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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岁月的暗伤(3)

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冲喊话的警察挥挥手,不耐烦地说,跟个疯子喊什么话,他懂道理就不会去跳楼自杀.快去准备救生网兜,他往哪跳就往哪接,才三楼,千万别搞成残废,那得拖累多少人啊!

网兜很快铺开了,一二十人帮忙牵扯着。

李成看见一群人牵个大网兜在下面晃来晃去,李成说,晃什么,天上又没掉馅饼下来。

李成还是抬头看了看天,没馅饼,就太阳悬着,不过已移了方向,这个地方晒太阳是不合适了,得转一下位置.李成就收回脚,顺着栏杆移动,往向阳的位置移动。

快,快,目标转移了方向!有人惊呼。

看来他是铁了心寻死呢!有人嚷嚷。

网兜移动起来,成群的人涌动起来。

李成晒不成太阳了,李成探出头骂,你们******烦不烦啊,让我静静猫会腰晒会太阳!

看着目标探出头,地上的人又兴奋起来,要跳了,就要跳了,他在竭嘶底里的发泄呢!

李成忽然不骂了,李成清楚地看见一个人在掏手绢擦眼镜时带出了一张五元的钞票,李成的眼神特好。

五元,一天的伙食费呢!

李成脑袋一热,晒会太阳还能白捡五元钞票,多么幸福的时刻啊,五元钱,只消弯一下腰!

李成刚潜意识地一弯腰,整个人就头重脚轻栽了下来,李成的姿势很特别,手努力向下探着,像飞机失事样倒栽葱的俯冲下来。

有这么跳楼的吗,别人都头上脚下的呢,120急救车上的医生很疑惑。

李成的性命倒无大碍,三楼,还有网兜接着,但他的手臂严重骨折了。

伤愈后的李成那只胳膊怎么也弯不回去,手指张得像钢叉,好像总想叉住点什么!

疯子

“咦,人呢,”走过升旗台时,我眼里一空,回头望了一眼妻,妻挺着大肚子,并不言语。

他这会应该守在这儿的呀,我抬手看表,八点差十分。“一个疯子,你倒挺惦记的!”妻白了我一眼,‘‘比惦记我肚里的孩子还上心啦!”这话有点打人,我啥时没关心咱革命的下一代了,这疯子今天不在,咱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有必要交代一下这个疯子。是个男人,四十往上走的样儿,整天穿一草绿军装,不干净,但整齐,风纪扣扣得严严的,在旗台周围站得直直的,也偶尔小坐片刻,却仰了头,露出醉心的笑,望着红旗在旗杆上飘。听人说,疯子十八岁时被征兵领导看中,准备推荐进国旗护卫队呢,他爹一激动,喝了两杯黄汤到处嚷嚷,咱家小子要进京面圣了,在过去,相当于朝廷的带刀侍卫呢!

这话要换一个人说,也许就无可厚非,偏生他家成分是上中农,仅次于地主,再就要命的是,大队书记的儿子征兵被涮下来了.接兵走的那天,大队书记连同公社革委会主任一起赶到武装部,下了他的军装,封建余毒残余,能进革命队伍,呸,妄想不是!

人就在那时,疯的。当时五星红旗正冉冉升起呢,疯子看着一身革绿的新兵在庄严的国歌声中,微仰着头满脸庄严地敬礼时,泪,一下子就从眼里漫了出来。泪飞顿作倾盆雨啊!

疯子就这么彻底地疯了,不过幸运的是,是文疯,不打人,不过也不下地侍弄庄稼,整天侍弄一个半导体收音机,一听到国歌声,立马咔嚓一声,双脚立正,双腿并拢,挺胸收腹,手贴裤缝.想像着国旗正冉冉向上升起,头就不由自主地向上微昂,一脸肃穆庄严相,末了,啪,一个标准的军礼定格在那儿,足有三分钟长!这是一个小伙子在半导体的声音中有限的幻想,他还没见过真正的升旗!

