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江宁将自己深深地埋进柔软的沙发,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电视,不知是电视剧太过俗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眼前这个发光的大盒子所显示的画面始终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长抒一口气,江宁缓缓地站了起来,走进窗台,伸出纤纤玉手把素黄色窗帘拉将开来,漫天的大雪自上方洋洋洒洒飘落,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此时虽已入夜,但凭着万家的灯火和街边的华彩,雪花好似点点星光伴着夜幕自浩瀚天空缓缓坠入尘世,此景美不胜收。
地上的积雪亦吸收了四周光亮,让人清晰可见,来往行人无不小心翼翼,或顿或挫,但仍有粗心大意的过客为地面上的那一层厚厚的亮白所累,或滑或摔,江宁看在眼里,不由回想起当时为赶上赵冬华却不慎摔倒的一幕,不觉莞尔。随即划过一丝淡淡心忧,赵冬华应该不会摔着吧。
拉好窗帘,江宁重新回到了沙发那温暖的怀抱,心思仍然无法集中到电视里那不知所谓的一幕一幕,双眼也不时向紧闭的窗帘看去,似乎想要透过这一米素黄,寻找那令她念记的什么东西。
此该,她有一种感觉,一种自己不曾捕捉到的感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深居闺中幽怨的小妇人,正在焦急不安地等待着那个将要回家的人,这让她自然而然地记起一首词: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现在虽不是“横风三月”却是“洒雪腊月”,将要回来的那个人是否会像词中要等的人呢?
江宁起初听到这首词,只觉得文词优美,此时却好象另有一番体会。
但还没等江宁真真感受到该词散发的无奈与哀愁时,身旁的电话响了起来,不是江宁的手机,而是客厅的座机电话。
江宁默默地看着电话,转念之间想到,不知是不是应该接,应该是找赵冬华的,没打他的手机多半说明手机关机,如果不接怕误了正事,如果接了,不用多想,自己必然要费些口舌解释自己的身份。
不及多想,江宁拿起了话筒,温柔地“喂”了声。
江宁说了声“阿姨再见”后,挂断了电话,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冬华的母亲,当赵母听到电话这端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本能地愣了一下,之后便很随和地问了问赵冬华最近的情况,并让江宁代问一下赵冬华春节回不回家,还嘱咐赵冬华要记着往家打电话。
江宁放下电话后,感觉赵母的声音很好听,心想赵冬华在这方面一定是得到了妈妈的遗传。但是有一点令江宁很奇怪,赵母并没有问这个在儿子房间的女孩子任何有关身份的问题。
随着一阵开门声,江宁的思绪就此被打断,赵冬华被寒气袭人的冷风冻得脸上有点发红,江宁倒了杯水放在了茶几上,她知道赵冬华晚上是不喝咖啡的。
一声“好冷”赵冬华坐到了沙发上,双手捧住前方的水杯。
“快点歇会儿。”江宁待赵冬华坐稳,面带笑容的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难以描绘的神情,“我看路上雪挺厚的,有没有摔着?”
“呵呵,没有,你不知道,我的脑干发育的比较好,掌握平衡自然不会差啦。呵。不过倒真是有不少人摔了。”
这又让江宁想起曾在赵冬华眼前摔了一跤,“就知道吹,看你以后摔了就不说了。”话虽这么说,江宁可不想让赵冬华没事摔跤玩。
“不会的。呵。”
沉默片刻,江宁又道,“手机关机了?”
“嗯,没电了。”赵冬华浅浅地喝着水,像是在品茶,随即转头笑迎江宁的双眼,“你给我打电话了?”
“没有。”江宁微微笑道。
“噢,那就是有人打家里电话找我是吧。呵。谁啊?”
“阿姨打来的。”
“噢?好象是有段时间没往家打电话了。”有点内疚,赵冬华再次把嘴移水杯,吸溜了一下,“我妈说什么了吗?”
