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钒和他的团队介绍自己是怎么样成为中国网通的在线SP服务商,又开始进军中国移动的彩信、彩铃服务领域的当口,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原来是黎黎发的短信。她下午要去拍《男仕》的写真,问我能不能陪她一起去摄影棚。我回复说,《男仕》再流氓你也得穿上一丝遮羞布,你还是光屁股的样子更吸引我。她直接回电话过来兴师问罪,我只好跑到走廊里轻声细语跟她说正在谈事情,要是这边结束得早的话一定赶过去陪她。
回到会议室,听见童正戎正在发问:“我听说当局正在清理SP的违规服务,以前最赚钱的业务部分可能得缩水,你们准备怎么应对呢?”看来这个家伙对国内IT业界的动向了若指掌。由于竞争白热化,几乎所有的SP服务商都使出色情短信和捆绑陷阱的手段瞒骗用户,连几大门户网站上也充斥着裸女的图片和视频,终于惹得有政协委员上提案,信息产业部发文件要重新清理SP服务商队伍。
“我们计划全力进军音乐移动下载业务,上个月我们和国内几家最有名的原创彩铃制作工作室达成了合作协议,最近正跟几家唱片公司和独立乐队接触洽商合作事宜。目前找我们主动联系的VC也有好几家,比如IDG、软银,可以说只要资金支持到位,我们一定会成为国内手机移动增值服务领域的NO.1!”周钒开始忽悠起来,他手下的那帮子海龟们也一个劲儿颔首赞同。
“那你们凭什么跟盗版音乐下载网站拼杀呀?中国人是最喜欢捡便宜的,不要钱的还玩不过来,你收费人家还不跟你急眼呀?”我忍不住站出来将他一军,同时看见童正戎投过来狡黠的一笑。
“说实话,这也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最大瓶颈。不过我们相信随着奥运会的临近,政府为了国家形象和国际影响,也会进一步加大打击盗版和保护知识产权的力度。”周钒看我一眼回答说。
如今中国的所谓“新经济”不过是美国“新经济”的翻版,严重缺乏原创能力的国人发现Copy人家的模式既省钱又省时还省力,于是“亚马孙”成就了“当当”,“e-bay”成就了“易趣”,扳起指头一数,婚恋红娘、视频分享、博客播客等领域大大小小的中国网站,哪一个找不出美国的影子?不过国人善内战,同质化网站之间的混战倒也产生了一批所谓的“新经济”领袖和江湖好汉。这情形颇有些像乱世间军阀群起,各立山头然后互相蚕食,最后尸骸遍地,城中方竖起“一统天下”的大王旗。
只是不少外资携重金在中国寻觅目标,酣战的对象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也许终修成正果者是在海外上市圈钱,所以政府也乐得放松管制,任这些风险投资家们在中国尽情风光,但如果这些家伙卷入房地产、能源这些关乎经济命脉和百姓生计的产业,政府就会挥起大棒强力制止。
从理想国际大厦出来时,梁总说晚饭由他做东给童总洗尘。他问童总日餐如何,说东方君悦的“东方亮”感觉不错,童不置可否,接着问我建国门附近有什么特色餐厅。我说就去东四附近的新红资中餐馆好了,然后掏出手机拨通餐厅老板电话预订了晚宴包间,梁总说到时他先去机场接上老傅再和我们会合。
