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后。早晨吴斌拿起包要出门,周虹看了吴斌一眼:“今天你送怀阳上学吧。我去孟雨家看看,她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不知道结果出来没有。”
吴斌:“那孩子长的虎头虎脑的,冷眼看不像有什么毛病,可我老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周虹:“别瞎猜了,孟雨昨天来电话,我听着她好像刚刚哭过。”
吴斌:“不会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吧?”
周虹:“我想不会吧。你赶紧走吧,过一会怀阳上学该迟到了。”
吴斌拉起怀阳:“走吧,爸爸送去上学去。”
怀阳冲着周虹挥了挥手:“妈妈再见。”两个人开门走了。
刘强把车停在超市门口,打开车门往里面搬东西,蓝花从远处快步走过来:“今天起来晚了,昨天陪东东复习功课到下半夜才睡。”
刘强闷着头没说话,仍不停得往里面搬东西。蓝花看了刘强一眼:“看你的脸阴的跟要下雨似的,孩子检查的结果出来没有?”
刘强仍是不说话。蓝花一把拉住刘强:“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刘强看了蓝花一眼:“大夫说是脑瘫。”
蓝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孩子是先天残疾?”
刘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老天不开眼,这种事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怎么会落到我头上了。”
蓝花脸上漏出焦虑的神色:“是不是医生的诊断有问题。”
刘强摇了摇头:“孩子什么样我这个当爸爸的还不知道?”
蓝花:“我这就去找孟雨。”
刘强看了看蓝花:“我的命怎么这么不好。”
蓝花:“事摊上了,抱怨有什么用。”
刘强搬起两个水果箱子进屋了。
孟雨在家里抱着儿子在默默的流泪:“你告诉妈妈,你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孟雨的儿子忽闪这两只大眼睛看着孟雨。孟雨眼里流出来的泪水滴落到儿子的脸蛋上。
这时有人按响了门铃,孟雨打开门,周虹从外面进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孟雨怀里的孩子:“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
孟雨点了点头:“去了两家医院,诊断的结果都一样,先天性脑瘫。”
周虹看了孟雨一眼,随手拿起放在桌子的诊断看了看:“是轻微脑瘫,依我看趁着孩子小,赶紧治,也许能治好。”
孟雨咬了咬嘴唇:“我问过大夫了,治这种病要花很多钱。”
周虹决绝地:“钱不是问题,花再多的钱也要把孩子的病治好。”
孟雨转身扑到周虹身上:“虹姐,我的命好苦。”
周虹:“别想那么多,怀阳这些天没看到你,天天问我,闹着要来看你呢。”
孟雨:“真不好意思,孩子这一有病,把你家里的活也耽误了。”
周虹:“没什么,给孩子的病治要紧,再说怀阳也大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你就放心吧。”
孟雨面露赧色:“虹姐,这个月的工钱你就不用给我了。”
周虹:“先不说这些了,我还要回去给怀阳准备午饭,你别着急,我走了。”
孟雨抱着孩子送了周虹,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喃喃道:“儿子,你放心,妈妈就是要饭也要把你的病治好。”
这时外面又有人按门铃,孟雨打开门见是蓝花:“蓝花姐来啦,快,进来坐。”
蓝花低头看了看孟雨怀里的孩子:“我听强子说孩子病了?”
孟雨咬了咬嘴唇,眼里涌起泪水:“已经跑了两家医院了。”
蓝花:“大夫怎么说?”
孟雨:“大夫说是轻微脑瘫。”
蓝花:“能治吗?”
