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容美土司王田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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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长虹”永驻(1)

容美境内到处群山起伏,而山山相拥,常“挤”出若干峡谷,并“挤”得“大汗淋漓”形成若干溪河。如登峰巅鸟瞰,那些溪河就象条条白练在苍翠的山谷间蜿蜒抖动。构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画!然而,当人们面对这些溪河时,却往往因河水阻隔而望水兴叹!

舜年每有所思:溪河阻隔,便民行不利、商道不畅、兵出不速。民行不利,必怨声载道;商道不畅,必减少银收;兵出不速,必贻误军机!前人虽有修桥补路之举,然架桥多以木材为构,乃权宜之计,一遇山洪暴烈,往往毁于一旦!世祖世爵公虽于“洗脚溪”试架石桥,然因技艺不娴,未能经年便轰然坍塌!自己作为一代司主必强司治荫土民于不怠。倾力多架永固之桥乃为政之大举!

摆在田舜年面前的首要问题便是寻求高艺石匠。他问张辉:“尔能架石桥否?”

张答:“一二丈小桥,可勉强为之,若过此限,不敢斗胆玩笑!”

“若造三丈以上,尔能代为聘师否?”

“似是宽度,谅可求之,然这山里架桥,多于峡谷中施工,只怕令人谈高险而色变!”

舜年不好勉为其难,未加多问。

这位处处用心的土王在研读隋史时有记:由著名工匠李春设计、监工在河北赵州,建了一座跨越洨水的大型石拱桥,全长十六丈余,石拱跨度十一丈余,高二丈余。此桥规模宏大、坚固,且十分美观,堪称天下一绝!他想,“这李春的技艺,一代传一代,必有后继!”于是,给驻京都的唐柱臣修书一封,令其亲自考察赵州桥,并寻访、礼聘李春传人。信使快马加鞭,将信送出容美境后交邮。

不久,唐柱臣收到舜年书信,便速往赵州考察。身临其境,果见工程宏伟,非一般人所能计造。只是这聘李氏传人之事,时隔千年,未必有所求必有所得。为稳妥计,他将盖有“湖广容美等处军民宣慰司”印章的空白备用公文笺,自填公函一道,前往赵州府求师。在给“府爷”些许银两后,果然荐得一名名叫宝庆的高师,“虽不是李春后裔,其技却不在李春之下”——“府爷”确保。经引见,宝庆亦乐意去异乡一显身手,于是二人乘马车至枝江后又租得良马二匹,直奔容美。路途辛苦,自不必说。

康熙二十四年春,田舜年迎来了最尊贵的客人宝庆。这石师不过四十六七年纪,与舜年不相上下。长得精瘦白净,深深的眼窝里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料定是个睿聪之人。石师见舜年身材魁梧,大眼浓眉,谈吐文雅,精力充沛。暗暗佩服:真大器之仪容!

爵府举行了盛大宴会,迎邀人员除了石师自然还有修造洞城的各位工匠。舜年频频敬酒,竟晕晕乎有失王者身份,与诸位称兄道弟起来。他抱着一坛贡酒踉踉跄跄来到宝庆面前,硬要与石师象新婚夫妻一样喝交臂酒,众皆开怀大笑。舜年一手邀着宝庆,断断续续地说:“笑……笑……什么,他……他是……我……我的妻……妻子!我……我们……要……要地……久……天……天长!”

日伦见爵爷似乎失态,忙上前为石师行礼,并扶爵爷回房歇息。田圭、田瞻、商霖、昺如、遇春、文宪等继续陪客欢宴……

次日,舜年至客舍探望石师,谈及架桥之事,石师惊叹:“这爵府前之风雨桥,临渊怕有五六十丈,长五六丈,虽为木构,然居高险而架,实属不易,容美有奇匠也!”

舜年告之:“此乃明万历年间吾曾祖田讳楚产为司主时所建,已近百年,因以桐油涂之,经久未腐”。遂借题而问:“石师能否于此架石拱桥?”

宝庆笑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若爵爷令不才担当此任,何敢拒之?不过,依余之见,可在他处先架小桥,爵爷如称许,再依样画葫芦建此恢弘。”

“此计甚好,那就先架湫溪桥吧!不过,也算不得小桥。”

湫溪桥址位于万人洞下约一里处,为爵府至中府之冲要。原为简易木桥,常为山洪冲毁,数经架而毁、毁而架。舜年引宝庆来到桥边。但见春水刚发,盈盈绿水,自峡谷中冲出,至湫溪桥,便平缓成潭,北去近一里入龙溪江。宝庆估测,“在此架石拱桥,桥长至少六丈,宽一丈许,高二三丈。虽与赵州桥不能相比,然因山势陡险,又下临深潭,绝非易事!”

舜年道:“高师只认架桥技艺,其它繁琐概由本王担之!”

宝庆断然承诺:“只要爵爷把握大局,人财物不阻,一年可成!”

不久,宝庆于现场多次勘测后,绘出图纸。舜年与文武要员审阅,皆赞不绝口。舜年令其弟——中军副总兵官管东旗事田庆年为督工。在“除、危、定、执、成、开”六个黄道吉日中,选定一个“成”日,工程很快上马。

听说要架便民桥,数百人赶来看热闹。舜年设香案祭祖、祭鲁班后,一声令下:“开工!”两边桥基上嵌埋的火药顿时开天“劈”地炸响……

这峡谷架桥,首先要在桥之上空架设索道,所有物料经索道滑送。宝庆要求要以多股铁丝交织而成。然去邑外采购,回转少则三四十天,必然拖延工期,舜年灵机一动:“吾司狩猎,常就地取材,以山里生长之红藤设置机关,引套野兽,指粗之藤,可承数百斤。如以此藤绞成臂膀粗细引为索道,料想亦可。”

宝庆要求先小试之。遂由民工取红藤多股绞成拇指粗细,两边固于木架之上,然后于其中挂四五百斤石头,拉吊环左右移动。果然,藤索“不动声色”。

宝庆还要加石,舜年道:“如再加石,贯于索道之环亦要加粗!”

