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人将他推开的时候,苏谨言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的眼前尽是刺目的强光,照得人头晕目眩,睁不开眼。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分外刺眼。
他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奔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将那人软软的身躯抱在怀里。
那个人安静的闭着眼,半张脸染上了鲜血。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将手探过去。
没有心跳。
没有呼吸。
……没有任何动静。
那一瞬间,苏谨言只觉得天昏地暗,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他几乎窒息。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苏谨言就不配得到幸福吗?
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参加那个人的葬礼的时候,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对面微笑着的黑白照片上的人,面无表情。
他从头到尾没有流一滴眼泪,周围大哭的人似乎跟他毫无关系。
似乎那群人在一个世界,而他和那个人在另一个世界。
那个人的母亲跑过来拽住他的衣领大声的朝他喊着什么,又举起拳头要来打他。
但他却什么都听不清了,也听不进去了。
他只是还有些不明白。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为什么会死掉呢?
一切还没有来得及开始,为什么,一下子就结束了呢?
苏谨言最后是被苏父苏母架回去的。
他没有挣扎,简直乖巧的不像话。
他乖巧得很,让他吃饭他就吃饭,让他睡觉他就睡觉……总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简直乖巧的可怕。
苏谨言理得很清楚:那个人死了,甚至可以说是代他而死的……所以他要好好的活着,替那个人好好的活着。他不会想着自杀,因为那没有丝毫意义,那个人救了他,那他的这条命就是那个人的。
仅此而已。
很快,他的不正常引起了苏父苏母的注意,他们找了心理医生来给他治病。
他说他病了。
怎么可能?他还是好好的,他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哪里病了?怎么病了?那个人凭什么说他病了?
苏谨言觉得那个所谓的心理医生就是个骗子。
——他竟然说让他忘记那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甚至给他催眠,告诉他那个人是坏人,让他忘记他。
平生第一次,他失控了。
他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一样跌跌撞撞地将那个骗子赶出家门,疯狂的尖叫着,拿起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砸向对方。
简直就像是——
一个疯子?
是的。
一个疯子。
那时候的他,连他本人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又惊又怕。
那是他?
是的。
于是他终于承认自己病了。
苏父苏母又为他请了一个心理医生。
这次他意外地配合。
他努力地将自己塑造成那个其他人眼中的“正常人”,无论是生活中的某些举动,还是一些小习惯,小细节,从头至尾都在变化,他变得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开朗,活泼,健谈,大方。
也变得开始讨人喜欢。
于是在两个月之后,心理医生宣布他的病被治好了。
苏父苏母很满意。
于是他被重新送回了学校。
重新回归的他变得不一样了。
他成了老师眼中的小助手,同学眼中的好榜样,时不时还扮演一下知心哥哥的角色。
——他还交了许多朋友。
那些人都觉得他为人仗义,值得交往。
但是许多人都说过这样的他让人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直到那个丁小染看到他之后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单子诺。
于是连他自己也恍然大悟。
是的,单子诺。他在模仿单子诺,一举一动都在模仿。
——医生说他的病好了,但其实不是。
他的病还没有好,只是转化成了另一种病情。
他在模仿,模仿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种无意识的模仿。
似乎只有这样子他才有那个人还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而那个人现在在他身上,他就是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他。
不得不说他非常有模仿的天赋,对那个人熟悉的人,乍一看之下,都以为他是另外一个人。
后来,他以中原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国人眼中的骄傲——清华。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奖学金,出国留学……这一切顺利的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这让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他是这个时候遇到的那个人,那个人会不会就不会死?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迅速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
如果他在这样异常顺利的时候遇到那个人,他们还会做朋友吗?那个人会依然喜欢他喜欢的女生吗?他们会不会有机会在一起?如果那样的话……不,其实不在一起也没关系的,哪怕是,厌恶他,也没关系的……对,没关系的……只要那个人好好的,那么一切都可以的,对吧?对吧!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他在异国他乡遇到了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平日里的风格偏向男性化,大大咧咧,性格开朗,十分讨人喜欢……
而且最重要的是……
像,太像了!……女生简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不论是容貌,还是动作行为。
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他!
或许……
这个女生就是那个人的转生呢?
是的,一定是的!
苏谨言坚信着。
……后来,他和那个女生迅速陷入了爱河,逛街,看电影……一切他想和那个人做的,他们都做了——当然,除了最后一步。
……最后他们在他第一次所去的游乐场那里的摩天轮上亲吻,然后他向她求婚。
她同意了。
笑得美好。
恍惚间,他以为他看见了那个人。
于是他也不自觉的笑了。
是你吧,是你吧?
单子诺。
婚礼的时候,女生穿上了她生命中唯一一次的婚纱,美得惊人。
但他却退缩了。
在婚礼当场退缩了。
他一步步倒退着,心中的某个信念在崩塌。
不是他,不是他……这个人不是他。
那个人是男性,他不会留长发,也不会穿裙子……
于是他逃开了。
在婚礼当场,新郎离开了。
——最后他被诊断为病情复发了。
不,他的病一直都没有好过,在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他的病情才微微好转——但是现在又加重了。
他在家里呆了三天。
然后自杀了。
当鲜红的血液弥漫整个浴缸的时候,他感到一阵轻松,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自觉地,他微笑起来。
你好,诺哥。
我来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