孟雨:“大夫说孩子小,如果治疗及时也许能好。”
蓝花一脸焦急地:“那你还等什么,明天我去帮你找大夫,我家的一个表叔是中医院的院长。”
孟雨感激的摇了摇头:“大夫说,治疗这种先天性脑瘫最好去上海、北京的大医院。”
蓝花:“好,我这就去买车票。”
孟雨:“那怎么行,商店里那么一大摊子事,你走了,强子一个人照应不过来。再说东东快要考大学了,等等再说吧。”
蓝花:“你放心,我让大亮过来给强子搭把手,东东我送到他姥姥那去,等我去上海把医院找好了,就回来接你。”
孟雨含着眼泪:“蓝花姐,你说这种事怎么会摊到我和强子头上呢。”
蓝花:“甭想那么多,人活着要学会逢山开路,遇河架桥,再难的事挺挺就过去了。”
孟雨:“我没事,可强子受不了,这两天天天回家抱着酒瓶子不撒手,今天早晨为这事我们还吵了一架。”
蓝花:“我说他怎么拉着个脸,我回去劝劝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不如一个女人,遇到事自己先垮了,这个家不塌了吗。”
孟雨:“自从去医院把检验单取回来,他就打不起精神来,晚上老是唉声叹气的。”
蓝花:“他这点像他爸,他爸爸因为小儿子得了白血病,天天自己喝闷酒,结果死在他小儿子前头了。”
孟雨:“那你更要好好劝劝他了。”
蓝花:“你放心吧,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孟雨:“好吧,我不留你了。”
蓝花起身又看了看孩子,转身走了。
晚上,周虹坐在灯下看书,吴斌开门走了进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周虹带着几分嗔怪:“我不是在等你吗,你不回来我就是睡也睡不着啊。”
吴斌:“怀阳睡了吧?”
周虹:“刚睡,一直在做作业,他们老师大概是疯了,不知道为什么要留那么多作业。”
吴斌一边脱衣服一边看了看周虹:“老师也是为了学生好。”
周虹:“现在的老师都把眼睛盯着分数上,每天弄大量的习题让学生做,我看时间长了非把孩子拖垮了不可。”
吴斌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这也不能全怪老师,应试教育不就是唯分数至上吗。”
周虹:“我不反对用分数来衡量学生学习的好坏,可提倡素质教育不能老是停留在宣传上。”
吴斌:“好了,咱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今天你去孟雨那,孩子怎么样了?”
周虹叹了一口气:“医院诊断是先天性脑瘫。”
吴斌仰起脖子把杯子里的水喝下去:“那怎么办?脑瘫的孩子十个有九个生活不能自理。”
周虹看了吴斌一眼:“孟雨问过医生了。”
吴斌:“医生怎么说?”
周虹:“医生说,孩子是轻微脑瘫,趁着孩子小,正处在大脑发育阶段,如果提早治疗有治愈的可能。”
吴斌:“要是这样的话就告诉孟雨让她赶早下手。”
周虹:“我已经跟孟雨说过了,不过治疗需要一大笔费用。”
吴斌:“强子开商店,不会没有钱。”
周虹:“我问孟雨了,孟雨说强子的钱都买房子了,剩下的资金都压在货上了。”
吴斌:“不行把商店兑出去,给孩子看病要紧。要不等孩子大了,再治就晚了。”
周虹:“你说的到轻巧,商店是蓝花的,强子说了不算。”
吴斌:“他们是表兄妹,蓝花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周虹:“晚上孟雨打来电话,说蓝花去看过孩子了,准备一半天就去上海联系医院呢。”
吴斌:“我说蓝花也不能不管吗。”
周虹:“我也想好了,孟雨给孩子看病的钱我们来出。”
吴斌扭过头来:“你是说让我们拿钱给孩子治病?”
周虹点了点了头:“你不愿意?”
吴斌:“你说的对,我不欠孟雨的,她给怀阳输血住院,我为了给她买药,差一点把命搭上。”
周虹:“这两天怀阳天天闹着要去看孟雨,孩子是孟雨从小带大的,我们不管怀阳都不会答应。”
吴斌:“这是我们大人的事,别把孩子扯进去。”
周虹:“这个我知道。”
吴斌:“知道就好,可拿钱的事我不同意。公司今年的订单不多,工人开工资都是借了东家借西家。”
周虹:“可我已经答应孟雨了。”
吴斌生气地看着周虹,一把扳过周虹的肩头:“你答应她了。”
周虹点点头:“没错。”
吴斌:“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商量?”
周虹:“我看孩子那么可怜,就什么都忘了。”
吴斌:“你老是可怜这个可怜那个,你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我,这两年出口贸易不好做,你不是不知道。”
周虹扭过头去不说话了。吴斌生气的看着周虹:“你怎么不说话了,啊?”
周虹快速脱掉了衣服,倒在床上,用被子把头裹了起来。
吴斌赌气地把桌子的红酒倒在杯子里,一口喝了下去。
孟雨在家里哄孩子睡下后,一边轻轻用手拍打着孩子,一边拿起桌子上的诊断目光呆滞地一遍一遍地看着:“哎,这要是一场梦该多好啊。”
睡在床上的孩子动了动,孟雨俯下身:“儿子别怕,你蓝花姨去上海给你找医生了。”
这时刘强开门走了进来。他走路显得有些不稳,满脸通红,眼睛眯斜着看着孟雨,一屁股坐到床上:“我儿子怎么样了?”