在送童正戎去他下榻的国际俱乐部饭店的路上,他问我怎么看周钒公司的前景。我略一思酌,反问道:“也许他的公司最终的前景对您并不是那么重要吧?”他“哦”了一声,转过头专注地看着我,“那你说什么最重要呢?”“当然是某一时期的投资价值,您也不可能永远投资这家公司,只要顺利地把它弄上市不就得啦。”我回答。他不动声色地追问说:“你不是说盗版会是他们的致命点吗?” 我淡然一笑,“这个问题您就不必操心了,周钒他们自己也盗版。现在中国的互联网公司有谁不盗版?何况周还有后台。”
这时候忽然想起把黎黎给忘了,忙拨号过去,她却说:“早知道杨哥你总是忙得顾不上我,这么晚终于想起我来。今晚就不劳你辛苦了,我这里有大帅哥陪着呢。”哼,这个小婊子一定是跟《男仕》那个小白脸勾搭上了,我恨恨地掐了电话。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餐馆的时候老傅来电话说已经下机场高速正往这里赶,于是我就和餐馆老板陪着童正戎参观了地下防空洞改造的酒窖,然后坐在贵宾间闲聊。房间中间摆放着一个旧沙发,我告诉童正戎这个沙发来头大,是当年林副主席的沙发呢。童半信半疑地坐了上去,还装模作样地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这时一个身穿八路军装的女服务员在旁边掏出一支手枪,“啪”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原来人家是用打火机给他点烟来着。
谈笑间老傅他们已经赶到,在我们一边品尝慈禧太后烧饼、宫廷灯笼虾、宫廷凤鸭、四季汤、太极图这些菜品的时候,老傅一边向童正戎全盘端出自己的打算——由他和童正戎出面组合投资一千五百万美元给周钒,分二至三期支付,同时把其广告传播业务打包全部交给梁总的广告公司,启动立体推广攻势,迅速超越其他同类网络公司建立知名度,三年时间完成纳斯达克的上市计划。童正戎没有异议,只是问我有无可能在重组周钒公司的时候出马担任个角色,我推辞说自己跟那帮海龟可能尿不到一个壶里。老傅哈哈大笑说:“你要能跟他们穿一条裤子咱们还不敢请你这尊神了呢,你也不必参与日常运营,就帮我们在董事会里占个位,需要时投个票、表个决就成了。”
酒足饭饱,老傅问梁总可否陪童老板去北京什么地儿消遣一下,梁总胖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反问说这得要看童老板的口味了,是喜欢唱歌呢还是喜欢按摩,要是唱歌的话就去天上人间,要是洗浴按摩的话东方明珠和佰金翰都可以。我说天上人间就免了吧,不过是小姐个儿高盘儿亮些,号称模特和大学生的,其实也就是鱼目混珠,而且自打星辉系接盘吴胖子的星光卫视,被弄得资金链紧张,从上市公司和银行套钱的行为也使当局开始警惕,目前人气很是式微。老傅也说都是自己人,就不要玩什么虚的啦。于是梁总便把我们带到城南一家他的点儿体验新鲜感觉。
从外表看,这家坐落在大厦地下的夜总会跟其他歌坛没什么大区别,无非金碧辉煌的程度有大有小而已。当我们一行在包厢坐定,妈咪便带着旗下一溜小姐进来站成一排,每人选中意的留下一个。轮到我挑时,我对妈咪说都是美女呀,就委托你随便推荐一个吧。妈咪说既然大哥这么给面子我就给你留下个极品,说罢就点了一个旗袍靓女。这个姑娘袅袅婷婷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我一打量,小脸蛋儿精巧可人,但也未见有倾国倾城之姿。妈咪见状说大哥不要看走眼啊,顺手拉着姑娘站起来,让她把旗袍褪下,原来是真空上阵。
