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课上,老师在黑板上写字,让我倒背手坐的笔直,木头一样我可受不了。我从书箱掏出弹弓,搭上弹珠瞄这瞄那,最后瞄准黑板,我真没想松手,可珠子太滑,皮筋太紧,手又出汗,一个没捏住,射出去,啪的一声,喀嚓半块黑板开裂,老师跳开老远,同学们都楞了,我也傻了,但还知道把弹弓藏起来。
老师冲黑板发了半天傻,蓦地扭头,急眼了,吼道:“谁?自己站起来!咱没事!如果被我查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是谁?
我坐在最后一排,只有同位看见,我瞟着她。
“我数到三,再不站起来,我就叫同学揭发!一!”
全班同学你看我,我看你。
“二!”班里一片寂静。
“三!”老师就象要吃人。
“老师!”我的同位举手站起来,指着我“林天雯射的!”
我恨恨的瞪着她,好呀!小丫头片子!敢出卖我!
“老师!”我的同位举手站起来,指着我“林天雯射的!”
我恨恨的瞪着她,好呀!小丫头片子!敢出卖我!
他喝令我:“脱了”。我乖乖脱掉上衣。“你!哪去?”林天雨正要开溜,被爸爸一声断喝,吓得贴在门上不敢动。
“绳子!”林天雨从床底下,找出根尼龙绳,战战兢兢递给爸爸。
他夺过绳来,把我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我家房顶是起脊的,屋里横亘着一道梁,他就把我吊在房梁上,皮带蘸凉水,这通抽。
挂着风,“啪”的一声脆响,滋味够辣!我咬紧牙关,不喊。几鞭子下来,我实在挺不过,也只是啊的叫了一声。林天雨反倒鬼哭狼嚎惊动了全院子人。
门被拍得山响“老林!没有这么打孩子的!”“开门!林老师!”
“林天雨!快开门!”
一下比一下狠。
林天雨要拔插销,被爸爸用皮带指住喝道:“你敢!”
一声尖啸,皮带抽在背上,我狠狠咬住嘴唇,“老林!开门!不能再打了!”撞门声“我是小周!快!天雨!别听你爸的!开门!天雨!快呀!”跺脚砸门。
鞭子朝林天雨挥去,他的衬衣顿时渗出道血痕,他哆嗦着,拔开插销,院里的三老四少一窝蜂涌进来,抢走我爸手上的皮带,我被人解下来,爸爸气还不消,扬手,一巴掌抽的我眼前一黑,耳朵嗡的一阵响,他举手又要打,周老师一把抱住我,她搂得太紧,也没在意我背上的伤,疼得我实在熬不住,扯直嗓子喊声:“妈——呀!妈——!”哇的大哭起来……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叫妈。
周老师哭道:“师哥!师哥!你听见了吗!你就看在这孩子没妈的份儿上……
我哭的声嘶力竭,哭到挤不出泪,只好干嚎,慕容蓉给我杯水,我抽噎着喝的一滴不剩,接着嚎,直到嗓子冒烟没劲再嚎才罢……后来我才知道,那块黑板花了我爸多半个月的工资,他老人家,带着我哥和我,老着脸皮到领导同事家,蹭了十几天的饭,中间还有几次断顿儿,才挺到再次发薪的那天。
伤还没好,在学校里,我挺直了腰坐着,不敢挨椅背,走路象小耗子溜着墙根,怕蹭着人。老师们都夸我大有进步。
上学前,不要说拼音,汉字我都会写了,小九九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十以内的加减法,别人还得掰着脚指头算,我闭着眼就写答案!老师也开始表扬我了。
单元测验,我得了双百,班里唯一的双百。班主任在全班表扬了我。课下,把叫到办公室,递给我试卷,头一回对我笑:“林天雯!继续努力!咱可别当烂土豆不禁夸!”我低着头笑了。“那弹弓你自己做的?”我摇头说:“我振宇哥哥给我做的”。
“林天雯!”她拉开抽屉,拿出我的弹弓问:“还想要吗?”我连连点头。
她扳起脸说:“想要?那得看你表现!期末考试还得双百,这个就给你!听清了?”
我乐开了花。
老师也笑了说:“管住自己!上课该怎么做!不用我再说了吧!去吧!”她的手轻抚着我的肩,我一哆嗦疼得呲牙裂嘴。班主任问:“怎么啦!”
我嘶嘶吸着凉气。她解开我的衣扣,把我转过去,背对她,慢慢撩起衣服,她轻轻叫了一声:“哎呀!谁打的?”我掉过身,低头看着鞋尖。“不行!我得请你爸爸来一趟!”
我吓慌了神儿。她捧着我的脸笑道:“别怕!我不会再让你挨打!”
睡前,爸爸要给我上药,我爬在床上,凉森森的药棉花蘸着鞭痕,杀的我一阵阵冒冷汗,我攥紧拳头,爸爸忽然问:“疼啊?丫头?”我使劲甩头,咬牙说:“不疼。”
他说:“天雯。你得懂事,你爸没本事!你那两个哥哥……”他长长叹口气,说:“丫头,你以后就全得靠自己,不能这么二百五了,长大你就明白了,这世上,谁也指不上,就靠你自己,不管你以后认不认我,我这都是为你好。”我爸很少跟我说这么多话,而且还那么有感情色彩,听着很不习惯,所以印象深刻,一直都记着。
我不会破戒打女生,我决不碰她一下!
