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整个冬季的雨雪和寒冷,都抵不过我心里的疼。
顾言婚礼后的几个月,我们没有联系。简讯,微信或是电话,都没有。他就好像是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甚至连我的生日,他都没有发来一条哪怕看起来是敷衍的祝福。有几次打电话过去,接听的都是一个女人。她说,他把手机落在家里出门了。
我不知道是他故意躲着我还是真的只是因为他忘了带手机,经过了几次这样的尴尬后,我也放弃再去打扰他,他说他永远只爱我一个人,那我就当真吧,自欺欺人总比现实来得更轻柔。
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烟快要燃尽了。夏寂一边整理着衣物一边从客房里走出来。我不知道她的想法,说她是为了钱才和我有染,可她却对钱财一点都不感冒;说她是真心的喜欢我,我觉得像我这样的男人,除非是那个姑娘瞎了眼才会喜欢,夏寂是不是眼瞎,谁都说不准。我对她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她却始终都是一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表情。
“太晚了,在这过夜明天再走吧。”我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没有表情的说道。
她走到门口听到我说的话后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我时的眼神放光,像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般。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我身边,刚想要坐下,我就起身说道:“你睡客房,卫生间和浴室你都知道在哪儿,自便,不要打扰我。”
说完,我径直回了房间,反锁了门。现下的空虚,看起来比窗外凛冽的风还要让人难受,让人内心生疼。
又是一个沉闷的早晨。按部就班的起床,自己做了早餐,一个人静静地吃着。夏寂从客房出来的时候向往的看了看我,我想了想,还是叫住了转头要离开的她。
“帮我打扫一下屋子吧,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喝光杯中的牛奶我说道,“要是你不愿意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在这里住下来也没关系……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但在法律层面上来说我们还是夫妻,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象征性的办个喜宴。”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要慢慢接受我了?!”夏寂那憧憬的表情,竟触动了我的心。“就目前来说,我不需要你给我一个名义上的称谓,我觉得我有能力,我也有那个耐心,等到你心甘情愿的娶我!我就是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尤其是顾言!”
是我的误会以及说得不够清楚吧,短暂的触动并不会影响我的想法和决定,我这么说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我单纯的把夏寂当成一个朋友罢了,我和她无冤无仇,我也没有看她不顺眼,就算是陌生人,想必我也会因为自己近期来对她的所作所为而愧疚想要弥补弥补,当然仅限于物质上。和她上床,不过是发泄欲望和情绪。我没有再说话,既然她想沉浸在自以为是的自信中不想出来,那我就成全她好了。
【2】
呼啸而过的北风,带来了风雪,还带来了这个不算太差的春节。
今天是除夕。我妈已经打过几次电话要我回去吃年夜饭,我抽完最后一支烟,还是没有想要动身前往的打算。总觉得,自己在等一个人,好带着他一同前往。门铃响起来,我以为是夏寂,没有起身开门,我配备了钥匙给她,她能自己开门。只是当站在我面前的人是顾言时,我惊呆了。
“你……你怎么来了?”我撤去脸上的惊讶和兴奋,故作镇定的站起来说道。这么久不见,面前原本熟悉的人,此刻看起来苍老许多,不修边幅的样子感觉像是被他爸妈赶出家门多天。他没说什么,撇了撇嘴,我揪心的上前一步把他拉进怀里抱着。那种终于真切感受到顾言存在的感觉,驱散了心中盘踞已久的阴霾。“今天都除夕了,你怎么过来了呢?”
顾言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抱着我,不想松开的感觉。其实说也奇怪,原本想要质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的,现在却只想安静的抱着他,好好的回味着这种离开我很久的感觉。
“好了,咱们去我妈那儿吃年夜饭吧,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了。”许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我知道是我妈又来催我了。“她又打电话过来了。对了要不要先洗漱一下,换套衣服?我买衣服的时候都会给你也买,可是太久没见你了,不知道你胖了瘦了,所以也不知道买的码子你能不能穿,正好今儿你试试!”
