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市的周边游很火爆,每到周五,从深市涌出的私家车、汽车,载着深市的人流向周边省市扩散,到周日晚上或周一早上,他们又继续满载而归,所以这两个时段总是塞车高峰期。
靳松和孟兮返程的途中被塞到了布吉小关。
换做平时,靳松肯定会找点其他事情干,比如听他喜欢的音乐、或者国际新闻又或者戴着他那套特别的VR装置看投射电影。但此时他只盼这塞车时间更久点才好,因为身边坐着他想靠近的人。他也不知怎么了,反正就有种强烈欲望想跟孟兮多待久待,而他又是个遵从内心而为的人。
“前面估计出事了,看来今天我们得在高速上过夜了。”靳松带点笑意很肯定的说出他的判断。
“你怎么这么肯定。”
“直觉。感觉。”
“聊聊呗。”靳松发现孟兮没有表达意愿,只能他自己找话说。
“聊什么。”
“你的工作,你的一切。随便什么,都行。”
孟兮笑了,带着哼声,“你对我很好奇,那么好奇干嘛。”她看来是想带着玩笑圆过去的,但她撞到了靳松含笑却极为认真的双眼,全身似乎真的有电流走过,只暗骂自己,该死,可不要坏事,偏过头去不愿与靳松对视。
“我心里这样想,传到了脑子,而我又是个遵从内心真实感受的人。”见孟兮不言,靳松又问,“今年科学界有项非常伟大的发明,听说过吧。”
“引力波。”(作者注:实际是2016年)孟兮还是不看她,但即使如此,心有灵犀的感觉好像真的看都不用看。
靳松一直是笑意,此时笑得更明显了,“你看,我们真有默契。”
“是个人都知道。”孟兮哼了一声,语气忽然变得刻薄起来。
靳松还是笑意并不介意更不生气,“你怎么理解。”
“我不懂,对于普通人来说,我觉得,或许将来会实现这样一种情况,我们能与上帝、释迦牟尼、观音菩萨,曹操、项羽,所有存在不存在的过往数千年的任何人物,甚至包括我们死去的亲人,乃至过去的自己,进行视频聊天。”
“哈哈。”靳松曝出了他们认识以来最爽朗的笑容,“你的脑洞还真是开得大,不愧是创意工作的。”
孟兮终于转过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做创意工作的。”
靳松又向她更加的靠近,看着她,“猜得。”但看来他猜对了。
孟兮显然不满意,哼了一声,再次偏过头看着远处,靳松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外面的黑夜和黑夜中闪耀的灯光,那些海边的渔灯倒是很闪耀,“你一直看外面。是有什么在吸引你吗。”
孟兮转过头看着他,“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有原因呢。”说完就又转过头去。
大半夜,他们堵在高速上,前后都是见不到头的各种车和出来透风的人群,车里坐着以为还算秀色可餐的美女,长着一副温柔可人得不得了的面容,但她却非得要这么爱理不理的夹生,是不是很找罪受,他还找着要送她回来,靳松在心中嘲笑自己。但又想,她至少不像第一次那样纯粹只是表演,至少她有了真正属于她的自然情绪波动,虽然也是伪装,至少是一种众人皆有的伪装。
“你知道我怎么看引力波吗。”靳送不及孟兮回,继续道,“就是一种宇宙间的吸引力,类似吸引力法则,可能比那个更难以捉摸得多。多年前,你做的某种细微的举措,在多年后都会引起反馈激发涟漪,前后呼应,形成一种连贯的脉络。”
“那还是跟过去的自己视频聊天啊,不,电话聊天。”孟兮终于正视他了,也开始恢复正常语态,温柔中带点调皮,靳松忍不住笑了,那笑容让孟兮很有点受不住,他那么硬朗的面容,为什么要对自己流露出这么温柔和煦的笑容,还一直都是,真要命,心底有个锁得很紧的地方在悄悄打开。
“不一定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你不拓宽视野,看看自身之外的人和事呢。”
“比如呢。”
靳松耸了耸肩,似在说,就你眼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孟兮的心在微颤,有个根深蒂固的东西似乎在慢慢瓦解,她就怕出现这种情况,所以那次她强迫自己不告而别,只是,为什么,又要再次相遇呢。
“你了解我吗,知道我是谁吗。”孟兮在靳松的温柔注视下终于不再对抗,语气又柔和了许多,只是不再调皮了。
“孟兮啊,难道不是吗,不是真名?”孟兮的变化靳松感受到了,笑容透进了自己的心底,在慢慢融化。“所以我才问你啊,你不说我怎么了解。”
“你今天飞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从天上迫降,你不怕受伤吗。”
孟兮终于记起来问他这个了,说实在因为下降过程中他撞到了一处山岩,到现在他的前胸和左肩还在痛,他真该佯装受很重伤的样子,那样,至少能引起她的恻隐之心,或许她能对自己好点,靳松心底自嘲了一会,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时只想救地上的人,哪想那么多呢。”靳松看着孟兮,发现她不再躲闪和排斥,进一步又问了心中一直的疑惑,“那些人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孟兮坦然相告,事实上她根本没看清楚,也来不及看,若不是后来靳松的说明,她以为只是自己心中作怪。
“总是会有由头吧,你心中完全没数?”