孟雨抬头看了看刘强:“你又喝酒了?”
刘强含混道:“我喝了,喝醉了好啊,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孟雨皱着眉下床到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喝点水,上床睡吧。”
刘强歪着头:“睡觉?你是说让我睡觉?我还没看见我儿子呢,我不睡,要睡你自己睡。”
孟雨俯身脱掉刘强脚上的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也不能这样糟践自己啊。?”
刘强:“我可没糟践自己,我这是自我陶醉。”
孟雨:“我看你真是喝多了,你这哪是自我陶醉,纯粹是自我麻醉。”
孟雨将刘强的腿抬到床上,刘强挣扎着又从床下下来:“对,还是你说的对,自我麻醉,麻醉就麻醉,反正都是醉,不是说一醉解千愁吗。”刘强歪身坐到床上,这时孩子醒了哭起来。孟雨忙着去哄孩子:“儿子不哭,你爸爸回来了。”
刘强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孩子,转过身来突然捂住脸呜呜哭起来:“我做了什么缺德事了!”
孟雨一边哄孩子一边用手抚摸着刘强的头:“你也别太难过,今天虹姐和蓝花姐都来了,她们答应要帮着我们给孩子治病。”
刘强放下手,睁大了眼睛:“你不是在骗我吧。”
孟雨:“我怎么会骗你,蓝花姐去买车票了,这两天就要去上海找医生,虹姐答应借钱给我们。”
刘强用乞怜的目光看着孟雨:“你说,我儿子能好不?”
孟雨:“强子,你是孩子的父亲,儿子长大了要是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他会为你感到羞耻。”
刘强:“好,好,我不喝了,不喝了还不行吗。我去睡觉,明天我还要起早去上货呢。”刘强倒头睡了过去。孟雨给他盖上被子,抱着孩子叹了一口气:“哎,当初要是知道你这么不扛事,说什么我也不会嫁给你。”
这时孟雨的手机响了起来,孟雨按下手机按键,里面传出蓝花的声音:“孟雨,车票我已经买好了,明天晚上的,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孟雨:“蓝花姐,辛苦你了。”
蓝花:“不用跟我客气。强子回去没有?是不是又喝多了?”
孟雨:“回来了,已经睡下了。”
蓝花:“今天晚上他找了几个人到店里,我听大亮说他喝了不少酒。”
孟雨:“强子心里不好受。以前他不这样。”
蓝花:“这可不行,这个家还要靠他撑着呢。”
孟雨:“放心吧,蓝花姐,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蓝花:“你也早点睡吧。”
孟雨:“好。”
孟雨放下电话,拍打着儿子,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刘强,情不自禁的轻声哼起了小时候妈妈教她的歌谣:“天上星星数不清,一颗一颗放光明,弯弯的山路十八盘,没有过不去的坎和岭…….”
放学了,怀阳跟几个同学从学校出来,一个留着平头的男孩拉了拉怀阳,怀阳跟边上的两个同学扬了扬手:“拜拜!”
两个男同学也冲着怀阳挥了挥手:“拜拜!别忘了今天晚上看球赛!”
怀阳:“忘不了!”
两个男同学走了,留着平头的男同学扭头看了怀阳一眼:“走,今天我请客,格斗我已经过了三关了。”
怀阳:“我妈昨天都问我了,我没敢说去游戏厅了。”
留平头的男同学:“怕你妈说你是吗?”
怀阳:“我妈整天让我看书学习,要是知道我玩游戏非说我不可。”
男同学:“我爸也不让我去游戏厅,我不告诉他,就说是去同学家玩了,我爸就不管我了。”
怀阳:“你哪来的钱玩游戏,我妈看钱看得可紧了,除了每个月的一百块零花钱,从来不多给我一分钱,抠门都抠死了。”
留平头的男同学:“我爸也一样,整天在外面请客吃大餐,我跟他要钱哪次都说没钱,可我知道他把钱放在什么地方了,我趁他不在家,拿多少他都不知道,从来都没问过。”
怀阳:“啊呀,那你不是小偷了吗?”
