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只是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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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君苇给君婶,背后垫了枕头,抽身坐在爸爸边上。也点上一支烟。半晌,慨叹一声:“唉!林师傅,我可怎么办呀?您……您给看看,怎么办呢?”

爸爸作难的说:你们家里头的事,我好说嘛呢。

君苇苦苦哀求道:“我要是跟您外道,这话我还能问您吗?家里出这么个货!唉……”一脸的苦闷嫌恶,就象一不留神,穿新鞋踩上大便;下饭馆吃着苍蝇;啃苹果看见半条肉肉虫儿,还在那蠕动。

爸爸翘着二郎腿,嘬口烟,掸掉烟灰,凝神寻思了一会儿,烟徐徐喷出来,说:“别逼你妹妹了,她真有个好歹儿,你妈妈受不了。听见了吗。”

君苇正痴痴的听着,挨了一脚踢,赶忙应了一声。

“怎么也是你们家里事。我说嘛,都瞎鬼,大主意,还得你们自己拿。我就建议!建议!”

爸爸深深吸口气,动用很大勇气,才说:“孩子……别要了,做了吧。”

君苇点点头,恶狠狠的道:“孽种!肯定不能要!”

“严振宇那……就他那回性子,过不下去,离了吧。”

君苇摇头说:“别说严振宇,搁哪个男的,也过不下去呀。”

“君茹大学也毕业了,分配,去外地吧。”

君苇点点头,说:“我对不起严振宇,唉!他没爹没妈,他哥还死那么惨!本来就够可怜了,我……我哪知道……”他朝君茹姐姐这儿,厌恶的横了一眼,“她按的是这个心……”直拿拳头砸自己的头。“知道是谁吗?”

爸爸也按耐不住,终于好奇的问。我也很想知道,倚着门框,支棱耳朵仔细听着。

君苇摇摇头:“问她,她不说!那个畜生!别让我揪出来!”一拳头砸在桌上,茶杯茶碗都吓的直跳。他蓦地抬起头,满脸的苦大愁深,眼里冒火,咬牙切齿道: “我非叫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爸爸脸上逼出一丝笑,道:“别说傻话了!我把天雯留这儿,你跟我,咱楼上,你也领静领静。”

君苇点点头,跟着我爸爸,掩上屋门,走了。

其实我不乐意呆在这儿的,老老少少,两个女人,哭个没完,就跟和声一样,我觉得,偌大的三间屋子,都叫她们的眼泪,泡湿了。

我抱起毛毛,毛毛这回没挣扎,终于有人跟他玩了。这天,放学回家,听人说,海河里,又死人了。我们这些小孩,疯了似的,跑到河沿,过了河,看见堤上,桥墩旁,脸朝下,撩着一具尸首,男的,只穿着游泳裤衩,身上已经泡浮囊了。

还有胆儿大的,蹑手蹑脚的靠过去,猛然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团绿豆蝇,嗡的一声散开了。

海河里每年都死人,我们在这玩,那边就浮着尸首。我们又怕又好奇,总想看个究竟,又怕看清究竟。

所以每回去海河看死人,就象探险。我们甚至学福而摩斯,分析尸首穿戴,来推断他或是(她),是怎么死的。

至于这个男的,我敢断定,他就是游泳淹死的。我觉得自己挺牛。因为听见一旁的大人也这么说。

回到家,正好饭熟了。天雷,天雨都在家,我忙问,“你们看死人了吗?”

“吃饭了,别说那些。”林天雷一本正经的教训我。

我成心说:“都泡浮囊了……”

“行了!”林天雷急了。

天雨冲我使个眼色,我凑过去,他小声说:“等吃饭在说。”

我点头,老爸没在家,正好可以整治他。

炸酱捞面,我最爱吃了。端起海碗,只听见碗筷磕碰的声音,偶尔也着穿插吧嗒嘴,和嘬面条的声音。

大半儿蒜,嚼的嘎吱嘎吱响,然后,林天雨和我,一打嗝儿就冲着林天雷。

林天雷厌恶的扫着我们俩,窝着火,继续斯文的吃饭。

我吃第二碗了,他头一碗还没吃完。

林天雨咳嗽一声,我跟他眼神一对,我放慢了吃的速度,大惊小怪的说:“那个死人,都生蛆了。”

“林天雯!”天雷把碗重重一撂,呵斥道:“还让别人吃饭吗?”