我说着拉着顾言的手走到房间的衣柜旁,可打开柜门的那一刻,我发现里面除了挂着我的几件大衣和西装外,还有几套女装静静的和我的衣服做着伴儿。
“这个是你买给我穿的?”顾言噗嗤笑了,他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口味独特了?”
“那是我的!”门口突然出现的夏寂像鬼一样,吓去了我三魂七魄。
顾言的脸色在看到夏寂的那一刻变得惨白,而夏寂,却像是赢得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一般,洋洋得意。也是这一刻,顾言松开了原本紧紧抓住我的手。
“阿泽,我想我还是先走吧,毕竟,我也还有一个怀了我的孩子的女人在家等我回去吃年夜饭。”
“哟,想不到你也能有孩子啊?”夏寂那丑恶的嘴脸就像是顾言和她有弑父之仇般,“说来也是够讽刺的,不过没关系,这样对你对阿泽都好,阿泽应该还没和你说吧,我们已经同居了,而且我们也领了结婚证了,他还说要办酒席,到时收到请柬一定要带着你老婆一起过来啊,哦还有顾珺姐!”
“闭嘴!”我没有忍住,冲到夏寂身前,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力度大到连我自己的手都发麻。夏寂头撞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待她拨开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时,我看到她额头上那个肿起的大包。“你给我滚,立刻马上!”
“凭什么是我?该滚的是他!”夏寂流着眼泪,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恶狠狠的看着我,“他背弃你们之间的承诺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了,你为什么还要在意他。就算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就能够确定并且保证你们分开的这几个月里他就没有找过别的男人?就我所知,近期都有一个男人和你联系的比较紧密吧,你们这种感情,不就是靠着下半身的那些欲望来维系么?!”
“你懂什么?”我扯住要夺门而出的顾言,将他拉到身后。“别以为我和你上床了你就能说明什么,我给你说的一些条件都不过是为了弥补我对你做过的过分的事,我们无冤无仇,我没必要对你那么狠。就算顾言和那个女人有了孩子,这也没什么,这本来就是我们商议后的事,对我来说,你也只是个生育工具。”
“那你怎么解释那个和你联系紧密的男人的事?”这是我第一次见一个女人的表情会如此狰狞,她定是疯魔了吧,全然不顾大局,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统统抖了出来,“顾言啊,这就是你说的你爱的人啊,在你做出要爱男人之前是不是想过男人们的本性?你自己作为一个男人,难道会不清楚?李越泽,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感觉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努力迎合你的所有合理不合理的要求不过是想要分到你的关怀和感情,你为什么非要做得这么决绝?”
夏寂说完话转身跑了出去。我并不知道,这会是我和夏寂的最后一次见面。隔绝了喧嚣的房子,只听到我和顾言平稳的呼吸声,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开始生出嫌隙了,不然,我们不可能能这么心平气和的无声对峙。
“阿泽……”顾言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你说,现在看来,我们当初做的要在一起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你什么意思?”我狠狠的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面对着我,内心不知何时生出罪恶的花,想要吞噬世间所有善意。“你是不想再和我在一起了吗?你是觉得我不忠于你了是不是?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婚礼后,你有没有联系过我,我多次打电话给你,接听的都是那个女人,你也从未回复过我,我还能说什么?和我联系紧密的那个人,是我们在大理偶遇的阿德,也就是之后主治你父亲的医生胡辰昭,他找我,也是问我你父亲的情况,这怎么就变成我对你不忠的理由?如果你觉得我和夏寂在一起没经过你经允,那我无话可说,当初和顾珺商议之后我也没有想要告知你的打算,因为我知道你和夏寂之间的过节,我不想你不开心,然而我和她的关系,也正如我之前所说,不过是场交易。这何来不忠之说?”
