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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满汉全席的味儿

好吃不如饺子!

这话是我在电视上听说的,我是个有点头脑的人,一般有点头脑的人都会学以致用。瞧!我马上就学以致用上了,在车站门前开了一家饺子店。

说饺子好吃我想不外乎一点,就是简单,一碗饺子端上来是饭也有了菜也有了,多省事啊,这年月人们只要一省事吧,嘴上就连呼几声,好吃,好吃!有点不负责任不是?

所以啊,好吃其实只是个虚名。

真正在吃上有点讲究的人谁吃饺子啊,都上大饭店吃海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了,饺子在那儿顶多是个配碟的身份。

没谁把饺子吃出满汉全席的味道来的。

满汉全席究竟啥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有人把饺子当满汉全席来吃过。

呵呵,有点夸张吧?但却是事实。

四年前,我的饺子店开张,来了母女五人,先是在我的饺子摊上落了坐。

当然是空坐,这在车站附近的门店里很正常。人们赶车赶累了,歇个脚很吗,人之常情,做生意的你好意思往外赶客吗?空坐了不久,母亲不安起来,要了一碗饺子,冲最大的那个闺女说,好吃不如饺子呢,吃了它吧!往后挣钱了回来请妹妹们吃满汉全席。

那个闺女大概十七八岁模样,把碗往面前拖了拖,又看一眼四个妹妹,说一块吃吧。

四个妹妹不说话,齐唰唰扭过头望着母亲。母亲脸一沉,说,吃你的,她们吃的日子在后头,等你上了车,我会叫她们吃个够的!

看样子,这个闺女是出门打工去的。十七岁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撑不住,应该在家念书的。

闺女抹了一把泪,使劲咽饺子。她吃得很香,引得四个妹妹不停抽鼻子,末了最小的那个别小声问她,大姐,饺子啥味?

满汉全席的味道呗!做大姐的一说完,起转身子,看也不看她们背起一个发黄的背包走进了候车室。

有一滴泪滴在汤碗里,我看见油星溅起了一朵花,是那母亲的泪。母亲没对孩子们食言,果然又要了饺子,不过还是一碗,四个丫头你一个我一个轮着吃,末了,小丫少吃了一个,噘着嘴巴在那生闷气。

母亲为了难,说,乖,下回吧,下回让你多吃一个!

下一回?小丫不高兴了,驴年马月的事啊,我都听您说吃饺子说了九年了,九年才吃这么一回,我连味都没品出来呢!

下一回却没让小丫等到九年,只一年光景,她们又来了,这回背包的是老二,帆布包,八成新,是她姐托人带东西捎回来的。

有没捎回满汉全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母亲的表情来看,二闺女得捎走了。

还是一碗饺子打发上的路。

这一次,没人问饺子啥味了。母亲依然给她们要了一碗饺子,母亲的记性好,真的让小丫多吃了一个。

吃了,小丫又噘起了嘴,小丫问,娘您咋不吃饺子啊?母亲眼里恍惚了一下。母亲拿手抚摸在小丫头上,娘不爱吃饺子,吃了堵心!

吃饺子还堵心?那吃满汉全席不得要人命啊!小丫望着娘有点不明所以了。

下一回吧,下一回娘身体好点了再吃!

下一回却过了两年,双胞胎老三和老四双双背上书包又来到车站。这一回,两姐妹蹦蹦跳跳的,母亲要了两碗饺子。

两姐妹说娘您吃饺子不是堵心吗?等我们考上了大学,专门给您买不堵心的东西吃!

那敢情好!母亲抹着泪说,那不堵心的东西肯定比满汉全席好吃。

车把两个孩子送去了县城的高中,小丫这一回是一个人包揽了一碗饺子,吃撑了的小丫去了一趟公厕。母亲借收碗为名把那碗残汤喝了个一干二净,完了,泪唰唰往外流。其间我听见她仰头看天自言自语了一声,孩他爸,你可看清了啊,我让每个闺女都吃上了饺子呢,下一回,该她们请你了!

这个下一回隔得近。只一天,小丫来到我的摊上,说,叔叔,你能送我一碗饺子吗?

我怔了一下,大清早的生意还没开张呢,怎么送?生意人很忌讳这个的。

小丫不忌讳我的目光,小丫说,我想请娘吃一碗饺子!

你娘不是吃饺子堵心吗?我小心翼翼问她。

才不呢,我昨天看见娘牙缝里有葱叶了,那是我碗里剩下的,我不吃葱叶的。小丫说。

要不,你帮我把这撂碗用清水走一遍!我想了想说。

见小丫还站着不动,我补充了一句,送你一碗饺子,你会觉得欠着我的,那么你娘吃了更会堵心,洗了这撂碗,就是你劳动所得了!

您是说,我挣的饺子,娘会吃得很舒心?

岂止是舒心啊。我笑了笑,准保你娘能吃出满汉全席的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