“谁不让你吃了。”林天雨,把筷子横在嘴上,一抹,面酱都唆干净了,看着我问:“生蛆怎么拉?”

我就瞎编:“从鼻子、嘴、往外爬。”

“够了!你们!”林天雷正把面条往嘴里送,这会也咽不下去了,皱着眉,很不理解的看着我们,问:“你们觉得有意思吗?”

我和林天雨,相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冲他连连点头。

“你快吃你的蛔虫面吧。”林天雨严肃的说:“炸酱就是稀点儿。怎么办呢,谁让泻药吃多了呢。”

林天雷一个干噎,捂着嘴想吐。

林天雨,喊声:“别吐碗里,我还吃呢。”说时迟,那时快,那碗蛔虫面已经给被救下了,林天雨竖起筷子,就开始大吃。

我说:“反正炸酱也没了,吐了更好。打卤蛔虫面,卤儿还热的呢,刚吐的,新鲜!”

林天雨,噎了满嘴的面,还没全吃进去,耷拉在嘴外边,一听我的话,全吐了,直眉瞪眼的咽口唾沫,把碗撂桌上。

我好心好意提醒他:“没吃完,还有半碗呢。”

他就象点了信子的炮仗,炸了:“靠!少废话呀!”我急忙捎的远点。

林天雷看着他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拍拍我后背,赞赏的说:“好!有前途。林天雯知道什么是请君入瓮吗。”

后来,在学校实验室里看见,大玻璃瓶里泡着的蛔虫标本,我实在不能原谅它竟然长成那个模样儿。

从此以后,我就在也不吃面了。方便面,兰州牛肉拉面,美国加洲牛肉面,统统不吃。打卤儿面,和炸酱面,提都不能提。

甚至,推而广之,就连字面上产生歧义,看上去引人遐想的东西,都不吃了。

谁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林天雷作为林天雷,林天雨作为林天雨,坐在一起吃饭。

林天雷和林天雨,对谁来刷碗这件事,产生分歧,最后,决定猜拳(就是石头、剪子、布)。林天雨输了,乖乖去干活。

林天雷派我去君茹姐姐那里,看她家有人没。我见君茹姐姐一个人在,就吹声口哨,是我们的暗号,他就下楼来了。

我们探头,溜进君茹房里。毛毛见我来了,很冷漠的瞟我一眼,打个哈欠,继续睡觉。

林天雷轻声道:“姐姐。”

“林天雷吗?”她翻了身,望着我们,脸上消肿了。

林天雷小心翼翼走去她床前,君茹要起来,被他的手按住:“躺着吧。”然后就站着,站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明年我就要考高中了。跟你一样,我也考大学。我一定能考上。”

君茹点点头,笑了笑。

“那你等我吗?”

君茹望着他,突然扑哧,轻笑一声。我也跟着笑。

头一回看见林天雷象个傻瓜一样,他急红了脸,道:“别笑了!君茹!你别看不起我,走着瞧!你要的我都能给你!”

君茹笑的就更厉害了,眼泪都笑出来了。林天雷站在那里,咬着嘴唇望着她,也是很不理解的眼神。

有人进来,还喊着:“君茹,宝贝儿。听说你结婚了?”门帘一挑,进来一个男的,一看就是坏蛋。

我自己,林天雨,还有刚进来的男的,同属坏蛋那类,可路数不一样。

他斜着眼,瞟下林天雷,把我挤开,坐在君茹姐姐床上,拍拍她的腿,问:“别不理我呀。怎么着,你的小情人?”

‘君茹愤然坐起来道:“滚!少胡吣!那是我们邻居小孩儿”

那个男的,诧异道:“呦,你的脸怎么啦?打人不打脸,何况我们的小美人儿呢。怎么舍得呢?”说着手就摸过去。

林天雷拽着我就走了。站在楼梯上,他突然一屁股坐下,抱头哭起来。哭了好一会儿,我觉得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君苇大哥,回来了。看见他在哭,喝道:“林天雯,你们俩又合伙欺负他了?”

