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曹子恒曾在《典论。论文》中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孟楼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一间狭小的充满消毒水的房间内,一个穿着一身中山装,脸上挂着一副银框圆形眼镜的男人坐在白色的窄床边上,问着孟楼。这个男人若是按相貌说起,年龄大概也不过四十岁,这样看其实是精准的,千万莫要以他的一头白发去判断他的岁数,因为他这一头白发恐是比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还要纯粹一些。
被问的小男孩十三四岁,正端坐在床边小条凳上,先是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然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是慌忙的摇了摇头。
这个男人笑了笑,却是看不出情绪:“你是究竟明白,还是不明白?”
“学生本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想了想,又愧对《典论。论文》全文还未摸清,所以请先生原谅。”男孩年纪虽然不大,说起话来却是彬彬有礼,实属罕见。
“诶!”那被孟楼称为先生的,却是连忙摆了摆手,带有些许训斥意味的说:“我不是说过吗,别总叫我什么先生的,都是什么年代了,这个称呼以后都不许用了,便是叫老师,这点要切记!切记!”
要说这对师生究竟是谁,要从十三年前长话短说了。
河北省中有一城,人称“凤凰城”,实名则是唐山市,位于河北省东部、华北平原东北部,南临渤海,北依燕山,因唐太宗李世民东征高丽驻跸而得名,卓金吾的七言“孤峰秀耸陡河边,松带虬形柳带烟,红透夕阳横石壁,翠连芳草泻山泉。”描写的正是唐山市的秀丽景象。
这个孟楼,便是土生土长的唐山市人,且说起来家境也不一般,据说家中祖上最有名的是为孟邕,乃是田园诗人孟浩然的堂弟,也不知是不是这层关系,还是书香门第教育方法果真不同,孟楼一家代代竟是都会写出几首诗来。
然而好景不长,十三年前,唐山发生了世界罕见的地震,造成了唐山市二十多万人的死亡,当时不过一岁的孟楼算是幸运的,因为他躲过了死亡的眷顾,但是他也是不幸的,因为这一震,让孟家只剩他一人独活,说是一人,倒不如说是半人实在,毕竟他当时才一岁,连父母的模样都没有印象,连家的样子都没有概念,便被送到了孤儿院中。
孟楼天资聪颖,灾后五周年,文协主席带着一些诗人去孤儿院中慰问捐款,孟楼道了一首自己写的名为《天》的现代诗——“天有天的色彩,或黑,或明。或是被心染了色,或是被眼蒙了神,变得或蓝,或是红。”,这首诗着实把文协主席吓了一大跳,要知道这孩子才六岁,不说这首“新潮诗”作得水准的如何,能写出且敢当着众人念出,便是难得了。
文协主席立即叫秘书去向孤儿院打听孟楼此子,秘书常年跟在文协主席身边,办事效率自然很快,回来对文协主席说:“据说这孩子父母皆是文青,祖上也与诗人沾亲带故,能说出这样的诗也不奇怪,更有可能是父亲写的还未发表便是地震死了。哪怕是他自己写,再学几年学,读几年课本,恐怕也像是方仲永一般了。”
文协主席闻言,深觉有理,便也不去在意了。
孟楼之后也没有再展现出与其他同龄孩子不同的地方,在孤儿院里读书,玩乐,过得倒是也算开心。
直到有一天,孤儿院里的小学上完语文课后,语文老师一时兴起在黑板上画下六十四乘六十四连在一起犹如围棋棋盘般的小格,接着,语文老师信手在格子中数了数,又写下了数十个汉字,这才转身对台下的孤儿们说道:“谁如果能把这个成语填字完成,这一年就不用做语文作业。”
众孤儿面面相觑,毕竟这些孩子说起来此时年龄不过七八岁,又怎么可能有多大的词汇量?语文老师叹了口气,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哪知这个时候,孟楼却是起身来到黑板面前,拿着粉笔站在板凳上刷刷刷的写了起来,竟是没有太多思索,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便是把那短的比小拇指还短的粉笔丢回粉笔盒,对着一脸吃惊的语文老师鞠了一躬,说道:“先生,学生写完了。”
见语文老师仍没有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孟楼又说:“先生,如果学生没错,那这一年的语文作业?”