宝庆一笑:“舜爷聪睿也!”按此试之,再加二三百斤,索道仍岿然不损。

众议:拇指粗细可承七八百,臂膀粗细,承三四百,更是万无一失!

舜年补充:“索道架毕,上涂桐油,一可增滑,二可防腐。”

皆赞爵爷想的周到。宝庆认可后,舜年令民工速速上山采集“愈老愈韧”之藤,不出三天,便送来上万斤!

与此同时,舜年令木工赶制二部绞车,分放索道两头,轮上以棕绳为匝,用于索道牵引施工所需之物。百人投工,仅四天,索道终于架成。舜年令民工先挂四五百斤石头运行,二绞车来回拉动,索道安然无恙。围观数百,皆欢欣雀跃。

待施工人员午餐时,一十余岁少男竟腿绞索道,吊着身子一把一把往对岸移去。众人见之皆惊骇不已!其高三四十仞,且下临深潭,如掉落下去,不是摔死,也要吓个半死!其三亲六戚齐奔前岸,大喊:“小心!”那少男仍十分吃力地一把一把前移。有识水性者数人已绕道水边,以备救之。一把,两把……,有人竟又高叫:“加油!加油!”少男往前移一段后又翻身坐于索道上喘息,而后又吊着身子前移……良久,终于到达彼岸。只见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但仍满面红光,充满豪情,还傻笑:“真好玩!”

舜年令舍把将少男拿来工棚问责:“大胆顽童,竟敢现场示险,若坠深潭,岂不败我大兴!”遂令杖责二十板。(舜年事先已给执杖人耳语:“毕竟还是童子,只可吓之,不可动真!”)而后当众宣布:“此童违规当罚,然其勇智,当为众效耳!”遂令舍人赏银四两。此护童及赏罚分明之举。后人史载以颂。

索道架设后,便是制作拱架,而要支撑拱架,必须在水中直立几十木桩,经测,水深二丈,且河床为砂石,万不可钻孔嵌木!此为一大难题。

舜年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一法,遂求宝庆意见:“能否制若干方石,每方石中间凿孔,并将木桩嵌入孔内,而后沿索道一一吊入水中,再将木桩扶正,上扎纵横木条数道,其顶锯平,统铺木枕以为平台,平台之上再造拱模?”

宝庆沉吟片刻道:“此法不妨一试!”

舜年速令石匠凿石打孔,并令土民捐助三尺以上围园之干杉木。五六天后开始试验,当绞车慢慢将嵌入木桩的巨大方石吊入水中后,木桩经水冲击,仅仅向下游倾斜一两尺,当投入上十件并扎上横木以后,整个木桩基本平正。

宝庆甚喜:“此法可行,此法可行!”

之后,全力以赴,仅二个多月,整体拱架全部做成,经“端午水”的巨大冲击,仍完好无损。

整个工程虽有庆年指挥,然毕竟未经多少大事,舜年仍常来现场。他见运送麻条石速度太慢,便去观察。采石场建于云来庄之下,离施工现场不过一里,然其运道从乱石丛中而过,既狭窄又坎坷不平,四人抬一方麻石至工地,约需半个时辰。舜年想:如果兴修一条车道,制作几辆四轮木车,以良马拉之岂不既赶工又省人力?宝庆、商霖、遇春、文宪等都认为此法可行。于是抽调上百人马修路的修路,做车的做车,半个月便路好车成。经试,一匹马拉,一人驾车,一次拉一方石,一个时辰可拉三趟。其节人省力赶工之效。显而易见!众人莫不钦佩:“爵爷的点子真妙!”

修桥铺路,乃荫民之善举,深得百姓拥赞。湫溪桥工程自兴工之日,便常有土民频频送粮送菜。一日小雨,一八十瘦弱老妪身着补衣,头顶篾帽,提着一篮鸡蛋来到工棚,说是要见爵爷。

此时,舜年正在工地习学宝庆砌拱之技,闻报有老者求见,忙回工棚。

老者见了衣衫半湿的舜年,连忙跪拜:“爵爷为民修桥,功德无量,请受土民一拜!几月积攒鸡蛋六十六个特来敬献,只盼六六大顺,功德圆满。”

舜年忙扶起老妪反跪拜曰:“本王恤民甚少,何敢受此"功德无量"之颂?婆婆乃鞭笞我也!”

老妪见舜爷给自己下跪,何等了得!竟不知所措,眼泪夺眶而出……

之后,舜年引老妪至工地,为其讲解石木之工。听说宝庆石师来自数千里之外的河北,老妪特接他到自己家中作客。

这时,庆年端着一碗鸡蛋从工棚出来捧送到老妪手中,笑敬:“祝颂您老福体永康!”老妪复献爵爷,爵爷笑辞,又送宝庆,宝庆笑辞,商霖笑道:“此乃众意,您受之我等心里方安!”

老妪只得憨笑食之。复对天语:“老天保佑贵人心想事成!”

转眼到了冬季,高山已冰冻三尺,湫溪工程仍在雪花漫舞中紧张施工。至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石拱“合龙”。当最后一块麻石从索道上吊入“龙口”时,鞭炮、锣鼓声响遏云霄。

在庆宴上,舜年宣布:“明日至正月十六放年假,各位工匠、民工吃好、玩好,蓄精养锐,年后铺设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