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千羽点兵完毕之后,时辰已近午时,一千六百零三人按数分成了八队,配以队长,随后剩下的那些人便都跟在梁千羽的身边,成为随他出行的护卫队。
陈嘉艳已经派人前往后厨开灶生饭,因为人数由两百多人骤然增至一千六百多人,所以就额外派遣了二十人去后厨帮忙。
一千六百多人聚集在一起,人数已经互相打乱,曾经的那些怨恨情仇也在这一刻一笑泯之。各个匪帮原先的名头自然也不能用了,便由梁千羽统一称之为“匪军”。由众多土匪组成的团队,也称之为军队,只是不知靖王军队中的那些人知道了会是什么感受。
个子矮小但脑袋灵光的点墨山智囊封生跟在梁千羽的身边,这位曾经和曹秉正一样久经科举而不过的书生,耗光了盘缠,最终西进遇上了蛮牛李牛牛,便死乞白赖的跟着上了点墨山。听说当时李牛牛恨得牙根痒痒要逼着这个书生离开,毕竟土匪收他这么个瘦矮家伙,那不是给自己丢人吗?可这书生却没有一点那书生君子之道的知耻薄脸皮,而是腆着脸腆着笑的趴在点墨山就是不走了。李牛牛等人虽是土匪,可却从不滥杀无辜,封生平时不做恶不做亏心事的,李牛牛没了理由更是无奈,只得任由他留下。慢慢的在一次次的战斗中,这个小书生大施智慧,助点墨寨愈来愈壮大,最终就坐上了三当家这个位置,倒也没人不服了。
封生长的普普通通,却喜欢学那俊俏公子哥拿个纸扇,开开合合故作风流。而即便此时天寒地冻的,这位附庸风雅的书生依旧张着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挥动,口中念念道:“这次一共来了六十四个山寨,按照老大你事先的英明决定,只挑那些势力强的山寨下手,所以这次会盟,可以说收尽了匪群的精锐力量。当然,除了那结下深仇的遮龙山。”
从梁千羽当上了这次众匪的领导人,封生就改了口叫老大,见风使舵的极其厉害。
梁千羽叹口气苦着脸道:“可惜了,最最重要的遮龙山本应该是抗击靖王军最完美最坚固的一道防线,可现在他却变成了后者的第一道进攻线,就相当于我们已经把前院交给了人家。”
封生亦是苦笑:“匪群占据的是祁天山脉的东段,这一带山势低矮,本就没甚多的天险之利。但遮龙山却是那少数中的一个,地势险要。十二年前的那场战争,我也听说了一些,匪寇能够胜利,一半关乎于运气,另一半就关乎于遮龙山。而现在,不仅是遮龙山没了,就是那靖王军,亦不是十二年前的剿匪军所能比的,皆是人高马大之辈。”
梁千羽心知旁边这位貌不惊人的书生有真才实学,虽不至于曹秉正那般妖孽之才,可比起他这个自幼虽是熟读兵书可却怎么也难以摸进门的半吊子来说,还是要强上许多。梁千羽诚心请教:“那依封先生所言,我们该怎么办?”
封生不屑切了一声:“这种事还要问我啊?不就是你心里的那个想法吗,打不过,跑呗!”
梁千羽嘴角抽搐。
跑路的确是他心里的想法,可自认生性脸皮厚的他也知自己说不出这才刚刚创建了队伍就要带着队伍逃跑的“骇人”之言。
这种事,传出去实在太丢人了。
封生觊觎道:“嫌丢人?我的老大诶,你现在是这群匪军的领导人,你得想着怎么帮他们活下去啊。是,这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例子有很多,可他们哪个不是有个天时地利人和中的至少一个啊?可我们现在有什么?三个一样没有,你不跑你干啥?”
梁千羽抽抽道:“你说的……有理。”
封生一合纸扇拍了下左手心:“这就对了嘛,只是老大,你想好我们往哪儿跑了吗?”
梁千羽自认脸皮绝没有这位书生厚重,老实道:“还在想。”
以厚脸皮闻名于点墨寨的书生叹了口气道:“那就有点麻烦了,得想想办法怎么抗击靖王军的扑击。”
梁千羽无奈道:“你终于想到咱们眼下面临的最大困局了。”
封生没理会旁边人的嘲讽,愁然道:“曹秉正想要动匪群,从幽州必然带了一些军队,只是这些人现在还没有露过面,真实战力有几何尚不知。而最近的岩山镇,有磐石军一万,其中重骑一千,这股力量号称燕仓道最坚硬的力量,绝不可小觑。如果曹秉正把磐石军压过来,老大,我们境况堪忧啊。”
梁千羽再度无奈:“我把你留下来是想和你分析一下局势,你也的确分析了,可现在你能想想我们该怎么解决掉眼下困局么?”
封生道:“老大,跑啊,还用想吗?”
梁千羽一脚踹飞了这个家伙。
旁边经过的人见到这一幕,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抬头对蓝天,一副没看到的样子。
封生护着手中纸扇,也不生气,起来拍拍屁股腆着脸笑道:“老大,我这不和你一样,都没想好嘛。不过老大,你这一脚神威啊,我怎么感觉到了一股脚意呢?这个意是不是就是武林中常说的那个啥一品练意啊?”
梁千羽抬脚欲踹,封生立马闪躲,嘿嘿直笑。
梁千羽道:“不管怎样,你好好给我想退敌之法,我去想往哪跑,咱们现在分东西走,不然我脚痒。”说完刚转身要走,封生忽然叫了一声,回头看去,只见后者一脸严肃,梁千羽疑惑问道:“怎么了?”
封生收起了嬉笑面容,直呼对方的名字认真道:“梁千羽,在点墨山的那半年里,说实话我和你接触并不多,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你有那么好的功夫,如果想走,单你一个人绝对可以,为啥要留下来陪我们呆在这个几乎看不到任何生还希望的局里?”
一身白衣的梁千羽安然伫立于寒风中,身姿挺拔,眸光闪亮,轻声道:“拜托,我跑不掉的。我武功一点都不好,我都打不过那一万磐石军。所以啊,我只能靠着你们,人多一点,力量就大了,说不定就跑掉了呢?嘿,都是算计,你书白读了。”
封生笑了,笑出了眼泪,三四十岁的人了,泪水却在脸上流来流去:“老大,我五六年没写过诗了,现在很想写诗。”
梁千羽笑道:“你还会写诗?”
封生道:“会啊,你听……”
白雪弥天漫倾城,狂风嘶啸倒江海;
不见星月满夜色,独闻铮铮铁骨音。
遮龙白衣走惊道,山上一声借剑来;
潜龙门前留不住,风云化雨教人骇。
群山不闻恸哭声,穷匪肩担人情债;
青天既负天下人,唯我不负俗世间。
梁千羽笑道:“写的真烂。”
封生亦笑道:“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