语文老师连忙点头,口中更是在众孤儿面前对孟楼夸赞不已,这一下子,那些同班的孤儿对孟楼也是敬佩了起来,加上孟楼平时比较合群,这一下子就成了孤儿们中的“孩子王”。
无忧无虑的童年总是过的很快,一眨眼,孟楼就十四岁了。
这一天,下课以后,同学们去找孟楼玩耍,却见孟楼兴致不是很高,不禁是问:“孟哥,怎么了?”
孟楼叹了口气:“你们说,为什么我们要中考,中考完没几年又要高考?虽然你们都把我当哥,但这些考试可不会看这些,虽然我不怕这些考试,但是我不想跟其他人一样,考完一关又考一关,这样下去,大学毕业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参加工作,劳碌辛苦,娶妻生子。”
“孟哥,本是不该如此吗?”一个玩伴问。
孟楼摇了摇头:“这样固然正常,但是不够诗性,不够浪漫,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说罢,孟楼又想了想:“你们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跳出这种束缚?”
那玩伴想了想,眼睛一亮:“孟哥,据我所知,诗人,作家就不被这种束缚,反倒是上学上的越少越是吃香,不过你年纪小了一些,这个文人圈子,要想成功,听说至少得有人脉,依我所见,孟哥倒不如拜一个文人当老师,等人脉积攒够了,便可出潭化龙!”
听到玩伴的话,孟楼也是眼前一亮,问道:“你可是有合适人选?”
“倒是没有。”那玩伴苦恼的摇了摇头,道:“但是首都那里文人不少,你倒是可以趁着放假去碰碰运气。”
孟楼向来想到做到,第二天,他便是在院长那里拿来了请假条,在小伙伴们的欢送下,独自坐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
孟楼还是第一次坐火车,不过好在孤儿院的孩子适应能力都极强,孟楼也是孤儿院同龄人中的翘楚,很快就明白了火车上的许多规则——如何检票,如何接水,如何出站等等,中国的火车,向来是喜好侃侃而谈人士的“风水宝地”,各个车厢,不分年龄家乡性别,只要有一人话痨,总会有人一起高谈阔论。在唐山前往首都的短短车程里,孟楼听到了许多在孤儿院里、在课本上没有听过的奇闻异事,这让他在兴奋之余,单纯的心中也是暗暗做了决定,等以后自己有钱了,一定要多来坐坐火车,去哪都行,至少是长见识的,大概古人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过到了首都,孟楼便是高兴不起来了,他在火车上打听到的许多诗社,文社的地址都让他找寻到后挨个询问,哪知道那些诗社、文社里的文人,却是各个眼高于顶,又怎么会有人愿意收一个莫名其妙的小毛孩子做弟子呢?
一连数天,孟楼花完了所有的现金,心中也是萌生了退意,为什么自己非要与别人不同呢?凭自己的成绩,好好学习,将来考一个好大学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孟楼拿出了一封院长交给他的介绍信。孤儿院的院长是很喜欢孟楼,所以昨天听说孟楼要去首都后,不问理由便是写了一封介绍信,说如果他在北京遇到了什么困难,便去沙河镇找他这个朋友救济一下。
来到沙河镇,孟楼刚刚下车,想要直接找院长这位朋友寻求帮助,却听不远处有一个民工模样的中年男人,一手提着刚从市场买来的蔬菜水果,一面是半吟半唱:“蛛网无情封炉台,余烟燃尽惹悲哀。风花雪月誓为书,小楷一行寄未来。秋露染花伊人怀,枯藤凝霜去尘埃。干涸净土以为纸,固执凄凉将泪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