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她都没有睡,睁着一双眼睛呆呆看着绣满紫色失语花的纱帐顶。
南宫吟会是南宫家的后裔么?只有那样刻骨的仇恨才能够拥有那样孤寂绝望和毁灭的疯狂吧,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当她失去半城的时候,当她上一世失去最爱的人的时候,也有那种叫整个天下陪葬的想法。更何况,是所有家人。
如果这一切她都猜对,那么,公子祭是他在对巫月国的复仇吧。
一国丞相,巫月暗帝。他到底是花费了多少代价才得到了那样的地位?心雪不敢想象,他眼中浓重的阴郁和佞妄以及那种渗人的冰冷就像这座鬼魅邪恶的城池,绝望得没有丝毫出路。
南宫吟,难道燕京的那一夜只是她的错觉么?
那个琉璃般瑰丽无瑕的男子,那个衣袂翩跹宛若罂粟花般的男子,只是她在夜色之下的梦境么?
心雪闭上眼睛,一瞬间仿佛又闻到那种醉生梦死的味道,心的一角隐隐作痛。
第二日,她早早的醒来,出门的时候依旧是男子的装扮,南宫吟的地盘上她必须做好她的卓公子。
白日里的曼殊城与夜色中的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
就仿佛是他们曾在碧落苑呆过的那两间雅阁一样,夜是醉生梦死,日是天上人间。
白日的曼殊城就如同是一座普通的城郭,街道上铺舍林立,大街上人来人往,仿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市井巷陌。
可是,她知道是不同的。
白日里,对面的碧落苑就明显的没有了夜晚的车水马龙,基本是处在打烊的状态。她略略看向窗外,安静的吃着早饭,一碗清粥,两碟小菜,十分简单。
“我们今日要去哪里么?公子。”九月见心雪沉默的样子,出声道。昨天晚上没有商议出什么结果,但小姐不会就这样罢手的。
兰生闻言也看了过来,不论棋局还是机关玄术,心雪都算是个中高手,虽然昨夜的棋谱看上去很奇怪,但他知道她一定有办法。
“兰生,襄铃,红玉姐,广陌大哥,你们在这里守着。”心雪低着头盯着底图声音平静的说道“陌和泠公子呢?”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九月的问题。一大早他们似乎就都没有出现过。
“都不曾见过,方才去敲门也没有人回答。”九月眨了眨眼,道。
屠苏一定是去了那里,但是,陌…,心雪轻皱了皱眉,希望他不要冲动行事。不过,伤痕和蛊毒可以让人治愈解除,可有一些东西却是真的要自己才能够找回的,人,总要学着怎样在摔倒的地方爬起来,虽然会面临再一次摔倒的恐惧,可是毕竟要爬起来。
心雪轻轻擦了擦嘴角,再抬起眼眸时,瞳中已经是一片纯澈清傲和睥睨的邪肆。
“我们去凝殇湖。”凝殇湖,原来南宫家的府邸所在,如今却已经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湖水。凝殇,凝结着南宫家的魂殇。
凝殇湖在曼殊城北,掩在一弯青山翠竹之中,宁静而阴郁。
到达凝殇湖的时候,已是接近午时,太阳高起,但凝殇湖畔却是黑压压的一片竹林,虽外面天朗气清,但竹林中行走的云心雪几人却明显感到阴冷异常。竹林内几乎密不透光,深幽诡异,处处弥漫着一种腐烂和生靡的味道。
看这情景,这里大概是没有几个人会来的。
穿过茂密的竹林,凝殇湖的烟烟渺渺的一汪碧水就出现在云心雪眼前,整个湖水似乎是不透半点光的,深幽得仿佛一枚翡翠玉,玉上水烟浩淼,似是笼着一种神秘,美是美极,却也阴郁得沁入人心,让人无端生寒。
这便是曾经的南宫家么?但为什么要让它埋葬在湖底呢?是不是,南宫吟不希望任何人去同情怜悯或是由着时间去侵蚀它?那是一种亵渎。
看到这静静的凝殇湖,它的寒冷怕是及不上南宫吟的心吧。
一时间,她真的猜不透这个人,燕京的琉璃灯火和永夜露华浓的幻境和血色斑驳里冷厉的杀戮,以及碧落苑醉生梦死阁里阴郁狂肆的味道和此刻迷离幽暗而哀伤决绝的沉寂。南宫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沉思之际,陡然传来一阵清冽的笛声,似远似近,悠悠然却包含着一种悲悯通达的洒脱,听得出来,这吹笛之人一定是个性子不羁而淡漠袖手的人。
花绝转眼山腰,翠竹掩映之中露出一角红檐,笛声所出之处看来就是那里了。不过,这笛声中竟包含暗涌的气息,估计该是江湖中人。
几人相视,便向那山腰的红漆小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