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天命的真相:刘邦帝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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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迟暮悲歌——刘邦晚年的悲情岁月

刘邦自称帝以后,经过定北疆、除“三雄”等一连串的折腾,天下诸侯王绝大多数都换成了刘氏子弟。看着这近乎一统的江山,在马背上奔波半生的刘邦感到十分欣慰。

然而,岁月不待人,伴随着事业的丰收,刘邦进入暮年。客观地说,刘邦的晚年岁月,其实还没有一名普通平民百姓安逸幸福:对故乡的怀念,对儿孙及刘氏江山的牵挂,成为这位老皇帝晚年人生的主旋律。

一、南越归汉及高祖还乡

刘邦戎马半生,通过百折不挠的奋斗,天下江山基本归于刘姓。到了晚年,除了偏安一隅的南越政权尚未归汉、成为刘邦的一块心病之外,他的第二个愿望就是想回沛丰故乡看看。

在刘邦临死前的第二年,也就是汉高帝十一年,他终于实现了这两个心愿。

南越归汉

刘邦生前共封立了九位刘氏诸侯王,他们是:齐王刘肥、楚王刘交、吴王刘濞、淮南王刘长、赵王刘如意、梁王刘恢、淮阳王刘友、代王刘恒和燕王刘建。

刘邦共有八个儿子,除太子刘盈外,在上述刘氏九王中,他的儿子占据了七个王位,而楚王刘交、吴王刘濞则分别是他的弟弟和侄儿。此时,华夏之境共剩下的三个异姓诸侯王:一位是长沙王吴臣,那是留着做样子给天下人看的,皇帝若要废黜他,乃易如反掌之事,只因其态度恭顺且新近杀黥布献媚有功,故暂且留其王位;另一位是故越王勾践的后裔无诸,他在当年属于少数民族首领,刘邦于定陶称帝时期封他为闽越王,早已向中央政府称臣;最后一位就是南越王赵佗,其人值得说道一下。

南越王赵佗,本是中原赵地东垣(即后来被刘邦改名的真定,今河北正定南)人氏,此人乃秦朝派往南越的宿将。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秦始皇派遣五十万大军南征,在扫平南越诸地以后,设置桂林、南海、象郡三郡。军中那些南征将领,就地转任地方军政长官,任嚣出任南海郡尉,赵佗任龙川令。

秦末时期,天下大乱,任嚣见有机可乘,拟独霸南越,无奈体衰多病,难遂壮志,便找来亲信赵佗,向他面授机宜。任嚣死后,赵佗接替郡尉职务,遵其遗嘱,除去那些忠于秦朝的官吏,命令部将严守各个关隘。秦朝灭亡之后,赵佗又趁机攻下桂林、象郡,独揽三郡大权,宣布脱离中央政府,自立为“南越武王”,以番禺为都,在岭南地区实行自治。

在接下来的楚汉相争中,赵佗采取隔岸观火的策略,注重改善同南越土著之间的关系,任用当地越人吕嘉为相,与其结为儿女亲家,并鼓励官兵与南越土著通婚。这一系列政策的实行,使得整个南越地区欣欣向荣,逐渐强盛。于是,赵佗开始侵扰北部中原地区。

刘邦称帝以后,曾一度想用武力解决南越这个麻烦不断的地方割据政权,终因时机不成熟而作罢。汉高帝十一年(公元前196年)五月,被内部叛乱及北疆战事拖得疲惫不堪的刘邦,又频频接到南疆被扰的报告。眼见武力解决南越无望,刘邦只好谋求政治解决,派遣陆贾出使南越。

这位陆贾乃西汉著名学者和外交家,本书前面曾提到过此人,他知识广博,阅历丰富,能说会道,处变不惊。《史记》记载了他的一段掌故,是说他与皇帝谈话,动辄引用《诗》、《书》等内容,刘邦很生气,骂道:“寡人于马背上取天下,安用《诗》、《书》?”陆贾当即回敬道:“马背上取天下可矣,难道还能于马背上治理天下吗?当年商汤、周武采用逆取顺守的办法,才使天下长治久安。倘若秦朝也能效法汤、武,在兼并天下之后施以仁政,陛下如何能够取得天下!”