再以后,小镇上有了黑白电视,疯子终于第一次见识了升国旗的壮严,三个国旗手迈着方步,英姿飒爽地走向升旗台,从装旗到升旗,尤其是牵旗手的那凌风一展,红旗便哗哗飘扬,更让他无限的神往。疯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模仿,迈方步,展红旗,一丝不苟,甚至不知从那儿讨来了一套草绿色的旧军装。

小城日见繁华起来,民工大量进城,疯子也进了城,不过他去得最多的是两个地方,一是县政府,二是人武部,很简单,这是两个能让他看见红旗飘扬的地方,也是能让他听见军歌嘹亮的地方,更是他能伸手敬礼而不遭人非议的地方。

认识疯子是在我探亲不久,当时我正同妻热恋着。当兵养成的习惯让我每天都要在广场上锻炼锻炼,妻是舞蹈演员,每天早上的压腿,下腰,劈叉什么的也不敢松懈。

八点钟,广场上的旗台下准能见着疯子,静静肃立着,在国歌声中慢慢仰头,一脸庄严.尤其是那个比我敬得还合格的军礼,定格在初升的阳光下,总让我不由自主的感动!

我铁定他跟我一样,是部队的老转,正要上去招呼时,妻拦住了,说一个疯子,你不怕人笑话?

我到底还是怕人笑话,不曾同他搭上一句话,不过,每天早上八点,我总在旗台附近转悠,看风雨无阻中的那身草绿,听国歌旋律中的那种肃穆。

疯子并不知道我的存在,知道了又如何,他迥乎常人的思维并不会因我的关注而感动,他只是认为他做的一切就两个字,应该!是的,升旗时是该有人敬礼的,哪怕是注目礼,这是小学生都该知道的常识!广场上来走去的人中,谁肯收住脚步,专注一下那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

空空如也的旗台下,我坐了下来,示意妻子也休息一会.待会就要升旗了,可疯子竟不知去了哪里,很反常的事啊?

广场上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开始装旗,我忍不住多了句嘴,‘‘那个天天敬礼的疯子呢?”

“哦,他呀,病了,前天早上不是走暴么,淋得透了心,昨天还坚持来着,今天只怕走不动路了!”那人说。

国歌声中,红旗开始一点一点向上升起,我和妻微仰着头,看蓝天白云下,红旗格外耀目,啪地我听见一声响,妻转过头一看,不知啥时我已跳了起来,双脚立正,双腿并拢,左手贴裤逢,右手举向额头。

妻在阳光下眯了眼,微微一笑说,疯子!

我听出妻口气中有抑制不住的欢喜。

妻其实早就知道,我在部队就是旗手,我的照片还上过当地的报纸。

落脚

都说盖房子累人,我却不大觉得,竖了两层半的小洋楼,也没见掉多少肉。钱码在那儿用,能累吗,累的都是穷人,没听老话说吗,那叫穷受罪!

我可是穷得只剩下钱的人了,没料到一开始装修,我才觉得累了。刚做完博古架,来一哥们嘴一咂,“啧、啧,啥年头了,做博古架,充斯文呀!”得,砸了!按哥们的意思整。才铺上水曲柳木地坂,老婆同学关心上了,“你烦不烦,天天打蜡擦地板,嫌从厨房解放得不彻底呀!”妈的,全都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婆是个耳朵软的人,我呢,也是个缺主见的德性,反正咱“穷”啊,那就穷折腾呗!

折腾够了,边角废料堆了一满屋,那天来一客人,是路过落脚的,咱是礼仪之帮不是,路过得喝杯茶呀!客人没处下脚,客人说:“找个守转盘的民工,一天就解绝了!”