下了体育课,同学们回到教室,我的同位,象往常一样,掏书包找下节课的书,一掀书包盖,劈了噗噜,蹦出十几只癞蛤蟆,还有一只跳到她头上,她尖叫声可以刺穿耳膜,扔了书包,从椅子上窜起来,连蹦带跳在原地转圈儿,蛤蟆们也跳,她也跳,别的同学胆小的哭,机灵的跑,也有胆大的站桌子上起哄……老师把那倒霉丫头送回家,临放学,她才赶回来,叫住我“林天雯!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我摇头。
“你自己好好想想。明天咱再谈!”她急匆匆又走了。
我走在回家路上,心里一直打鼓,向她坦白,承认错误?如果她告诉我爸,我不是又得挨打!
到家,我冲着书本发呆。林天雨正在闷头写作业,对!问他,看他怎么说。
“哥!我有个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尤其咱爸!”
“秘密?说来听听”。他不停笔。
“我……
他说:“那又怎么样?”
“我们老师怀疑我了?”
“怀疑你?她有人证吗?”我摇头。
“有物证?”我摇头。
“还是的!你嘀咕什么?你承认啦?”他斜瞅着我。
我连忙摇头。他笑道:“还算聪明。林天雯千万别犯傻,你要是一承认,哼!跟咱爸告状,还不凭她一句话!反正鞭子不抽在她身上!”
不错!
“林天雯”。他拍拍我的肩膀头,酸文假醋的说:“你还太年轻。又没读过书。你看过《牛虻》吗?”
“流氓?”我大笑。
“去!去!懂什么?书里说:一个叫亚瑟的人,跟你差不多,也是个傻蛋……
我不服气,道:“我才不是呢!”
“听着!他就把自己的秘密告诉给神甫……
“神甫?什么东西?”
“神甫就是教士!”
“教室?”
“不是教室是教士!”“教师!”
他用铅笔敲着作业本着急的说“教师……也差不多了。反正这个教师把他的秘密告诉给宪兵队……
“日本宪兵?”
“咿呀!跟你说不清!总而言之,你不承认就对了!”
转天,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林天雯!说实话!是不是你干的?”
我摇头,心里直发慌。
“说!”她喝令。“蛤蟆打哪来的?不会是它自己跳进书包的吧?”
“不知道……?
“你说不说实话!不说实话,我就请你爸!”
我吓出一身冷汗。林天雨总说‘一不做!二不休!’不招要挨打,招了更得挨打!反正吃鞭子的都是我!去******!咬定三个字:“不知道!”
“真的?不是你干的?”
我低头不语。
“林天雯!付媛媛吓得住院了。她整夜整夜的哭,到现在高烧不退!干这事的人,品质太恶劣了!”她死死盯住我:“这个人才六岁,报复心就这么强!不择手段!还说谎!她照这样下去,林天雯!”我一惊,“你知道她将来会怎么样?”我提着一口气,脊梁沟里一阵阵发冷,“她害人又害己!会进监狱的!知道监狱是什么地方?”
“关坏蛋的地方。”
“你是不是就想进去呆着?”她声色具厉。
我怯怯的说:“老师,你没证据。”
老师楞住了,过了会儿,她大概是累了,叹了口气,摆摆手说:“你先回班。”
付媛媛一个月后才来上课,来了,她也不敢跟我坐同桌。结果我被调到墙角做独坐。
我也有我的长处。我有力气,又胆子大,好逞强。
冬天来了,教室里点炉子,搬煤运劈柴,别人不干,我来!
擦灯管儿,要把两张桌子罗一块,才够的着,登高爬梯别人害怕,我上!
做卫生擦玻璃,别人不敢钻到窗户外,我敢!
运动会上,短跑比赛,我把二年级女生远远甩在身后,为全年级拿了第一!
有的同学挨了欺负,求我给他们拔怆。我有求必应。
很快我就在班里特有人缘儿。
老师虽然不轻易表扬我,但也不会动不动就请我家长。
伤寒、花糕、木兰诗
我终于赢回了我的弹弓。林天雷也该回家了。随他而来的就是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三九天。他一来,我们就能打雪仗,拍雪人,放炮,过年,吃好吃的。
可这回和往年不同,他被人抱回家,躺在床上,从来没见他这么老实过。爸爸摸着他的头,也从来没这么愁苦过。
每年过冬我家都不生炉子,人多屋子小,没地放。今年却破例现装煤球炉。更希奇的是家里所有的吃,全部锁起来,连一丁点饭渣儿都找不着。
林天雷自从回到家,一个米粒也没吃到,爸爸天天只喂他水喝,就连水也不给喂饱。
全家人吃饭就象作贼一样,偷偷摸摸,躲在书架后面,不敢被林天雷看见。不然他就有气无力拖长声叫唤:“我要吃点——心,我饿————爸爸……行行好……天雨、天雯……行行好……爸给我来一点……就一点,就一丁点儿,求求你们啦……爸——求您啦”他从枕头上爬起来,抻直脖子咽口唾沫,那眼神象动物园里的饿狼,哆嗦着向我们伸出手……如果不是爸爸按住我,我真就拿馒头堵住他的嘴,当时只感觉他叫个没完没了,烦!
有一回,他还是这样哀求,哀求了好长时间,可没得到一个饭粒,他陡然翻脸,恶狠狠,立起眼睛,破口大骂:“林颀伟!老子要吃饭!”抄起玻璃杯朝我们砍来,砸在饭桌上,哗啦啦,碟子碗洒的洒,碎的碎。“****妈逼!不给老子饭吃!你混蛋——!林颀伟,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