由此可知,陆贾是一个处事极有原则的人。此次南越之行,刘邦交给他的使命是:作为皇帝特使,授予赵佗南越王印信,实现中央政府名义上对南越的主权。

赵佗闻报汉朝使者到来,便故意采取不合作的姿态。在宣见陆贾时,他头不戴冠,衣不束带,一副典型的越人模样打扮,并且叉开双足踞坐在那里,一如刘邦见客时所惯用的那种典型姿态,行为相当傲慢无礼。

陆贾知其用意,也不客气,开口便是教训的口吻:“足下生在中原,亲戚朋友的坟墓也都在真定。如今足下却一反中原礼仪,弃冠解带会见中原来使,欲以区区南越与天子抗衡,难道不担心灾祸很快就要降临吗?想想看,秦失其政,英雄并起,只有汉王率先破关,进驻咸阳。项羽背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附于他,势力可谓强大。然而,汉王起兵巴蜀,驰骋天下,五年之内平定天下,统一海内,这是天意所向啊!足下不助天下讨伐暴逆,反倒擅自称王南越,天朝将相皆欲兴师问罪,好在皇帝怜民劳苦,不愿再逞干戈,特派我前来册封足下,授予印信。足下本该于郊外相迎,北面称臣,不料足下竟然妄自尊大,无礼之甚!倘若皇帝闻知此事,先掘烧足下祖坟,诛灭足下宗族,再派一员偏将率军来剿,届时,越人定会恼恨足下惹生祸端而动手诛杀足下降汉,这乃情理之中的事情啊!”

听了陆贾的这番滔滔宏论,赵佗蹶然而起,赶忙道歉:“寡人在蛮夷之地呆得太久,有失礼仪,请勿怪罪!”旋即又问:“寡人与萧何、曹参、韩信相比,谁更英雄?”

陆贾行走诸侯之间多年,阅历丰富,此间观其行听其言,已知眼前这位亦属“豪杰”之流,于是便顺着他的心思答道:“足下似乎更英雄。”

赵佗闻言心喜,再问:“那么寡人同皇帝相比,谁更英雄呢?”

陆贾立即拉下脸下,用训诫的口气说道:“皇帝起自沛丰,诛讨暴秦,征伐强楚,继承三皇五帝之业,治理天下,国内民以亿计,地广万里,万物富饶,政出一家,这是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伟大功业。如今足下不过于山海崎岖间拥有数十万蛮夷之众,最多也就相当于大汉的一个郡而已,怎么能与皇帝相比呢?”

这位赵佗来自中原,有别于那位传说中的夜郎国王,自然知道自己眼下和汉皇帝之间的差距,于是哈哈大笑道:“寡人起事不在中原,故只能称王于此地;若寡人于中原起事,则未必不如汉皇帝。”

一番说笑之后,赵佗对陆贾顿生好感,执意挽留他多住一段时间,日日设宴款待。陆贾本是博学多才之人,加上他经常出使诸侯,见多识广,每每谈天说地,令常年居于蛮夷之地的赵佗听得欣然忘倦,不禁十分感慨:“越中乏才,没有可与畅谈之人。自先生到来以后,日日令我闻所未闻,真是痛快之至啊!”

关系相处到这种地步,事情就好办多了,这期间,赵佗举行仪式,高兴地接受了汉皇帝的册封。数月之后,陆贾辞别归汉,赵佗送给陆贾个人价值二千金的礼物,而对于汉帝刘邦,赵佗竟然没有献礼。

此次南越国接受汉帝国册封,其实质乃属于“易帜”性质,有别于其他诸侯国与中央政府之间的关系。南越国不须承担其他诸如朝见、纳贡、奉诏出兵之类的义务,仅是作出“毋为南边患害”的承诺;而中央政府则解除了以前“不得向岭南输入铁器、牲畜等物”的禁令,并向南越开放边境贸易。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外交活动——南疆从此无患矣!刘邦很是高兴,授予陆贾太中大夫职务,以嘉彰他出使南越对国家所做出的贡献。

高祖还乡吟唱《大风歌》

汉高帝十一年(公元前196年)底,刘邦东征黥布,在蕲县会战决出胜负之后,便把追击残敌的任务交给麾下诸将,自己则在夏侯婴等人的陪同下,取道沛丰返回长安。

刘邦于汉高帝三年(公元前204年)彭城兵败期间,为了接走家眷,曾经回过一次沛丰故乡,迄今转眼已近十年光阴。所不同的是,上一次回乡时仓皇如丧家之犬,而这次却是以帝王之尊衣锦还乡。

