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安全离开。为了不影响到其他正在逃离的朋友,我继续编造着一系列的谎言,与王林宗进行着周旋。
在石家庄火车站,我借口去了刘香的堂姐家,为自己找到了夜不归寝的理由,并同时买票朝着汉口开进;到达汉口火车站时,我又假借奶奶上山摔倒、昏迷不醒,表明了自己放弃回定州的打算;我在汉口和武昌共停留了差不多12个小时,并将一切真相告诉给了同在武汉的谭滔;最后,我才搭上长途汽车,朝着恩施赶回。奇怪的是,在我回家的途中,手机号计费系统也恢复了正常,几个长途漫游打过去,话费便所剩无几。
9月25日中午,我带着一身的疲劳回到了家乡恩施。
面对我的突然归来,家人们一半是欣喜,一半是疑惑。为了不让父母生气,当他们问及我在北京的情况时,我便以国庆长假回来撰写文稿为理由,摆脱了他们的追问。
午餐桌上,我狼吞虎咽地享受了一番家乡的“美味”。
饭后,我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温水澡,然后便懒洋洋地躺在了舒适的床上,回顾着那七七八八的心事。
此时,晓莲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虽然她平时总是做些让我伤心的事情,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给她发起了短信:
“我回家很顺利,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吃了足足三大碗。家里的饭菜特别香。我告诉你哦,我母亲除了问我投资做生意的事,还老问我是不是被你拉去做男朋友了。不过,我从来都是否认的,呵呵。”
“你就顺你妈妈的意思,说玩上一阵子就过去。”
“让他们猜去吧!我可不会让人家总以为我占过你的便宜,那样可就罪过了。”
“呵呵,占便宜太难听了。庆庆,说真的,我们这次一别,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我想起来心就好酸。”
“别太伤感了,我可不想再为你流泪了,可还是忍不住……”
“我家现在搞装修了,你有空就到我家来玩,好不?反正我们离得又不太远。无论发生了什么,希望我们都会是好朋友。”
“嗯,一定的,我们永远是朋友!有句话,我不太好意思告诉你:其实我老妈对你很有想法,蛮想见你的,说你几时来俺家玩。”
“可以啊,有的是机会。”
“机会是有,不过时间长了,这味道恐怕就变了。”
“不会的,我们会有联系的。我们以前是网友,现在可是真正的朋友哦!”
“嗯,是吧!算是患难之交吧!如果不是你叫我出去,我可能永远都只是樊笼中的小鸟;如果不是你告诉我真相,催我离开那地方,我恐怕到现在还做着荒唐的梦。我感觉,我的整个那场梦都是为你而设计的。我忘不掉你……”
我聊着聊着,便忍不住泪如雨下,一发而不可收。
此时此刻,我依旧对晓莲抱有着幻想。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终究只是一场梦,是个无法挽回的骗局。
她和谌冬伟跑到了浙江绍兴,偷偷地做起了男女朋友。她没有告诉我真相,而且一直在回避和隐瞒这个话题。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一次,我跟她视频聊天的时候,突然间看到了那个谌冬伟。谌冬伟就坐在她旁边。我当时还不敢相信,接着我通过他的QQ资料、51博客,间接地进入谌冬伟的51博客。当我看到那些亲密的留言与暧昧的照片时,一切都明白了。我当时好失落好失落,生气地把她的电话号码删掉,将她的QQ也拉入了黑名单。我想就这样把她给忘掉。
然而,我忘不掉她,一睡着就梦见她,梦见她跟别的男人亲密。那几天,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我无法忍受自己唯一相处过的姑娘就这么投进了别人的环抱。只到后来,我才慢慢地看清实质,完全淡化掉那层非分之想,继续跟她取得联系,并作出了“荒诞”的表白。那一次,我们差不多大吵了一架。我将曾经一切的期待、悔恨与愁绪,全都发泄了出来,控诉着他的无情、蒙蔽、残忍和草率,泪水湿透衣襟。最终,我读懂了,她对我从来都没那种感觉,我却被自己的错觉,蒙骗了很久很久。
在这之前,我通过手机、QQ等联系方式,打听到了许多传销里面的消息。一切都在我的推理和预料之中,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前后,很多人都接二连三地从传销里逃了出来。曾经从我眼前消失掉的那些面孔,几乎全都是在知道真相之后,因为失落和绝望而愤然离去的。这些离去的朋友,很多人并没有就此淡出。他们暗中加入反传销公益行列,一次又一次地对依旧沉迷着的传销难友进行劝说,将他们一个个解救了出来。
