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仙堂瞧病回来后,我就又活蹦乱跳地整日捉鸡撵狗成了上房揭瓦的熊孩子。
我还记得,有天傍晚,我在外婆家的农家院里追着正待上架休息的小鸡仔满院子疯跑,一直玩到天擦黑才感觉到早已憋的难受的尿意。
尿意难耐,可是一想起院子外隔着座石板小桥、孤零零守着黑压压的垂柳坐落在田坎上的茅厕,我就不由打个尿颤,灰溜溜地蹲到院子边上的茅草丛中去解决了。
正脱了裤子蹲在草丛里放水,突然我心有所感,遂抬头一看,就在我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皮毛油光褐黄的小动物正躲在那伸长了脖子露出小脑袋偷偷地看着我——只见它脑袋略圆细小,耳朵宽而短圆,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亮晶晶地,正好奇地盯着我看。
我也很好奇,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挺可爱的小动物是什么,怎么一点都不怕人?偷偷摸摸地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正想着,突然,我露在外面的屁股蛋猛地一疼,就好像有人拿锥子猛地戳了我一下。
我转头一看,哎哟我的妈呀!居然是外婆家那只身披五彩锦衣、霸气外漏、打遍全村无敌手的大红公鸡!它居然还恶狠狠地盯着我!只吓得我提着裤子,闷头就跑。
不用猜,戳我屁股蛋的肯定是这个可恶的家伙。
“外婆,外婆!快,快救救我!公鸡叨我呢!”我一边跑一边大哭大喊,声音都变了调。
我吓得是屁滚尿流,可这家伙却异常地神勇至极,呼扇着两只健壮有力的大翅膀,腾挪跳移,对着我一通劈头盖脸的乱啄,一直把我撵进屋里才罢休。
院子里的大人们都很没良心地哈哈大笑,更臊的我躲在屋里只敢偷偷朝外看。
大公鸡正好似得胜的将军,昂首挺胸、渡着步子,在院子里巡视转悠。
我同时也发现,之前那只黄毛短耳的小动物正趴在大门边角上咧着嘴偷笑。好啊,我被公鸡啄还不是全赖你偷看我尿尿,这会我倒霉了你到笑的很欢乐。
正心里嘀咕着,大公鸡突然抖个激灵,脖子上羽毛倒立、扇着翅膀,像只战斗机一样,“遏遏”大叫着朝大门边上那只偷笑的黄毛短耳小动物,一路飞奔而去。
“黄皮子!”外婆显然也看见了那只小动物:“快,快把鸡都赶回窝!”说着她便自己先挥着竹棍,着急慌忙地赶鸡回窝。
院子里一阵忙乱,天也渐渐黑透,大红公鸡也回来了,我也知道了那只小动物原来是叫“黄皮子”。
……
入夜,疯跑了一天,我早早就累的睡了。
只是到半夜人声悄寂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一个尖细稚嫩的声音,不住在外面叫我:“……来玩,出来玩……出来和我玩。”
我好奇地一骨碌坐了起来,揉着眼睛看了看四周,身边的外婆早已熟睡,屋外只有青蛙蟋蟀的叫鸣声此起彼伏。我忍不住悄声疑问:“谁呀?都这么晚了,是谁在说话呢?”
“是我,黄小淘……出来和我一起玩嘛。”
黄小淘?我刚来乡下不久,不论是村里的孩子,还是学校的校友,很多我都还叫不上名字。更何况天还没亮呢,外公外婆都还睡觉呢。
我犹豫了一下,拒绝道:“不了,天都黑着呢,我不去玩了,你白天来,我再和你一起玩儿吧。”
“……我白天不敢来……”黄小淘在外面沉默了一会,说:“你家司晨官太厉害了,它把叨我很疼……”
我虽然才7、8岁大,但我听大人说过“司晨官”就是家里的大公鸡。
尽管他说的可怜,可我还是很犹豫:“可是,天黑了呀,而且,我也怕我外婆醒来……她看见我晚上乱跑会骂我的。”
黄小淘外面念念不舍地不断哀求,道:“别怕,你家里人天不亮是醒不来的。你就陪我玩一会吧,我可专门来找你玩的。”
我心里知道,天黑后不能擅自一个人出去玩,即便只是个不太熟悉的小孩子,可还是身不由己地被“他”说的心动,竟不知再怎么去拒绝他,好似再不顾他的恳求拒不出去就是很残忍不该的事情,最后终究是耐不住他再三地哀求,就应允了下来,身体也跟着静悄悄地溜下了床。
我偷偷摸摸地小心打开房门,却只见门口正站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只比我略矮一点,看样子应该也比我略小一点,可他圆嘟嘟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圆鼓鼓地贼亮贼亮,很是惹人喜爱。
我不由笑了,轻声问他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他。
他只是咧开嘴“嘿嘿”一笑,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牙齿,煞是可爱。
我俩便开心地在院子里玩了起来,期间玩了什么、说了什么,明明当时是清清楚楚的,可转眼却又全太记得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鸡鸣声,由远而近,引得鸡圈里的大红公鸡也扑腾起来,紧跟着“喔喔~喔!”叫了起来。
小男孩突然仿佛受到很大的惊吓,抱着头几步就窜到了院墙边上,也不见他有何特别的动作,只“呼~!”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踪影。
我立时惊了一身冷汗。自我上回生病以来,我就知道了,原来这世上是有一些古怪诡异的存在的——我之前遇见过的黑影、白衣人、古井边的小媳妇……全都从我脑海中冒了出来。
我一声大叫,一个骨碌就惊醒坐将了起来。
原来都只是梦。
我仍在床上,外婆正护在我身侧熟睡。
我细细回忆,梦里的情景很是真实,可我却只记得他是个名叫“黄小淘”的可爱小男孩儿,其他的一概模模糊糊似蒙了一层纱雾一般正慢慢消散。
这时,我耳边再次远远传来黄小淘那特殊的尖细稚嫩声:“……你别怕,我还会来找你玩……”
自此以后,我也不时梦见“他”,但他都是鸡鸣就走。
渐渐我也就不怕了。
有时,家里有好吃的我也会在梦里请他吃,第二天,家里的这样吃食也必定会少一些。随后,大门口外也会不定期的出现一些死老鼠、死鸟、死虫子……还都摆的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