听说皇帝回到故乡,沛丰的父老乡亲们自发地出城数十里迎驾。在沛县县城,当地政府更是特意修建了一座“沛宫”,以此作为龙兴之地的标志。刘邦到达沛县之后,令人在沛宫大摆酒宴,将县中的父老以及自己的故旧乡亲全部召来,一起饮酒叙话。

刘邦当年的那些邻居相识,他们身穿褐衣,三五成群地聚集徘徊于沛宫门外,轮流等待皇帝召见。眼见往日乡里的无赖混混,如今已成为位极天下的帝王,父老乡亲们心中既兴奋又紧张,及至被传唤进见,皆诚惶诚恐,伏地不起。见此情景,刘邦十分感慨,对所有熟人一概厚赐金币。

当地官吏素知皇帝有唱歌跳舞的雅好,已经提前找来一百二十个男童,教以歌舞,在宴会上演唱助兴。沉浸在浓浓的乡情中,听着童子们稚嫩的乡音,刘邦心中既高兴又感动,对乡亲们的敬酒一概不拒,直至酩酊大醉。

醉酒之后的刘邦彻底放下皇帝架子,踉跄离座,且舞且歌,歌词曰: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一连数阙,反复吟唱。接着,那一百二十名儿童、在场的官吏以及父老乡亲,皆齐声合唱。歌声激荡,声遏行云。

在这乡情融融的热烈氛围中,年迈的刘邦激动得热泪纵横,他深情地对沛县父老乡亲们说:“游子悲故乡!朕虽定都关中,但百年万岁之后,朕的魂魄还会想着回到故乡的。当年,朕自被立为沛公开始,讨伐暴君逆贼而得有天下。今后,沛县就作为朕的汤沐邑,世世代代免除赋税徭役!”沛县父老子弟闻言齐声高呼“万岁”,感谢浩荡皇恩。

接下来的日子,刘邦每天置酒宴请故旧。像武负、王媪等这些当年与刘邦有过风流韵事的女人,大多也还健在,不过却已是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们也都被悉数请来,济济一堂,共叙乡情,谈论往事。转眼间十余天过去,皇帝准备启驾返京。沛丰的父老乡亲们再三挽留,刘邦说:“朕的随行人员太多了,呆得太久,父老乡亲们供给不起啊!”

启程那天,沛县人民倾城出动,赶到城郊争献酒食。刘邦深感父老乡亲们的盛情,便在郊外搭起帐篷,再与父老们痛饮三天。这时,沛县的一些父老乡亲向皇帝恳求说:“我们沛县有幸世代免除赋税徭役,可是丰邑的乡亲却未享此恩典,请陛下也怜悯一下他们吧。”

此间的丰邑已经升格为县制,与沛县同级,沛县永免赋税徭役的政策无法惠及丰邑,因此,沛丰乡亲们才有这个请求。刘邦回答说:“丰邑是朕生长的地方,朕怎能忘记?只是因为当年丰邑群众跟随雍齿降魏,背叛于朕,故一直难以释怀!”后来,经不住乡亲们的再三肯求,刘邦于是宣布丰县同沛县一样,世代免除赋税徭役。

前文讲过,由于大嫂当年不留请刘邦的哥们儿吃饭的缘故,刘邦在当上皇帝以后,迟迟不给侄儿刘信加封,后来还是太上皇出面说情,才给侄儿封了个颇有纪念色彩的“羹颉侯”。如今,又是仅仅因为丰邑群众当年曾经有过背叛,刘邦宁肯恩典沛县,也不肯照顾自己的出生之地丰邑,由此可见,刘邦皇帝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宽宏大量之人。

刘邦不仅气量上局器不大,晚年的他更是常怀猜疑之心,即使对开汉重臣萧何,也不例外。早在萧何与吕后合谋杀死韩信之后,刘邦就对萧何产生了猜忌。幸好那位广陵人召平前来提醒萧何,说“皇帝加封丞相您五千户,还为您配备五百人的卫队,此乃猜忌之兆!丞相应谢绝赏赐,并将家财献为军费,如此,方可化解灾祸”。萧何照办,果然消除了刘邦的猜疑。