特别是陈景问。他对传销可谓深恶痛绝。他逃出传销窝点之后,先是到南昌待了一阵子,然后又转往深圳打工,过着游离的生活。在我写这本书的过程中,陈景问抽出了他宝贵的时间,通过发短信与打电话的方式,给我提供了大量的资料与线索。这本书里面的很多内容,比如那些传销主任的浮夸经历与生活细节,都是陈景问通过手机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之后,编成数千字的资料传送给我的。在他的鼎力帮助下,再通过我自己的回忆与整理,才让那些丑恶的事实,一件一件地浮出了水面。
石俊良也给我打来电话,说是自己离开之后,跑到内蒙古海拉尔做起了保安,日子倒也过得轻闲。经过沟通我才知道,石俊良早在八月中旬,和我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就已经知道这是传销。只因为他的大哥没能醒悟,他劝说不动才继续待着,硬着头皮混了将近一个月。当然,他曾经也暗示过我、提醒过我,只怪我太过痴迷了,还以为他意志不够坚定。至于他后来所邀约的市场,都是他大哥帮着给拉过来的,结果都被石俊良自己给轰走了。
我估计,杨宝民的离开,也正是石俊良的功劳。在我与石俊良分开之后,杨宝民又跟着石俊良走到了一块儿,石俊良一定对他说了不少。杨宝民从传销里面出来之后,就在北京找了份做广告牌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倒也过得充实。国庆节的前一天,他还打电话给我,试探着我的情况,还准备对我进行一番“消极”。在我摆明自己的现况之后,大家都笑得一塌糊涂。更有趣的是,杨宝民还告诉我说,他当时根本就没有交上线款,领导为了不让“资源”流失,就让他的上线谌枝玉让了一套给他。
向勇与赵远离开之后,都在沧州找了份工作,生活还算过得滋润,只是起早贪黑累了点儿。向勇的父亲向润发,也就是那位唱歌最棒的民族音乐家,也回到了沧州继续以前的工作,还是一家企业的技术总监。向润发告诉我,传销里面那个所谓的肖教授,根本都不是什么教授,只是一个做生意失败的人。因为口才很厉害,他才通过传销高层的介绍,直接来定州做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那个黄姨的确是他的老伴儿。
至于那位气质不凡的来胜夫大叔,也在八月中旬带着老婆和儿子离开了。传销的迷惑手段实在太高了,连聪明的来叔都没能阻挡住。不过,来叔终究还是明辨是非的。因为强烈的责任感,在他离开前的那段日子,即使他已经被监视,处处遭受传销领导的猜疑,他也暗中说服了好几位下线。这些也都是向润发告诉给我的。后来,来胜夫的儿子来飞加上我的QQ,将具体的过程也透露给了我,听得我胆战心惊。
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办妥。可能是因为我太操之过急,在我刚回来的时候,就通过手机给费恋雪做起了工作。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让她的上线黄亚仙给发现了。后来,黄亚仙给我打来恐吓电话,七七八八地闹了一大堆。可怕的是,直到2009年快要结束的时候,费恋雪的手机都是通的,情况似乎不怎么乐观。不过,到了2010年年初,她估计也明白过来了,这才离开了传销的陷阱,跟我取得联系。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曾经那个不可开化的蒋延军,也在11月份醒悟了过来,到长春做起了他的老本行(装潢),还用公用电话给我打了十几分钟,情绪相当的激动。
王朝光8月31日那天失踪之后,也回到老家浙江金华,还告诉我说曾经上了十几套,买的个主任级别,时间浪费了不说,还足足亏了5万块,后悔得一塌糊涂。
还有罗章达他们那个家族。据说他们在离开之前,把丑陋的谭忠平主任拎了出来,痛扁了一顿。随后,他们又去找肖魔头麻烦。肖魔头见势不妙,骑着单车跑掉了。
当然,对肖魔头恨之入骨的,远不止罗章达他们。据说肖红也因为肖魔头与黄妖婆的迫害,亏钱太多而痛心疾首地离开了。与肖红并线的郭云珍,也灰溜溜地逃离了。
……
太多了,我三言两语也不清,只能等着时间去见证。引用前面的那句话:所有人都会醒悟的,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保证,在他们醒悟后的那个时刻,不让现实变得满目疮痍呢?就连我,这个幸运者中的幸运者,也因为传销的伤害,再也回不到以往的那种单纯与挚爱。某些无奈的事实,已经让我受伤,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