孟兮心中自然有,但她不能告诉他。“没有。”
靳松吁了口气,不再追问,“看来那里不安全,以后不要去了,我也不去了。”
“你是汉邦的员工,品牌中心的。”
“你怎么知道。”
孟兮一定紧张了,因为她突然变得很职业的微笑,那大概是她自我保护不自觉萌发的一种体现,靳松看着她,不再笑,心想,这的确是很得体很好的样子,但他知道她又在演戏,而且是更深层次的表演,这样的孟兮,令他很有点讨厌,又有点心疼。
“做创意是我猜的,直觉。你在隐逸山庄曾经跟工作人员说过你是汉邦的员工。”
“噢。”孟兮想起来了,她的确说过,看来他听到了。
“你进汉邦多久了,前年一来深市就进汉邦了吗,哪里人,对了,你住在哪儿,待会万一要堵到下半夜,我送你去哪儿,万一堵到天亮呢,我直接送你去公司,还是干脆请假算了。”
“你问题真多。”
“你也可以问我啊,你不问,我只好问你了。”靳松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恢复到他一贯的笑容。
“那你是做什么的。”
靳松瞥了一眼孟兮毫无诚意的样子,终于偏过头去看着前方,“你知道有种人,专门破坏人家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将人家公司弄跨的。”说完又转过头瞅着孟兮,只被孟兮的眼神吓得一怔,这丫头。
“所以呢。”孟兮由最初的闪躲变得坦然,现在却是盯视,带点逼迫的意味,靳松对外界感知很灵敏,很快就感受到了孟兮的变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自己触到她哪根神经了。
“我就是这种人的死对头。”靳松打算不去追究孟兮的变化多端,反正他已经开始习惯了。
孟兮似乎哼了一声,直视前方,“别告诉我,你是白武士。”
“哈。”靳松没有明说,但一笑而过的声音已经表明了,这么说她猜对了,他真的是白武士?这样的人所作所为都不会毫无目的,那他去汉邦的地界做什么?他真的听到了自己说是汉邦的员工,还是他老早就调查过汉邦,或者,调查过自己?是谁请他来的?尤龙?尤为?还是汉邦。但他是来做什么呢,挽救汉邦?汉邦到了需要白武士的地步了吗?
