会太少了,打小在池塘里泡大的凡子成家后却没了泡澡的地方。城里不是没有游泳馆,问题是,凡子的腰包撑不起游泳馆那张薄薄的门票。
凡子两人都是工薪阶层,要不是没钱,也不至于年近三十了还不敢要孩子。
孩子是祖国的花朵,这凡子不是不知道,但花朵需要养份凡子更清楚。凡子不想自己的花朵瘦成一根苔,现在凡子俩口子可着劲攒钱呢,攒到三万,他们就准备要一个孩子。
今天,凡子是领了工资回家的,半年的工资呢,凡子攒在一块领的,他早上跟老婆说了的,让她把借给表姐的五仟元拿回来,凑一万,整存整齐,加上原来的二万,就可以孕育花朵了。
表姐在街心开了一个鲜花店,钱早周转过来了,催凡子媳妇几回去拿钱了,凡子媳妇没去,她怕钱一到手,又给禁不住诱惑花成零钱了。
下午,就可以去银行存钱了,凡子一个同学在银行上班,说只要凡子去他那存钱,一定想方设法为他弄一套纪念卡。
纪念币也是钱啊!凡子不在乎价值多少,只要是钱就行。
顺溪流拐到街心时,凡子的车骑不动了,水漫到了膝盖,凡子把车搬上街心广场,广场地势高,水才一寸深的模样,盛夏的天,好多半大小子在广场上冒雨玩水呢。
凡子眼红地看着那帮小子,心说,再过十年,我儿子照样能在广场上玩水了。
公汽一趟趟从水里划过来,一浪一浪的水往广场上涌,很有点披波斩浪的气势。
说斩浪呢,就见前面的人浪一般往广场上漫,根据经验,凡子知道,前面一定出事了,要不人们不会尖叫着往外跑。
凡子就往前凑,凡子是个爱凑热门的人,哪怕雨急了将他淋成了落汤鸡,也并不影响凡子的心情,凡子心情好着啊,半年的工资加奖金,五千元,这会用塑料袋包着,捂在胸前热热的呢。
却凑了个空,广场上什么也没有,有的是叽叽喳喳的惊叫。
那边,那边!一个女人冲另一个女人喊,出事了,死人了!
凡子顺着女人的手指看过去,天啦,离表姐鲜花店不到二百米的广告灯柱下,一个女人正仰卧在水中,雨一点一点地砸在女人苍白的脸上,女人手中还紧紧攒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好端端的倒在水中,别是发羊角疯吧?凡子问,那女人惊魂莫定说,谁知道呢,我跟在那女人身后走,那女人走到广告灯柱下,脚下不知怎么一趔趄,人就倒下了,哼都没哼一声呢。
凡子就一楞,他看了看广告灯柱,一拍巴掌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一定是灯柱下面的线漏电,被击倒了!凡子是电工,知道一些这方面的常识。
那不是没救了?女人问凡子,一大堆女人也围上来看着凡子。
也不是没救,找块干燥的地方,采用简单的急救,或许能回过气的,凡子说。
那你去救啊,人家年轻轻一女人,死了多可惜!早先说话那女人催凡子。
凡子说,那有跨步电压呢,我去不也是找死?再说了,人家那么年轻一女人,要救不活人家家人会说我是想占女人便宜呢。凡子眼神好,看见那女人穿了一套低胸的紫色连衣裙,这样的女人一般身材好,胸部较丰满。说完这话凡子低下了头,凡子不习惯撒谎,其实这会儿不可能有跨步电压了。电工常识告诉他,一有触电短路现象发生,这条街道的触电保安器就会自动跳闸。
凡子这会不想去做好事,能不能做成还不一定,凡子心里想着另一件好事,他同学十二点半下班,他必须赶在十二点以前去他上班的储蓄所,拿到那套纪念币,这会都十一点半了,媳妇一定在那儿翘首以盼呢。
凡子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点赶到了储蓄所,雨停了,凡子却没有看见媳妇袅袅婷婷的身影。
凡子冲同学打了个招呼,让他多等一会儿,转身又冲上街道,刚才雨下得急,媳妇没准还在表姐花店躲雨呢,媳妇有个习惯,出门从不带伞。
街心的水退了,凡子赶到花店时,表姐正清扫门面,凡子问,小曼呢?小曼是凡子媳妇小名,走了啊!表姐说,下急雨那阵,她怕你等得发急,用一个黑塑料袋装钱走的。
什么?黑塑料袋!凡子脑子一白,他想起水中那具漂浮的尸体呢,凡子带着哭腔又添了一句,小曼穿什么衣服啊?
表姐很奇怪,一个男人找不见媳妇居然哭哭啼啼的,表姐就没好气回答,还不是那件紫色的低胸连衣裙啊!表姐是埋怨凡子小气,就给小曼买了这一件门面衣裳呢!
正埋怨呢,表姐忽然看见刚拖干的地面上又落了一层急雨,跟着就听见了凡子的哭泣,那声音惊天动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