留平头的男同学:“我爸爸有的是钱,我不拿他也都给别人花了。”
怀阳:“你这钱是偷来的,我不想跟你去了,要玩你自己去吧。”
留平头的男同学:“怕啥,我又没拿别人的钱,再说你不是不愿意回家吗,陪我玩一会,今天我们俩去玩街头霸王,看谁厉害。”
怀阳:“好吧,等我孟雨姑姑回来,我就不陪你了。”
留平头的男同学:“你真没出息,不就是你们家一个保姆吗,我看你怎么像丢了魂似的。”
怀阳:“我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我想她了。”
留平头男同学:“好吧,看今天我们俩谁能称霸?”
怀阳看了他一眼:“你打不过我,不信就试试看。”
男同学:“好啊,拉钩,我要是输了,明天请你去吃肯德基。”
怀阳:“拉钩就拉钩。”两个人说着走进了街边的一家游戏厅。
上海火车站,蓝花拎着一个精致的皮包,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运动装,快速地随着人流从车站里走出来。她径直来到一辆蓝色的出租车跟前:“师傅,去明珠医院。”
出租车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些拔顶,他抬头看了看蓝花:“好,上来吧。”
蓝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医院离这里远吗?”
司机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瞥了蓝花一眼:“你是第一次来上海吧?”
蓝花:“来过,去明珠医院是第一次。”
司机快速地从车站驶离出来,上了公路:“你上明珠医院看病吗?”
蓝花点了点头:“我的一个朋友的孩子先天性脑瘫,去那找大夫。”
司机热情地:“这家医院专门治疗小儿脑瘫,你算找对地方了。”
蓝花:“我也是刚在火车上听人说的。”
司机:“你坐我的车就对了。”
蓝花带着几分狐疑:“为什么?”
司机笑了笑:“我一个表哥在这家医院当医生,等到了医院我去带你找他。”
蓝花:“都说上海人欺生,可看你这样子。我倒觉得你们上海人待人也是蛮热情的。”
司机:“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么大的城市,什么样的人没有。”
蓝花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今天遇上你也是缘分,要不我一个人不认识,不知道要绕多大的圈子。”
司机:“这话你算说对了。”
出租车转过一个街口,朝前快速驶去。
周虹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都凉了,起身来到院子里,可还是不见怀阳的影子,她又回到屋子里,一边重新把饭菜放到锅里,一边嘀咕:“这孩子,饭菜都热三回了,怎么还不回来?”
周虹抬眼看了看客厅里的落地钟,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八点半。周虹坐带着几分焦躁:“都三天了,怎么天天回来这么晚,不行,我明天要去学校问问,上晚课也该到家了。”
这时吴斌开门走了进来,他一边把手里的包放到沙发上,一边看了周虹一眼:“这么晚了你们还没吃饭?”
周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怀阳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吴斌诧异地看着周虹:“是不是下课晚了?”
周虹无奈地摇了摇头:“到今天三天了,每天都回来的这么晚。”
吴斌:“你没问他去哪了?”
周虹:“问了,他没说。”
吴斌:“是不是跟同学去游戏厅了。”
周虹:“我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觉得这孩子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吴斌:“今天我们办公室的张兰还跟我说,他哥哥家的孩子玩游戏玩上了瘾,偷着拿他爸爸的钱不说,学习成绩也下来了,他爸妈干着急没办法。”
周虹:“游戏厅的那些老板脑袋削个尖就知道赚钱。”
吴斌:“这事不能怨他们,你不去他也不会到大街上拉你进去。”
周虹:“今天晚上等怀阳回来我非好好问问他,看他到底去哪了。”
吴斌:“就怕他不说实话。”
周虹:“这些天他老是闹着找孟雨。”
吴斌:“他都那么大了,又不是一岁两岁的孩子。”
周虹:“这个你就不懂了,我上大学的时候,选修的是心理学,一个人不论多大,一旦失去自己最值得依靠的人,心里都会出现空缺,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弥补,就会去寻找另外一种东西来填补。”
吴斌:“你说的有道理,可孟雨孩子的病不是一天半天能治好的。”
周虹:“是啊,这些日子我夜里睡不着觉,一直在想这个事,孟雨的事我们不能不管。”
吴斌:“你看你,说着说着又来了,你要给他拿钱我不反对,可公司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到哪给他弄钱去。”
周虹:“这件事先放放,你去找找怀阳吧。”
吴斌看了看客厅里的落地钟:“这孩子也真是的,都快九点了。”吴斌转身出了门。
孟雨的家里只有孟雨和他的儿子。孩子在不停地啼哭,孟雨时不时地向门口张望一眼:“你爸爸也该回来了。”
孩子继续大声哭闹,孟雨无奈地拍打着孩子:“妈妈知道你想爸爸了,儿子乖,不哭,你爸爸回来给咱们带好吃的回来,妈妈也饿了。”
孟雨怀里的孩子啼哭声更大了。这时刘强开门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孟雨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一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还是喝成这样,你不想要这个家了是不是?”