“看来今天我们得在高速上过夜了。”靳松见孟兮对自己的工作毫无兴趣,只好转移话题,“这椅子是可以调整的,待会你要想睡了,我帮你调到躺卧的状态。”
孟兮朝身后瞧了瞧,”不用,你后面挺宽敞的,我到后面去睡就行了。“
靳松又笑了,“你不敢睡在我旁边还是怎么的。”
孟兮没回也没看他,靳松也不再言语,双方都沉默了,孟兮看着窗外,突然觉得靳松似乎在看着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却见他一直瞅着窗外,神情带着那种很奇特的戏谑笑容,笑容里还有揶揄的成分,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左前方的一辆靠边的车,那辆车在不停颤抖,但外面看不太清,难道是车震,周围的一些车主已经有好些发现了,有的探出了头看热闹,还有好事之徒悄悄溜到那辆车窗边偷瞄,拿着手机似乎打算拍个激情视屏,可惜那辆车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情形的,只能拍个外部振动的视屏,至于里面在做什么,大概要全靠脑补。
孟兮其实也忍不住猎奇的心,也想看,若她一人坐在这辆车上,她说不定也看得津津有味,但此时旁边多了个靳松,她有点做不出来太放肆的举动,想装作什么也没瞧见,但又想到了他的身份和可能与汉邦的角色,她改变了初衷。
孟兮大胆的偏过头去朝那抖动的汽车瞧了瞧,笑道,”我猜明天,不,今天晚上开始,热搜至少有两条跟这条高速相关,你信不信。“
靳松感觉到到了孟兮的变化,偏过头来看着她,笑问,”一条肯定是说深市返程高速上被整晚堵车的壮观画面。那另外一条又是什么。“
孟兮不理会靳松的佯装不知,直接朝车震的方向努嘴,”神秘抖动的车辆。“
靳松看着孟兮不语,这个时候的孟兮是他最讨厌的样子,但又是最让他忍不住想探究甚至有点着迷的样子。
二人对视好一会,孟兮一直都是任你如何看我,我自淡然无所谓的样子,靳松暗自叹气,又先一步开口了,“那为什么又说至少两条呢。”
“这么多人被滞留高速,谁知道还会发生点什么其他的奇闻,比如有人在那记录自己一家人一个晚上的温馨画面,或者多事的人拍许多温暖的瞬间,夫妻相依偎,母亲拥抱小孩,老公为老婆披个肩什么的,就有可能上头条的,这个时代本来就需要温情。”
“看来你的工作一定做得很好,这么懂大众心理。”
“这只是基本常识,说到心理,你肯定比我懂得多,要不怎么充当白武士。诶,白武士和黑武士,本质真的有区别吗。”
“那你原本是怎么理解的呢。”
“一个害人,一个救人?一个是杀手,一个是大侠?一个下毒,一个医病。所以,一黑一白?”
“拿你作比怎么样。”靳松一笑看来是准备辟谣了。
孟兮看着她,算是默认。
靳松看着孟兮,目光变得更加认真,“刚才你说到这一晚上因高速可能衍生出来的热搜,假设你是一名幕后推手,或者是一名相关的工作者,现在目的就是想让高速这一晚上更多的热搜,你会想到什么。”
“你已经做了选择。你说的都是温情,虽然你带点讽刺,但到底你想到的还是温情。其实除了温情,还有很多其他可挖掘的猛料,更加迎合大众心理的,比如前方那辆抖动的车辆,为什么不能延伸出一篇故事呢,一篇关于三角四角前任现任婚内婚外的恩怨纠葛。比如去挖掘几个本不应该一同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人,比如关于口角互斗,比如某人晚上憋不住出去随地大小便因此引申的国人素质抨击,比如张三刮坏了李四的车,两人发生互殴,围观群众不劝反而起哄,就此引发的关于国人冷漠的热议,随便哪条都可以渲染得足够上热门,这一条被堵的大道,简直就是人生百态啊。”
“这就是白武士同黑武士的区别。前者没有多伟大,后者也没有多恶毒,目的甚至殊途同归,方式却迥然有异。有的人做了黑武士还会转作白武士,有人想做白武士最终却成了黑武士。”
靳松说完长篇大论,再次专注看着孟兮,“你,只能做白武士。”
孟兮的眼神里却出现了靳松还未见到过的神情,是那种想将自己看透的样子,像一台立体打印机的扫描仪,让被盯视者无可遁形,靳松坦然回视,任由她看。
这样过了好一会,孟兮才突然又变回看似轻松的神情语调,“你到底是谁呀。”
靳松一笑,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个卡片,递给孟兮。
孟兮拿过来一瞅,她以为是名片之类,却是靳松的身份证,那照片中的靳松比现在看来要鲜嫩一两个号,但样子没有大变,孟兮一面看,一面将关键词念出了声,“靳松,一九八三年二月十六日,水瓶座,武汉人。”
靳松做了个无声的嗯,补了句,”那你是不是该把你的身份证也给我瞧瞧。“
孟兮没有拒绝,靳松的样子让她没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只是她找身份证还费了一番周折,似乎从钱包很隐秘的夹层抽出来的。
靳松看完后笑了,”原来才比我小一岁。以为你比我小好几岁呢。也是湖北人,那我们是老乡。我出差去过你家乡周边,你家离武汉不远,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