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清澈的大湖,这是什么地方呀,长胜想啊想啊,突然明白了这是大脑的侧脑室。没想到自己——准确地说黑伯爵竟然撞进了这里,这里可是绝对的禁区。那么,从侧脑室就应该下流到三脑室,接着通过高山峡谷到达四脑室,再进入延髓池,从此就进入蛛网膜下腔,然后绕长长的脊髓漫游一周,回到大脑表面的蛛网膜下腔,最后再回到大脑的血管里。
这是怎样的一趟旅游呀!因为一个白细胞,根本没机会到此一游的。除非这里有特殊的敌情,但那可不是旅游,而是到这里来送死!所以长胜深深地感激命运,命运在最后给了他这么高的补偿!
长胜在平静的湖水中,一边随波逐流,一边观赏这人间至高的美景。侧脑室是崇山峻岭之中的平湖,三脑室却瘦西湖般是一个狭长的湖。进入四脑室的峡谷水流遄急,如长江三峡一般,高江急峡雷霆斗,轻舟已过万重山!
长胜掏出葫芦,以美景佐酒。他喝酒既是抒情,也是补充能量,以消化腹中的大敌。就像自己的生命一样,酒也快完了。自己还有一样宝贝啊,长胜拿出了宝刀,他轻轻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却不敢弹刀而歌,因为他害怕惊动这王国的最高首脑机关。最后他把宝刀封藏进峭壁上的一个隐蔽的山洞之中,因为大限将至,他不得不跟宝刀告别了。而宝葫芦,长胜准备在最后一刻,将它投诸到一条静脉河流之中,让它回归到看坝老人那儿,埋进酿酒大师的坟中,那将是它最好的归宿。
回顾自己的一生,最大的好处就是走遍了天下。这是一个当兵的特权,也是他们常常抱怨的话题。但在最后,才发现这真的很值,那怕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这就是“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云路和月”的真谛……
绕大脑和脊髓一周的旅行快完了。回顾这一生,虽然“做管要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以及“秋夏读书,秋冬射猎”这两项人生目标都没达到,但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那么,长胜在他的一生中,有没有内疚的?比如说对朱军的赶尽杀绝。这个问题其实长胜一直在思索着,最后他认定他杀死的并不是朱军,而是一个癌细胞,朱军在变异时就已死去。所以长胜的一丝内疚感也就像一抹淡云随风而去,心中只剩下澄澈的天穹。
长胜终于漂完了长长的脑脊髓,回到大脑表面,从蛛网膜颗粒又进入了大脑的毛细血管。啊,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啊!
长胜静静地歇在角落里,他只须将腹中的残渣余孽消化完,就一了百了。一队过路的红细胞,看见了长胜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将军,你怎么啦?”长胜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但红细胞们却走了过来,要他吸些氧气以恢复身体,长胜又笑了笑,谢绝了。这时一个红细胞走上前来,对长胜说:“将军,你还认识我吗?”长胜定睛看去,只见这个红细胞年龄很轻,却长得虎头虎脑,高大结实,叫人看了心中喜欢。长胜点头说:“有点面熟。”这个小青年说:“我们曾在首都心脏相遇过,还是我把您背到脐谷的。”长胜说:“啊,想起来了!谢谢你把我背到一个好地方!你叫什么名字?”小青年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叫小红。”这是红细胞中最普通不过的名字,但长胜还是说:“好名字!你生得一个好身体,好好干吧!”
小红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谢谢将军!”
长胜挥手送走了这队红细胞。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些默默无闻而又任劳任怨的红细胞们,其实是人体世界最重要的一族。而自己过去对他们实在是尊重不够,常常吓唬他们而取乐。长胜的心中涌出了深深的歉意。
一个大脑皮层细胞好奇地打量着长胜,因为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随便进来的。
长胜向他点头致意。因为这是个大脑皮层的神经元,是人体王国最高权力机关——大脑议会的议员。
长胜饱经苦难的身体和从容不迫的神情打动了他,他俯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的样子够得上游击将军,可你实授的是上士,怎么搞的?”
长胜说:“我叫长胜。”
议员笑了:“当兵的,不是叫长胜得胜,就是叫得顺永生。”他又望了望长胜,说:“看你的样子,好像经历了不少事。”
长胜点头说:“我走过不少路,到过肺脏、心脏、肝脏、肾脏……”
议员又笑了:“那些算什么?只不过是大脑议会的下属器官和组织。你很幸运,从世界底层能来到王国的最高层!”
“我是一个兵。”长胜说。
“是啊,你还只是个上士!你有幸来到这里,你就不再是个普通细胞了。”议员说。
长胜沉吟说:“以我所见,没有哪个细胞是普通的,大家都是有用的。”这是长胜走遍天下后最深的体会。且不说心肌细胞的收缩,肺泡细胞的呼吸,肝细胞的化工厂,肾细胞的排泄,胃肠细胞的消化吸收,就是人体王国最下层的体力劳动者——骨骼肌细胞,正是因为他们挥汗如雨,收缩做功,人类才创造和改变了世界。唯一遗憾的是,长胜不曾到过眼睛的视网膜,未能一窥体外世界的模样。
议员愣住了。
长胜问议员道;“我从未看见过人体世界外面的情景。你能告诉我吗?”
议员也沉吟说:“这个由位于枕叶皮质的大脑议会的视觉中心负责,我只略知一二,人体王国外是无数的其它人体,非常辽远和广阔的空间。”
“宇宙真大啊。”长胜不禁叹道。
“是啊,1800亿个细胞才组成这样一个人体,就是这样一个人体在宇宙里却微不足道,就像一个细胞一样……想想看,真可怕呀。”议员也不禁叹道。
长胜长长地出了口气,腹中的消化已经完成,他的能量也已消耗殆尽,世界啊!长胜不由自主地吟诵道: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议员望着长胜,一时竟爽然自失,长胜生命最后返照出的夕阳般的风采,使他惊异不已。他喃喃地说:“上士,上士。”
长胜又笑了笑:“不过宇宙再大,也是由咱小的组成。宇宙离不开咱小小的细胞。”
议员点头说:“是的,是的,上士,上士。”
是时候了,长胜掏出了葫芦,双手摩挲了一遍,准备放进身边的静脉小溪中。
议员看见长胜的葫芦,说:“这是十三把烧刀子之一。”
长胜说:“是的。”
“绝像真的葫芦,真是巧夺天工。”议员赞道。
长胜停住了已伸到小溪的手,拿过葫芦对议员说:“这是真的葫芦。”
议员说:“是吗! 我听说这个真的葫芦如果装过五粮液和百果酿,就能起死回生。”
“你也听说过?”长胜笑了,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哪,他的笑容已经开始苍白。“你听谁说的?”
“一个叫小李一刀的军医说的。”议员端详着葫芦说。
“小李一刀!”这次长胜真的吃惊了,但他的声音已开始变弱,“小李一刀也这么说?”
议员点头说“是的,他现在就在议会,他是来揭露一个重大的阴谋的——据他说有一个邪恶的科学集团,正在利用克隆技术克隆一系列的重要人物,企图以此控制世界……啊,上士,上士,你怎么啦?你醒醒,你醒醒……秘书,快请小李医生!”
这部故事讲完了,要知长胜是生是死,请看下一部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