“哥,你看她的眼窝深凹,中医说肝经,上通于目、下连于阴器,这个妹妹眼眉之间的山根部位低凹,这是人体中督脉循行之处,它与任脉经的会阴穴正好遥遥相对,表示性欲比较强烈。女人以血为本,而血藏于肝、开窍于目,因此从女人眼睛的滋润程度,还可以了解女性体内动情激素(雌激素)的变动情况。你再看这个妹妹的眼睛水汪汪,表示体内雌激素水平就越高,男人一施爱抚,她下面就立刻会有反应。”
我们闻所未闻,大家都开始洗耳恭听这个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妈咪普及生理卫生知识。她见状,淡然一笑,“你再看她的臀部,丰满上翘,说明她性欲旺盛,其实这是和运动分不开的,臀部是做爱时最重要的运动部位,运动得多,自然形状就好。这一点,男人也同样适合。由于男性臀部脂肪少于女性,所以一个男性爱高手的臀部应该是有肌肉而坚挺。”说罢她打量我一眼,笑意盈盈地说:“我看哥就是个中高手呢。”满场顿时笑翻了天。
童正戎听得一脸心醉神迷的样子,“妈咪,那你看看我旁边这位小姐有什么厉害之处没有?”“几位仔细看看这个美女长得像谁呢?”妈咪顺手拉起姑娘转个圈儿让大家看。这个圆圆脸蛋的丫头跟嫁给珠宝商人的那个电视台知名主持人的确很像。
“看来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那么我们看看她的面相:面如满月,鼻梁较高,又是个薄嘴唇,所以这样的女子既非旺夫相亦非克夫相,算是个中庸的女子。咱们不走极端,一碗水端平。脸形偏圆的人,好处是感情丰富、注重细节,会积极诱导你进入状态,然后彼此享受乐趣。”
梁总胖脸上挤出的笑使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你对女人了解那么深刻,对男人应该更是研究得门儿清吧?”妈咪装模作样端详他一会儿,正色道:“俗话说男人鼻大胯下物亦大。根据面相学来说,鼻子长得也有点类似男生的‘弟弟’,因而产生这种联想。大哥您应该很伟大啊。”还没等梁总得意劲儿表露,妈咪接着说:“只可惜大哥眼袋松弛、下垂、气色秽暗,眼袋的部分反映人的心肾器官,如果大哥再不减肥,还常常熬夜就会久而不坚,用我们的话说就是胖子一二三,翻身就买单呀。”话音未落,包厢里刹那间笑得人仰马翻。
(16)
这些日子跟着老傅、童正戎一起混在中关村,白天和周钒他们一起反复推敲投资的细节事宜,晚上夜夜笙歌寻芳作乐。偶尔开车经过三里河大街,路旁发黄的银杏树叶不断飘飞到前挡风玻璃上,心下蓦然一动:好久没和杨泓联系了,也不知她眼下如何呢,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到了金色阳光假日的售楼处,却不见杨泓的影子,她的同事告诉我,前两天杨泓陪客户去现场看房被凉风吹感冒了,在家养病没来上班。我以前要送杨泓回家总被她拒绝,这回得趁机一探香闺啦,于是便找那个女孩儿详细问清了她住的地址,顺路买了一束玫瑰、百合鲜花直奔通州。
通州应该是距离北京市中心最近的一个郊县,由于地铁连接城区,交通相对方便,且房价比城区便宜许多,所以这里的新兴小区不断落成,聚集了许多工作几年刚成家的年轻白领男女和刚走进社会还没有多少积蓄的租房住户。
杨泓住的地方在一个半新半旧的家属大院的顶层,这种七层楼高的房子一般都没有电梯,而且楼梯仄小光线昏暗。当杨泓打开房门一见是我,略显苍白的脸庞上先是万分惊诧,然后绽放出喜悦的神色来,“哥,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呀?”