“没有,问了问你的进况。还有问你春节回不回去。”
“哦。”赵冬华放下水杯,让自己的后背紧靠沙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解释我的存在的呢?”江宁本以为赵冬华会主动问她,然后可以趁机逗逗他,可是看来好象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最终忍不住还是自己说了出来。
赵冬华笑了笑,把视线转到江宁的脸上,“嗯,这个嘛,以我对我妈的了解,她不会问你有关你为什么会在这之类的问题。”顿了顿,看到江宁惊讶的表情,“我没说错吧。”
“可是,为什么呢?我在你家……”江宁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噢,你跟家里人说过我,对吧?”说完,得意的乐了。
“没有。”赵冬华也乐了,因为他看到了江宁可爱的笑容。
“那怎么会呢?我在你这,你妈妈居然没问我是谁?”这有点让江宁百思不得其解。
“没什么奇怪的。我妈是个考虑事情非常细的人,说话做事也特别照顾别人的感受。”看着江宁好象依然没明白,就接着道,“你想啊,如果我妈真问了你,无论你是以什么身份住在这,是不是都不好回答?”江宁茫然地点了点头,赵冬华继续说,“所以啊,我妈自然也能想到,她不会第一次跟你通话就问个没完没了的,我妈不是那种人。不过,下次打电话,我就要费点口舌了。”
“那多好啊,省我的事喽。哈哈。阿姨可真好。哈哈。”江宁不断拍着赵冬华的肩膀,高兴得像是拣到了宝。
“轻点轻点,现在中央一再强调创建和谐社会,反对家庭暴力。我们也要响应号召。哈哈。”赵冬华说完就,就笑着跑开,以防江宁新一轮攻击。
“讨厌。”江宁轻声嗔道,脸上却难以抑制心头升起的那一缕幸福。
在春节是否回家这个问题上,赵冬华考虑了很久,皆因感觉有点进退两难。于情于理,在这个举家团圆的日子,应该回去与家人共度除夕;不回去的原因则在于,一是他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有事情需要去做,更重要的就是他不知道江宁是怎么安排的,如果她不回家自己却走了,那就只剩江宁孤零零一个人过节了,而当他就此问江宁后,江宁对自己大年夜的去向莫棱两可,但可以肯定,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回家的。
不过,江宁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知道赵冬华正在为此事忧虑,而其中更是因为考虑了自己的感受,所以她百般开导赵冬华让他回家与家人团圆,而且还加以威逼利诱,说如果赵冬华不回去她就不会在这里继续住下去。
赵冬华深知江宁用心良苦,即便多么的不忍心也只好答应她。
江宁怕赵冬华是一时敷衍自己,就让他立刻打电话告诉家里人,还是要在自己的监督下完成通话。
赵冬华一句“I服了U”之后,在江宁一双笑眼的注视下,拨通了电话。
春节将至,街道上的商户用尽各种颜色、图案、文字来迎接这华夏民族的传统节日,喜庆的气息随处可闻。而在公司里,大家再也不像以往全神贯注于工作上,有事没事就谈论办年货等事情。老总也似乎十分体谅同志们的心情,有意无意地减轻了属下的任务,这更使大家的办公气氛轻松愉快。
“策划部”内的谈笑风生被李志成无奈的叹息声打破,道,“哎,不过年不知道钱少啊。年关难过啊。”随即又是一声叹息。
“行了,李哥,上有老下有小的多了,不一样过么。别说的自己跟杨白劳似的。”刘晓玲应道。
李志成正想继续发表感慨时,江宁推门而入,笑脸倚立于赵冬华旁边。纯白色的高领毛衣映衬出脸上那一摸儿兴奋的红,“欧,过年喽。”
“还没到呢。”赵冬华一听江宁这提前了两天的欢呼,啼笑皆非道,“看这意思,老田是又出去了吧。”
“回答正确,加十分。哈哈。”江宁肯定了赵冬华的猜测,然后面向赵冬华,问道,“你买火车票了么?”
