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好手,就从袖中抽出了拟好的文件递于她,“你我夫妻风雨共济,此件是父皇离别时送我的全部军符令,虽兵力微薄,但也是精兵,既然我已待入后宫,我理当交于你,日后,你的敌人必是我的敌人。至于槿国大臣多半乃是前朝贵族血脉,你我日后小心就是……”。
烛火摇曳,她孤寂地贴在了墙角上,两眼婆娑,心中哽咽,忽然,她开始怨恨起这一切,埋怨起世上的烦事。
待到月上柳梢,她才背靠在外墙上,冥思了会儿,终移挪脚步淹没在了森冷的月景中。
而明亮的窗户内,那抹修长提拔的身影亦依在内墙中,呆滞如石,忍泪在眶中,任凭灯火把他的黑影投射在了坚硬的地板上,磕得疼痛,弄得无声。
槿雪回到寝宫,宫女宫奴全然没了踪影,却见一白衣如雪的男人格外自然地坐在了椅上,左手轻举,突现优雅,原来世上品茶竟也会如此惹人入迷。
“陛下,雪寒等你多时,茶凉,茶热,足足五六遍,试问陛下今夜曾下榻何处?”
她反感顿觉而来,没好气地回了句,“于你何干!”
雪寒静了下来,把水中的茶又饮了几口,忽然,眼眸转向了她,寒冷冻人,恐得她退了几步,不忍与他对视,但那双眼眸不曾笙箫的宠溺,不像墨青的柔情,是猎人捕捉敌物的射杀。
‘他已然褪去了初见时的柔弱,或许,这才是他……’
她可笑地在心中笑了场,依旧躲开了雪寒的目光,来来回回继续心道‘原来,她真的不懂人心,原来,笙箫的告诫如此真实。’
“苏载大人今日来过殿中,送来拟定今年金科状元之位,陛下所思,雪寒无权干涉,但陛下擅自做主,把苏墨青排于后宫,而违背你我早上所谈,雪寒绝对不会服从,绝对不会委屈,而先皇虽说有言在先,把墨青送入宫中,但臣夫试问‘那孩子,陛下就轻易确定真是陛下的吗?’”
她心乱如麻,暴躁地打碎了玉雪寒递来的奏章,怒喊了句,“我累了,你不必在我伤口撒盐!”
他淡然笑着,把奏章举起,重新递于她手中,严厉命令道:“伤口撒盐算不得疼痛,他日,别人背后刺刀,沦为阶下囚才算真的生不如死,你何必在我面前发脾气,治国韬略,求贤若渴才是你真该发脾气的地方。”
“帝后管的太多了!”
她别过了脸,不说话。
风奏起,他脱下了身上仅存的毛皮大衣披到她的身上,而换来的只是他身躯大大小小不同的伤疤,狰狞,恐惧到极点,显然这些污秽的丑陋于他柔美倾城的容颜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有些颤抖地试碰着这些伤痕,他这一身的创伤比上次笙箫身上伤的更显得毛骨悚然,只是,她不明白这样美丽的佳人是谁这么忍心肯伤他?
雪寒冷哼,解下了头上的冠带,三三几下,其东西揉捏成了一团碎片。
“我八岁那年,被父皇送去各诸侯国以求国内苟且平安,那时,上古国已然没落也。那些诸侯子弟自当不把我拿皇子看待,已然到了连彘不如的地步。待到我十五岁,更有族中无赖的人把我当成断袖玩物,日夜折磨,稍有不满,便是火烙,刀砍,剑刺接种而来。直到十七岁,师傅偷带我学医,学武,终于,我成大器,杀了诸多我恨的人……”
“我懂得父皇送我而去的伤痛,但我更懂得如何维护一个没落皇族的尊严。即使,身上被人蹂躏,被人霸占,我依然该做自己该做的事,忍辱而行,适机而报复。比起我,你这点伤痛有何退缩?”
她迟疑了下,手指顺势蜷成了半弧状,目光落在了奏章年底另一行碍眼的字眼,嘴唇来回哆嗦着,哆嗦着……
“何必……做得这么绝呢?”
她抽痛地摸着了他的头发。
他一动,把缕缕发丝从她的手中滑了出来,坚定:“我不会让他继续在后宫的,也不会让他掌握你的,他的位子是时候该让给正主了!”
“帝后,你别忘了他是皇子!是我兄长!还是我夫君!更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他坐到了床上,讥讽道,“陛下就这么相信他,可我不能相信他,更不能让他活在宫中,就因他是皇子。陛下,鱼与熊掌本是不可兼得,你念他是皇兄,念他是夫君,但陛下,以他才智怎么会甘愿忍辱呢?”
“帝后,不可侮辱哥哥!”
“你至今还念兄妹之情,简直荒唐,笙箫文韬武略非一般人能及也,况连苏墨青也难成其敌,你怎么能不三思?君郎是君郎,君郎之爱虽能包容你一切,可是到了某些时候,你发现什么的时候伤得是何其的疼痛……”
“你就这么怀疑他,可是我更怀疑你,你难道不想知吗?”
他默然了,冷笑,把奏章重新搁置在了桌上……
凉凉叹息,“你的心太死了,世上一切并非如此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