我说也是的,客人显出极大的热情,“我帮你去找!”骑了我的摩托车就去了。

一支烟的工夫,客人就很有派头的回来了,对身后的民工大呼小叫说:“好好干,少不了你一个子儿,啊!”俨然他是老板。

老婆去厨房忙乎开了,我们这儿盖房子。一般是厨房算附属建筑物,装修再乱也与厨房无关。我给老婆打下手,客人在厨房转悠一圈,插不上手,客人就去了主楼,我知道客人去干什么了,去对民工指手划脚了,客人平日在单位里地位低下,在家基本上就是卑贱了,能有一个指手划脚的时机,自然极为珍惜。

民工年纪不大,干活却不惜力气,我看见他将边角废料装在两只大筐里往外挑,扁担压得肩头都起了槽。我想那一定很疼,疼得足以叫人龄牙咧嘴的,民工当然是龄牙咧嘴的,不过他是在笑,是笑今天不会空手而归了。还是仅仅对主人的一种讨好,不得而知。

吃中饭时,儿子蹦蹦跳跳回来了,客人与我对饮。妻给儿子添饭,间或几次民工挑了担子在眼前晃过,妻不忍,妻招呼说:“一起吃点吧!”民工涨红了脸,“不,不饿!”我打趣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无事干的人反而饿了!”民工不答话,只低了头往外走,客人笑了,“他敢吃,端了主家的碗就得扣工钱,我懂的!”我说:“你是不是也守过转盘呀,搞得如此专业!”客人早先干过体力活,客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筷子一摔,“揭我短呀,有钱很了不起不是!老子不是非要跑到你锅里盛一碗饭!”完了气冲冲走了。

我和老婆很是没趣,酒自然喝不下去了,民工不知何时去了楼里面没再出来,我知道这种人,一般都会看主人脸色,会把事情做得小心翼翼。在儿子敲打碗筷的旋律中,偶尔能听到房中传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声。儿子好不容易吃完了,民工也出来了,说:“有凉水吗?”老婆开了一罐饮料递过去,他连连摆手拒绝,“放心吧,又不扣你工钱!”我加上一可,“不是怕扣钱,是这饮料越喝越渴!”他执意不喝饮料,老婆只好倒了一杯凉水递过去。

他一咕嘟喝完后,抹抹嘴,说,“谢了,我该走了,麻烦把工钱结一下!”我掏出工钱递过去,他接过后对着太阳晃了晃,不好意思冲我笑笑,车身就走。走不多远,又折回来,对我儿子说,“叔叔用边角废料给你做个小狗屋,你一定养狗吧!”跟着抬头冲我一笑,“听说你们城里人都爱养宠物的!”我也笑,“你可给我添难了,咱们这儿还没有狗市呢!”民工一下着了急,一脸的热汗,“要,要不赶明儿我给你捉一只小狗来!”

我说,“行啊,这狗屋等你捉来落脚呢!”

民工走了老远,老婆还在笑,“没见这样的民工,替主人操好大的心思!”

第二天,我正跟老婆儿子吃晚饭呢,门外传来了一声狗叫,跟着有人喊门。门开处,昨天那民工一脸腼腆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狗,儿子哇一声欢呼着跑了过去。

民工依然没有吃饭就走了,走得很急生怕我们追上去给钱似的。

我压根没打算给钱的,老婆也是。老婆只是对我说:“明儿到转盘打听打听,看他是那儿的人,没事咱们去他那儿转转,只当多了一个落脚的亲戚!”

舍志

“穷不舍志,富不颠狂!”娘对我好一通数落,“不就欺咱是乡下人吗,争了这口气,不吃这口馍,咱回乡下去。”娘说这话有娘的目的,乡下有翠花,那是娘眼里的准媳妇,可我争不上这口气,我想复读,没准来年就考上大学了,望着眼前轮椅上这位面容还算姣好的姑娘,想想今天一旦接受了她的资助,后半生人家就委身于自己了,我心里还是打了个冷噤。说句有伤自尊的话,这情形有点像过去的卖身,不过卖的不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卖的是我这个眉清目秀的大男人。同时出卖的是翠花对我的一片深情 ,娘不满有她不满的原因,这城里的姑娘也太苛刻,居然讲口说无凭,立字为证,一旦我签上自己的大名,娘就得从今天开始为这个未来城里媳妇缝补浆洗,端茶送水,娘能满意么,拉扯了十八年的儿子卖了自己不算还把娘亲都搭了进去。不满归不满,娘看见我颤抖着手摸出笔来,娘便闭上双眼,从嘴里长叹一口气,自打爹死后,娘这是第一次当我的面叹气,娘真的老了,不然,以她的要强绝不会让我舍了男人这份志气的。领了钱,走出轮椅姑娘的视线,我冲跟过来的娘挥挥手,让她去侍候未来的媳妇,其实我怕娘看见我蓄在眼里的泪花。我在心里不止一千遍地发誓,等我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一定好好孝顺她老人家,请人在侍候轮椅上那位的同时,更侍候我那年迈体弱的老妈。