我冤枉,我委屈,跳起来喊:“没有!骗你是小狗!”

林天雷突然立起来,跑进君家,喊:“君茹姐姐,大哥回来!”

君苇三步并作两步,到屋里,就敲君茹的房门,怎么也敲不开,他干脆就撞,门开了,可不是他撞开的,是君茹自己开的,所以,君苇一下子就栽进屋里。

他站起来,在屋里转来转去,突然嗅到了什么,指着窗台的鞋印儿问:“他是谁?”

“没谁。”君茹垂着眼睛。

君苇抡圆了一个嘴巴,把君茹,打的跌到了外屋,照她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

君茹姐姐只是哎了一声,蜷缩在地上。君苇指着她道:“回来在收拾你!”一阵风似的走了。

出来看见林天雷,君苇眼里红光直闪,骂道:“还通风报信!叫你丫的,不学好!”一记耳光扇的他一个趔趄跌在楼梯上。

我扶起林天雷,他急忙到君茹身边,君茹道:“好弟弟,快!赶快叫人拦着我哥……”

林天雷,推开她,站起来的厉声质问:“你怎么拉?那个混蛋!害你成这样,你还护着他?”

“他不是……”君茹咬着牙,站起来。

“是谁?”林天雷青筋暴绽,声嘶力竭的喊道:“我倒要看看!害你的人是谁?”

他顺手抄起过道窗台上一只又脏又破的啤酒瓶,跑下去了。

这时候,就听见摩托发动机的声音,好象响了老半天,怎么还没走?

君茹姐姐,眼角含着泪,望着我。我背贴在墙上,使劲摇头,立场坚定的说:“我不去。”

不一会儿 ,就听见老远的,有人喊:“杀人啦——!快来人,出人命了……”

君茹姐姐,直着眼睛,突然惊了一样,狂叫一声,踉跄着下楼去了……

人是我哥哥杀的。君苇大哥被摩托撞成重伤,送进医院,正在抢救中。

只有一件事,很奇怪,明明是林天雷干的,可被警察带走的却是林天雨。至少,他坚持说自己是林天雨。

虽然旁边的林天雨再三表明自己才是真的,可警察就是不信。因为他说的案情经过,驴唇不对马嘴。而另一个却讲的头头是道,甚至还有证据出示,一只摔破啤酒瓶。

他带着手铐,被两个警察押着,走出胡同的时候。

跟在后面的林天雨突然喊了声:“哥——!”他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临上警车前,他也回头说了一句话:“从今天起,你才是哥哥。”

我们俩个追着警车跑,追出老远,我跑不动了,坐在路边,林天雨继续追,可什么也没追上。

君苇大哥手术后,没闯过危险期就死了。邻居瞒着君婶,说她儿子出差,参观新房的那个姐姐,把君婶接走。君茹独自办完丧事。

她抱着君苇的骨灰盒,回来的那天晚上,把我叫去,说:“天雯,替姐姐办点事儿,好吗。”

我说:“好。”“

她拿出一封信,很神秘的笑了,说:“明天,把这封信,投到邮筒里,会吗?”

我说:“这还不简单。”我接过信,她看着我放进口袋里,笑了。

她走了。

转天放学回来,就听说海河里又死人了。我急忙跑去看,在桥头就看见君婶被几个邻居死拉硬拽,不让她过去。

到河边,我个儿小,挤到人群里前头,河堤上躺着正是君茹姐姐,穿着白色长裙,被风吹着飘起来,头发散在地上,一阵风吹过,乱发抽着她的脸,应该很痒吧。

我伸手,轻轻拨开她的头发,身后的人轰然一动,都说:这小子,胆儿真大。

突然想起她让我寄的信,我急忙回身,挤出人群,把信投进邮筒。再回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过几天,我确信她死了。因为她的骨灰盒,被君婶抱回来。

君茹姐姐是我整个童年记忆里,唯一的女孩儿,唯一的。可怎么这唯一的女孩儿,是这么个结局?

我不明白!觉得这世界,就象林天雨说的那样:“靠!什么世道?既没天理!又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