看见她就穿着单薄蝉翼般的睡衣,胸部挺拔曲线妖娆,楚楚动人的样子,我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嘴里不停地责怪她生病了也不告诉我。她挣扎了一下便乖乖地任我把她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哥,我好喜欢你带鲜花给我呀。厨房里有个空花瓶,你接些水来帮我插上放在床头吧。”我一边按她的吩咐到厨房找花瓶,一边打量她的住所。这是那种老式的一居室套间,客厅只有几平方米大小,宛如一个过道,卧室有十来个平方,白粉墙面上挂着一幅杨泓的黑白艺术照,微微侧面但清晰的脸部轮廓,一双幽黑如深潭的眼眸让人心动。房间虽小却被布置得整洁干净,空气中仿佛含着一股青春女孩儿特有的清香气息。
我摆放好花瓶,给杨泓倒了杯热水冲板蓝根服剂,然后紧挨着她在床沿坐下,伸手抚摸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还难受。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压在脸庞上不放,柔声低语:“嗯,好多了,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个囚室里好难受,就像全世界都把我遗忘了……”看见一丝泪从她眼角溢出,我忍不住俯身下去吻着她的眼睛,她也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我的身体,苍白的面容渐渐泛起红晕来。
当我寻找她柔嫩的嘴唇,她却扭来扭去予以躲避,“哥,我不要把感冒再传染给你了。”我便搂着她娇柔的身躯斜倚在床头,腾出一只手搂在她胸前,隔着薄纱抚弄。杨泓双手赶紧把我的手拉住不让肆意妄为,噘着嘴在我耳边轻羞涩地说:“不行,哥,人家来麻烦了哩。”
这个我所喜欢的女孩儿,却总是在关键时候不能得手,弄得我有些啼笑皆非。杨泓见状眼波流转,像是下定主意后把嘴凑近我说:“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我用手……”一语未终,后面的声音如蚊蚁细不能闻。
事有凑巧,正在这当口我的手机响了,原来是黎黎打过来的,问我晚上有空没有,方便的话跟她见个面,新一期刊有她写真的《男仕》出版上摊了,她想找我一起庆贺一下。大概是听到对方的性别,杨泓用手指头捅捅我的腰,一脸古怪的笑意。我随便应付黎黎说现在有事情脱不开身,等有空再约她好啦。
“看来我们售楼处的那帮女孩儿说得真对呀,‘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应该解释为:男人的一半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剩下一半是各式各样的女人。”杨泓竟然调侃起我来,我也顺水推舟打哈哈说:“你没听说一个女人爱你,你是男人;两个女人爱你,你是情人;三个女人爱你,你是情圣;四个女人爱你,你是情人加人民币;一千个女人爱你,你是英雄;一亿个女人爱你,你是妇女用品吗?”
杨泓突然伸出手在我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我,“那你算是情人还是妇女用品呢?”
我也嬉皮笑脸地回答说:“人不玩我,我不玩人;人若玩我,我必玩人。我就是一个都市游戏玩主而已。”
如今的世道,玩家就像我怀里的这个女孩儿所患的流感一样在都市蔓延,那些高楼大厦、胡同巷道中有多少破碎的婚姻和肢解的家庭?从写字楼到饭局到夜总会,多少苟合情事在不间断地上演,还有谁会相信脱离房本、存折的爱情?更何况在报刊、网络上公开征婚的MM们,居然把性能力也列为考核标准,昭示着一个男女平等、互相消费时代的来临。
(17)
北京存在一个巨大的气场,这一点每当空气浮尘密度增大,天空仿佛被一口大锅倒扣,让人透不过气来时感受更深。气象部门的解释是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加上工业污染和汽车废气排放所致,不过如果把视野拉低聚焦在人群聚落上,你就会发现在不同的区域,这个气场却是另一种现实存在。
这个古都的中心地带是明清两代的宫廷所在,曾经上演过无数帝王的宫廷阴谋、政变和杀戮。当你置身巍峨的宫墙的阴影之下,那股千年陈腐的阴霾气场会使人鼻孔里的呼吸也变得沉重。
天安门广场一带空旷寂寥,但历史上却有数次人群的聚集使得这里一度形成世界上最为庞大的气阵。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的那次人群聚合已经深深烙印在几代中国人的心灵深处,还有一九七六年的红海洋,一九九九年十月一日的世纪大阅兵。那种人头攒动万众欢腾的盛况,只有穆斯林聚集在麦加清真寺朝觐时的景观可堪媲美。可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到如今空余一片神鸦社鼓。如今黄昏时你沿着长安街两侧望去,只见路边的树杈枝丫间一群群黑压压的乌鸦盘旋不去,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