复读期间,我回了一趟乡下,乡下已没了我的容身之地,在乡亲的一片骂声中我落荒而逃,翠花,那个本该把我千刀万剐了的翠花不仅没骂我,反而说了句令我倍感辛酸的话:“哥,俺不怨你,换了俺俺也会这样做的,好男儿志在天下!”好男儿,志在天下?我算什么男儿,我还有什么志气!翠花的安慰令我心如针扎,翠花呵翠花,你可知道在那辆轮椅下我早舍了志呵翠花,眼下我空有一副男人皮囊而已呀翠花。

到底是憋足了劲走进考场的,一切顺利,两个月后,大学通知书到了手中。也就是说,我该和轮椅上的姑娘举行订婚仪式了,合同上明白写着。否则我的后期学费一个字儿也没有,人家还要追讨前期债务,订婚宴上,双方老人碰了面,娘还是阴着半边脸,不大搭理人,好在人家也没什么想法,一切按既定的轨道前进。

大学四年,晃一晃也就如过眼云烟,工作一落实,婚礼便不可避免了,我主动要求轮椅姑娘订下日期。“你不后悔?”坐在轮椅上的她反而问我,“我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后悔有什么用我想。“挺讲原则的吗,这年头像你这样的人不多呢!”她眼里倒挺赞许的。“夸一个舍了志气的人有原则,你太过奖了!”我彬彬有礼回她一句,并没有来由地想到那句相敬如傧的成语,说实在话,我对未活的生活忽然没半点底气。五年的艰苦奋斗就为了今天这样的结局?我的人生价值该等于几?面对轮椅上的那张笑脸我心底再次直冒寒气。

婚礼是异想不到的简单,除了娘,我和她之外,竟没有第四个人,也是的,像她这样的新娘子,不张扬更好,免得落人话柄自讨没趣,我不无刻薄地这样揣测她的心思。只是在喝交杯酒时出了一点小小的插曲,她对着服务员打了响指,从外面进来一个喜气盈盈的乡下妹子,天啦,这不是翠花妹妹吗,一身新娘打扮的她正局促不安地落在我的视线里,更让我惊奇的是轮椅上的她竟冲我诡秘地一笑说:“主角出场了,我该卸妆了!”见我呆若木鸡她反而取笑道,“大学四年你都没问候过我只言片语,我难道不会从你娘身上打开口子!”完了摇出门去又添上一句,“别看我人残疾了,可我的心并没有残疾!你以为就你有你的道德底线呵,我也有的!”

不知怎的当时我竟膝盖一软向她跪了下去,尽管当时包厢里付笛声正豪情满怀地唱着那句歌词,“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

咳,娘骂的真对,我这人动不动就舍了志气!

委屈

三儿打从记事起,就觉得自己没活伸展过,三儿上头有两个哥哥,常被爹骑在脖子上去串门走亲戚。三儿也想享受这种待遇,没料,还没撒上娇呢,三儿便被贫穷的爹赏了非常富裕的几个耳刮子。三儿那一刻硬是长了记性,长了记性的三儿恨上爹不说,还让往日廉价的泪水非常吝啬地泅了回去。三儿心里挺委屈,找娘诉苦,娘也作不了主,只是暗自垂泪,可怜我的娇娇一句话便打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