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淡然的盯着樛木,不动声色的听他细说往事,搁置在矮桌上的茶也已经凉了几分。
“我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我明明已经死了,他却依然不放过我,掘了我的坟墓,把我的尸体带回海宫城里细心的保存了两百年。直到五年前他听说花神碎片可以让一个死掉的人复活后,便为我寻来了碎片,由此我便活了下来。”
“海宫城?”话到这里,花涧忍不住颦眉,内心有些不解。
海宫城难道不是在海底里的么?为什么身为人类的樛木能进入海底?
“嗯。”樛木抬起头,耐心的解释道,“海宫城其实就是坐落在苍南海上的一座被各种暗礁围绕着的岛屿,因为地形比较特殊,加上岛屿附近有许多漩涡和迷雾,所以一般的船只是无法进入那里的。当我醒过来时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岛屿也是吃了一惊。”
“居然是一座岛屿。”花涧岿然长叹。
海神跟其他的神明是不一样的,大多数的神明都是起源于古西域,但海神的职权是由大海赋予,所以海洋的神明都是在海底里诞生。所以花涧就误认为海神所在的海宫城也是在海底里,于是在来到苍南村之前,他还一直纠结要如何下水呢!不过,现在则不需要了,因为他要的碎片就在他的面前啊!
“不过,”花涧顿了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是那样一座封闭式的岛屿,你又是如何在他的手中逃离出来?”
樛木的眼神暗了暗,“不,一直以来我并没有从他的手中逃离。其实五年前我刚复活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原先的记忆。”
他回忆起了五年前复活苏醒的那一天,那天他刚刚睁开双眸,第一眼看到的是鲛人那张英俊的脸庞以及眼眸中的喜悦和宠溺。
那时他没有以前的记忆,却依然能记得自己的名字,也记得以前学过的知识;忘记的却是村里的那些人,以及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正如刚出生的雏儿把第一眼见到的事物就认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樛木如小孩般对鲛人非常的依赖,而鲛人也对他非常的温柔,百般的呵护。一人一鱼就在静渺宽广的岛屿里,没有种族歧视,也没有不愉快的过节,过上的生活就如新婚夫妇一样甜蜜。
鲛人的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大鱼尾,在夜色中看起来非常的光滑和明亮。樛木非常的喜欢抚摸它,然而每次摸它的时候,都会被鲛人压在身下吃干抹净。
他不反抗,因为他知道这是一种爱的方式。
失去记忆的他,理所当然的把鲛人当做是自己的爱人,因为只有爱人才会对自己这么好。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鲛人的尾巴就相当于人类的私·处,一般都不会让别人随便碰,而触碰对方的鱼尾则会被视为一种求·爱方式,那就代表要跟对方发生性·关系。
鲛人不会说人类的语言,樛木就开始教他。鲛人没有名字,樛木就按照他鱼尾的颜色给他起名,名墨,姓氏随他,唤为天墨。
天墨不会说话,尽管跟樛木学了很久的语言,但依旧只能断断续续且含糊不清的说上几个字,但这并不影响和樛木的交流,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就已经达到一个动作和一个眼神就能互相明白的地步,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只羡鸳鸯不羡仙。
海宫城里不仅住着樛木和天墨外,同时还居住着其他鱼尾颜色各异的鲛人。然而那些鲛人似乎都很崇敬天墨,与其说是崇敬,倒不如说是害怕。这是樛木观察了一年左右才看得出来的。
说也奇怪,樛木在海宫城待了三年之久,放眼整个岛屿,竟然没有一只鲛人的尾部跟天墨一样是黑色的,就连他金色的眼睛在整个海宫城内也是属于独一无二的存在。然而樛木同样也发现一件更为奇怪的事,除了天墨以外,其他的鲛人长到一定的年龄,尾巴就会分开成两条腿,且能说得上人类的语言。
樛木不明白,也不知道其他鲛人可以变成人类唯独天墨不可以,于是他就设想也许天墨是海宫城的领主也说不定,所以不能变成人类离开海宫城。
直到两年前,他的记忆在某一日突然就恢复了,想起了苍南村,想起了天家药堂,想起自己的父母和被休弃的妻子,同样也想起与鲛人各种的纠葛。
过去的记忆与在海宫城跟鲛人一起生活的记忆混乱一起,各种悲痛各种自责如洪水般全部堵塞在他的胸口里,令他即难受又羞愧。
这些年来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无法原谅自己,一个已死之人居然可以利用这种奇异的方式活了下来,而且还是跟鲛人生活在一起。
于是他朝天墨大发脾气,不顾一切的往海边跑去。
樛木很害怕,也很想逃跑。他要离开这样的鬼地方,他不想再被鲛人掌控在手心上,被当作鲛人的伴侣一直生活在海宫城里。因为他是人类,不是鲛人,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注定的就是注定的,谁也无法改变。
樛木知道鲛人不会轻易的放他离开,也不知道鲛人还会对他做了什么事,于是在面对绝路边上的悬崖时,樛木并没有惶恐的情绪,冷静得宛若一尊雕塑站立在悬崖边。海风不停的鼓起他白色的衣袂,仿佛海上的疾风一吹人就会掉落下去。
悬崖底下是一汪无边无尽的大海,海上还围绕着被阳光晒得乌黑发亮的暗礁。海浪不止一次一次的拍打着悬崖边上的暗礁,凶猛,狂啸,仿佛人一旦掉了下去,就会被海浪卷成肉末。
在樛木生气的跑了出去时,天墨也跟上追了过去,待追到悬崖边后他却不敢再往前走,与樛木保持十几米的距离,怕他想不开从上面跳了下去。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也不愿意希望的。但因为是鲛人所害怕的,所以樛木更是要这样做。
“你若爱我,那就该放我自由。”
他回头望了天墨一眼,对他露出一个凄美苍白的笑容,在天墨的错愕之下,而后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海浪又继续冲击上暗礁,将其海藻的碎屑卷入大海中。
樛木想,既然鲛人那么害怕他死掉,那么他就能以死相逼,让他放他走,让他离开,又何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