“不是你的错。”顾言吸了吸鼻子,眼睛里噙满了眼泪,“错在我。”
“如果只是因为你有了孩子,我不怪你。”
“不是因为这件事。”终于掉落的眼泪让我不知所措起来,因为就我看来,似乎已经没有别的理由能让我误认为是我不忠于他,既然这样,那是不是反而言之,是他对我不忠?“错在我,但我不想多说,如果没必要,我们不用再联系了,我们都不是以前干净的我们了,我们也不用再互相耽误了。就这样,春节快乐。”
被挣脱的手悬在半空许久,直到手臂开始酸痛。我轻轻地把手放下,视线早已模糊一片。我其实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些年的感情,毫无征兆的破裂,原因却仅仅是因为他空口无凭的不忠,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要出轨的人应该是我啊,该不忠的人也应该是我啊,怎么到现在,我变成了那个好人。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开了一瓶啤酒,往头上浇了个透。刺骨的冷意刺激着快要麻痹的神经,飞快转动的思绪就像现在自己的视线,下一秒,意识散去,陷入空旷的混沌之中。
【3】
大年初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这种感受无法用言语形容。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原因会在除夕夜淋了一瓶冰啤酒就晕倒了,身体没有差到那种地步。不过又是谁发现我把我送到医院的呢?空荡荡的病房中,打开的电视机重播着春晚,冰凉的液体通过胶管针头注入体内,现下的感受,前所未有。
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过去。等待接听的时候,病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男人。其实我多希望走进来的是顾言,我也希望他在进来后微笑着脸对我说之前他所说的都是开玩笑,我还希望他能撒娇般的栽进我的怀里,而我宠溺的不顾手上的针管把他紧紧拥抱,我真的太久没有抱过他了。只是,胡辰昭的脸邪魅的出现在视线中时,心中的失落空前绝后。
他提着一个保温盒,轻轻地走到床边,又轻轻的放下,依然穿着白大褂的他看起来像是给我煮了一锅毒药,准备逼迫我喝下。我妈的电话没打通,放下手机,我皱着眉头问到:“是你把我送到医院来的?”
“不然还能有谁?”他笑了笑,把保温盒打开,从里面飘出阵阵清香,一夜没吃东西,肚子的确是饿了。“本想着晚上去你那找你喝点小酒,却发现你家门没锁,我还以为遭贼了,小心翼翼走进去却发现你浑身湿透倒在冰箱旁,作为医生嘛,肯定是有义务把你送医救治。来,我炖了鸡汤,喝点吧。”
“你确定你没在这汤里放了一把砒霜?”我拒绝了他端送到我嘴边的汤,我真的不放心这个人。
“我哪舍得毒死你啊。”胡辰昭笑的更是邪魅,看得我心里发毛。“如若非要下药,我要下的药,定是能让你爽翻天的药。喝吧,我什么都没放,真的就只是一锅汤,这大过年的,我没那么缺德。”
其实说到底,还是经不住鸡汤的诱惑,更别说此刻早已饥肠辘辘的胃,我稍稍坐起身,接过他手上的碗和勺子,大口大口的喝起来。只是我疑惑的是,为什么这汤的味道,那么像顾言的厨艺。可能只是我的主观臆想吧,他都已经走了,怎么可能还炖汤给我,再说,面前的人已经说过是他所做,只不过味道相似而已吧。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了,我看了看你的诊断报告,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普通的发烧感冒。”胡辰昭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说到,“可是你没事儿在这种天气用冰过的啤酒洗头做什么,脑袋被门挤了?!”