此次出征黥布,刘邦照样对萧何放心不下,数次派人回京询问萧相国在忙些什么工作。有人据此提醒萧何道:“丞相您将有灭族之祸!”萧何惊问缘故,此人分析道:“丞相功盖天下,位居相国,无法再行加封。并且,您自入关以来,甚得民心,这种状况十余年未曾改变。陛下近来频频派人前往相府看望相国,真实意图就是担心您功高震主。如今之计,丞相宜贱价强买民田,接受商贾贿赂,自污个人形象,方能消除陛下的猜忌之心。”萧何见此人言之有理,便依计而行。远在关东平叛的刘邦闻报萧相国正忙着贪污营私,遂放下心来。这不,在击溃黥布之后,他还有饶有兴致地取道回了一趟沛丰故里。

就在刘邦逗留沛县期间,各地不断传来捷报:黥布已被吴臣杀死,北疆平叛局势良好,京城也还平静。刘邦心情高兴,于是在离开沛县之后,他采纳了老弟刘交的建议,取道曲阜,专程拜祭了孔子一番,然后返回长安,这才结束了他人生中最后的一次远行。

二、废立太子的来龙去脉

读汉史的人都知道,刘邦晚年曾经数度打算废除刘盈的太子之位,重新扶立戚姬所生的赵王刘如意为太子。但是,此事终因种种情势而作罢,成为刘邦晚年的一块心病。那么,事情内幕究竟如何呢?

皇帝易储的动机

大家都知道,刘邦好色成性,终其一生,女人无数。本书前面讲过,他在沛丰老家期间就曾娶有曹女、吕雉两任妻妾,并且生下了儿子刘肥、刘盈及女儿鲁元三个子女。

自沛县起兵之后,刘邦的女人资源更是随之无限扩大,被他宠幸过的女人则数不胜数,仅正史上记载的就有戚姬、薄姬、赵姬(东垣美人)等人,其他女人皆未留下名姓。这些女人们为刘邦生下了刘如意、刘恢、刘友、刘恒、刘建、刘长等六个男孩,连同刘肥和刘盈,刘邦一生共有八个儿子。

早在汉高帝三年(公元前204年)楚汉荥阳对峙时期,刘邦出于战略上的考虑,就已册立吕雉所生的儿子刘盈为太子,以此来稳定关中大后方。后来,随着另一个儿子刘如意的逐渐长大,刘邦开始萌生废长立幼之念。刘邦之所以生出此念,原因有二:其一,在刘邦看来,太子刘盈为人“仁弱”,而刘如意则“类我”;其二,刘如意之母戚姬正受皇帝宠幸——“戚姬幸,常从上之关东。”

刘如意之母戚姬,乃是汉高帝二年(公元前205年)夏天,刘邦兵败彭城路过定陶时收纳的一房小妾,史书对此事仅以“汉王得定陶戚姬”廖廖数语一带而过。分析当时严酷的战争形势,这位戚姬应当是刘邦投宿民宅时房东的女儿,她生得容貌十分俏丽,刘邦对其一见倾心,两人遂仓促同居。

汉高帝六年(公元前201年)初,刘邦于定陶称帝。此间,戚姬已产下刘如意,刘邦遂将其母子接入宫中。从此,每每远征,总是将戚姬带在身边,宠幸有加。

对于戚姬的儿子如意,皇帝先是册封他为代王;赵王张敖被废除之后,如意又被改封为赵王。这孩子的身形容貌长得酷似刘邦,就连言行举止也与童年时期的刘邦有颇多相似之处,惹得皇帝爱怜有加,每每感慨“此儿类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天下做母亲的,有谁不为自己孩子的前程打算呢?听到皇帝夸奖儿子的次数一多,戚姬渐渐开始动起了心思。虽然当时吕雉的儿子刘盈已被立为太子,但吕后年长色衰,皇帝与她只是名份上的夫妻,感情已疏,而戚姬正受皇帝宠幸,在她看来,多向皇帝吹吹枕边风,劝说皇帝易储也并非没有可能。于是乎,常“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久而久之,刘邦倒也真的萌生了易储之念。

其实,戚姬的枕边风最多只不过是起到了提醒刘邦的作用,皇帝易储心思的真正动机,乃源于对刘氏江山未来的担忧,而不是儿女情长。众所周知,太子乃国之储君,其废立得当与否,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存亡。更何况,在刘邦所处的时代,“皇帝”还只是秦始皇刚刚创造的一个新生事物,尚未在人们心中形成后世那种至高至尊的神圣概念。所以,能否使群臣听命,天下归心,全靠皇帝个人的手段和才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