江宁这一问,如果有心的话,一定能听出她与赵冬华关系“密切”,但是,当时其他人都被江宁的一声“过年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喜悦中,哪会去想这么多。
“没有哦。”赵冬华苦道。说完他便注意到江宁详怒的表情,但是其他人被李志成的话吸引过去,没有发现。
“你到是挺沉着的,小心买不到票。你就准备踮儿回去吧。”其实这正是江宁想说的。
“呵,怎么会呢,天津这么近,车次多,不怕没票。就算买不着,我还可以坐高客走,也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EASY。”
“也是啊,离着这么近,怎么也好回去。”李志成顿了顿,又道,“不过路远的同志可就惨了。‘市场’那小孙,听说他是排了一晚上的队,到凌晨才买上票,还没座。”
“看这情况,那他岂不是又要爬窗户上车了。”赵冬华同情地道。
“啊,要爬窗户才能上车啊?”江宁惊道。
“是啊。”赵冬华转向李志成,“李哥,不介意我把你刚才的那句名言改一下吧。”
“什么名言?”李志成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发。
“不过年不知道人多。”
坐在开往天津的火车上,赵冬华只手托腮,伴随车轮那有节奏的“呼哧呼哧”,两眼望向窗外。只见铁道旁边的田野上还有未曾化去的冬雪,好似为这片沉睡的土地铺上了一层棉被。错落其间的砖房有些已经残破,使人担心它如何挺立在狂风爆雪的日子里。而那早已光秃的瘦树,在寒风中不住打着哆嗦。一阵阵荒凉无奈的思绪侵袭着赵冬华快要窒息的心脏,好在那间或飘起的炊烟才令他触摸到一丝生气,暗叹不论这大自然的力量多么强大,也有人不会轻易为之屈服。
江宁闲庭信步于超市的货架之间,得知母亲要在晚上光临她的住处与她共进年夜饭后,江宁的本来孤凉的心情立感温暖。她现在就是为晚上的佳肴准备原料,虽然自己不会做,但多数都是自己喜欢的。“今天是学习厨艺的大好时机,接下来的两天就勤加练习,一定要让赵冬华回来后,对我的烹饪水平刮目相看。”江宁这么想着,心底泛起了花。顺手从货架上拎了一袋饺子粉,又可以吃老妈亲手包的饺子喽。
当赵冬华走进家门的时候,老爸和老妈正在厨房里精心准备着鸡年的最后一顿饭,看见大半年没见的儿子后,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老妈是一句句嘘寒问暖,无不流露着关心和开心交杂的神情,老爸则是垂手侧立于旁,含笑看着赵冬华,似乎在观察儿子这些日子来的变化,感觉到眼前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个身体及思想等各方面渐已成熟的大人了。
江宁打开屋门,投入到母亲温暖的怀抱中。一阵阵心酸和想念同时从这母女两的心头升起,直至两人的双眼,这股感觉便化成了可以触摸的泪水,滴滴欲出。母女见面分外亲切,手拉手步往沙发坐下。江母看着屋的环境与布置,干净并整齐,温馨而不乏素雅。再向女儿看去,只是消瘦了少许,精神还是很好,当下心里的担心被放下了不少。
赵冬华脱下大衣,主动要求加入到制作年夜饭的工作中,他自知在烹饪方面的智商几近负值,但是让他在这种气氛下剥葱剥蒜也是件幸福的事。一家人共做一桌菜的同时,嘴也都没闲着,谈赵冬华的工作和生活,还有就是谈他家里的那个女孩子,欢快的笑声接连而起,一时间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江宁修行的时间到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的刀功和手法,留意油温火候和调料的多少,遇到不清楚的地方立刻就问,处处铭记于心。江母看到女儿这么关心如何做饭,这在以前是不曾有的,心中暗想,这次离家也许对江宁来说是一个机会,锻炼其自立能力的机会。既有此念,更是讲解的相当细致。
年夜饭被一一摆放到了桌子上,家人邻桌而坐,举起的杯子,被和其他同类幸福地碰到了一起。
春节快乐!
电话的两头为对方送上了春节最美好的祝福。
当赵冬华听到江宁说她的母亲正在他们的住处,很为江宁高兴,而当他知道江宁正准备和江母包饺子时,更是故意表现的口水直流,逗得江宁咯咯直乐。
当江宁放下电话,视线与母亲的双眼相碰,脸上不觉闪过一抹淡红,江母当然不会放过,“女儿刚才在和谁通电话啊?”
“朋友兼同事。”江宁顿了顿后,轻轻道,“还是这里的另一个房间的主人。”
“哦。”江母讶道,“是男孩子吗?”
“不说了,咱们包饺子吧。”江宁撒娇道。
“好好好,包饺子。”
江母怎会捕捉不到江宁明眸中闪出的那亮亮的幸福与含情。
赵冬华怕江宁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再加上每晚的事情就尽快回到北京了。当他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住处时,江宁一脸惊讶地拖拉着拖鞋从厨房跑到客厅。她没有想到赵冬华只在家待了这么两天就回来了,所以正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厨艺,好让赵冬华对自己刮目相看,可是现在的水平依然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赵冬华就回来了。
此时的江宁略与往日不同。
只见江宁腰系淡黄色围裙,一个大大的“史努比”图案印在围裙上,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的东西到了江宁身上尽显说不出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