“我和顾言分手了。”我放下碗和勺子,抽了几张纸擦拭嘴巴。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早已释怀。“昨晚他去我家,碰见了夏寂,说了些过激的话,我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顾言说他出轨了……”
“那么说我有机会了?”关于阿德这个人,我真是觉得他很不可思议。当初大晚上给我发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信息,接电话也不说清楚自己是谁,无来由的说要我做他的男人,他以为这是过家家吗?不过好在有熟人,他似乎也没什么反侦察的头脑,我轻而易举的就发现了是他,我只是诧异,怎么他也是同志。
我白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看电视。眼睛虽然顶着电视看,可我的心思却根本没在电视节目的内容里,我还在想着顾言,想着他说的那些根本就没有事实根据的话。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找他好好的,认真的坐下来谈清楚,我打心底不相信他会做出有不忠于我的事。而对于胡辰昭,我真的只把他当成朋友看待,当初我找到他告诉他我知道那个陌生号码是他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确过我的想法了,我对他这种类型的人没兴趣,那时候的他也答应我不再骚扰我的生活,只作为普通的朋友来往,所以夏寂所发现的我和另一个男人来往密切也只是我和胡辰昭一起吃饭的时候。其实说到底,我心里只装得下顾言,容不下别人。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至于以后,我希望也是如此。
“你不用去别的病房查房么?”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病床上问一点都没有想要离开的胡辰昭。“还有,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还有两瓶药水就完了,打完你就可以走了,不过记得明天还要来打针。”胡辰昭抬手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挂在病床上方的药水瓶说道。“你以为谁都会像你一样在冬天的大晚上用冰酒洗头吗?现在整个医院除了昨晚送过来的几个因为酒精过敏过在打点滴外,几乎没什么病人。我也想过个安稳的年啊,不过排班轮到我,没办法。”
“那两瓶药水能不打么,我现在就想走。”
“可以啊,如果你想下次进医院多住几天的话。”他开始收拾起保温盒,不过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来他并不熟悉做饭,并且这个保温盒也不是他的,我定眼看了看,倒是觉得眼熟的很,所以基本上能确定,这汤,定不是他煲的了,他有个爱他的妈妈呢。“我倒是不介意你在医院多住几天,这样我就能和你多培养培养感情了。我先走了,你记住待会这瓶药水打完按铃叫护士给你换药水。后面的两瓶可以稍微打快些,打完再回去吧。至于顾……算了,我明天再过来看你,Byebye。”
最后的那一刻停顿,我觉得他是要说到顾言。只是他为什么不说呢?静下来的病房被我对顾言的思念来回冲刷着,停不下来。手机响起,我以为是我妈,结果来电显示是胡小可。
“顾言在我这。”
【4】
其实现在的我根本就不适合开车,但我还是在医院毅然决然的拔下针管,不顾护士和阿德的劝阻,拿了阿德的车钥匙开着车就往胡小可的家赶。尽管医院和胡小可家离得不远,可当我抵达时,满身的疲倦蔓延着。
我在胡小可家楼下看到了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冷风中的胡小可,她见我下车走过去,脸上的无奈一览无余。
“他知道我告诉你他在我这儿后就走了,我拦都拦不住。”胡小可也很着急似的,“抱歉。”
“他有说他去哪儿了吗?”我急忙问道,下意识的伸手抓住胡小可的肩膀用力的摇了她几下。
“你弄疼我了,放手!”胡小可尖叫着挣脱开我的手,本能的后退了几步。“李越泽,我不管你和顾言之间有什么误会,我也不想听你的辩解,甚至顾言,我都不想管他的理由,我只求你们能冷静冷静,好好的想想你们彼此的错误,试着换位思考一下,你作为顾言,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我……”
“对顾言我也是这么说的。”她长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双手揉着自己的肩膀,是我下手太重了吧,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只是看到她,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不肯松手。“我打电话给你原本是想让你们俩好好谈谈,可是他听到我给你打电话了,二话没说就走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你没发现么?顾言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现在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除非他自己想清楚想明白了,不然谁都没办法帮他。所以我也恳请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自己的错误,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你在他的婚礼上把他抢走,或许现在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我能给你的提示就只有这么多了,你都听清楚了么?”
喘着粗气的我点点头,又突然疾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剧烈的呕吐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什么提示不提示的东西,此刻就犹如从胃里翻吐出来的液体,混乱得我一眼都不想再看。
我扶着垃圾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我原本以为胡小可会来搀扶我一把,不料她只是皱了皱眉头,转身走了。这样的胡小可看起来很不近人情,只是想来,我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本就如此,她可以对顾言掏心掏肺,也可以对他拳脚相向。我早应该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了,那么我现在也没什么好沮丧的吧,这也应该是我们虽然同在一座城市,却少有来往的原因吧。
“你想想曾经让你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去那些地方找找看,也许你们之间的这道裂痕就能修复了。但我的建议是,回去把病养好了再去吧,他说你淋那么多冰啤酒,一定会病倒的。抱歉了,我之前的言语太过激了。”
【5】
谢谢你,胡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