刘强瘫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通红地看着孟雨:“不要了!不要了!这个家跟我没关系了!”
孟雨瞪大了眼睛:“我看你真是喝多了,怎么能说这种话?”
刘强:“我说了,说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不是能耐吗,你把我从这个家里赶出去啊。”
孟雨:“强子,我们娘俩还等着你回来做饭,到现在我们还饿着肚子,你可好,自己吃饱喝足了不管我们了。”
刘强:“你说的对,不管了,从今天起我谁也不管了,自己吃饱了不饿多好,还管别人干啥。”
孟雨大声地:“刘强,你混蛋!”
刘强从沙发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你骂我混蛋是不是,好,骂得好,我混蛋,我王八蛋,你说人家生儿子高兴,可你看我,好不容易生了儿子是个残废,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孟雨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强子,你不要这样,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你要相信孩子的病能治好。”
刘强:“哈哈,能治好,你一个乡下女人懂什么,我看你是在说梦话吧。”
孟雨:“强子,再难走的路也得往前走,孩子这个样子我比你心里更难受,可事摆在眼前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给孩子治病。”
刘强:“这种话我也会说,可你知道吗,我一看到儿子的样子,我这心就像有人用手揪着一样疼,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命苦。”
孟雨:“可你这样麻醉自己又有什么用?”
刘强醉意上来,斜靠在沙发上,含混地:“你让我怎么办,这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啊。”刘强睡了过去。孟雨拿起被子盖在刘强身上,孩子又开始哭闹,孟雨一边轻声地哄着孩子,一边擦去眼角的泪水。
早晨,超市门前,刘强无精打采的从车上往下搬东西,大亮从街对面快步走了过来,帮着刘强将一箱一箱的水果搬到店里。大亮看了一眼刘强:“看样子昨天晚上你又没睡好,眼圈都是黑的。”
刘强抬眼看了大亮一眼:“这事让谁摊上谁心里不堵得慌。
大亮:“你昨天又去喝酒是不?”
刘强:“是啊。”
大亮:“你一个人喝闷酒有啥意思,今晚我陪你喝。”
刘强:“酒真是个好东西,喝醉了就什么烦心的事也不想了。”
大亮:“强子,你混蛋,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一直觉得你小子还是个汉子,可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真不配做男人,多大点事啊,就熊了。”
刘强:“你说我,我看你遇上这种事还不如我呢,不信试试看。”
大亮:“你这是变着法的挖苦我是不是,不就说我找不着媳妇吗。可我告诉你,我大亮遇上这种事绝不会像你这么熊包。”
这时刘强的手机响了起来,刘强按下按键,里面传出蓝花的声音:“强子,我在医院门口被车撞了。”
刘强急促地问道:“撞哪了,没事吧。”
蓝花:“一个女司机不小心踩刹车踩到油门上了,撞了三个人,我的腿被撞折了。”
刘强:“你现在在哪里。”
蓝花:“我被送到医院了,没事,就是身子动不了。”
刘强:“我马上过去。”
蓝花:“你别过来,让大亮过来,住院需要钱,你让他多带些钱来。”
刘强:“好,你别着急,我明天就让大亮过去。”
蓝花:“你别再喝酒了,这的医生我已经找好了,你让梦雨准备一下带孩子过来。”
刘强:“好,我回去就告诉孟雨。”
刘强放下电话,抬眼看了大亮一眼:“你都听到了吧,我马上去银行往你的银联卡里存五万块钱,你坐明天上午的飞机去上海。”
大亮:“好。”
吴斌从一个街头一个网吧里走出来,巡视着又走进了另一家游戏厅,游戏厅不大,屋子里游戏机一个挨着一个,坐在游戏机前的一个个面孔看上去都很年轻,他们埋着头,玩的十分投入,没有人注意他。一个三十多岁,胳膊上有刺青的男人从后面走过来伸手拦住吴斌:“你找人?”
吴斌点点头:“找我儿子。”
刺青男人瞪了吴斌一眼:“找你儿子也不看看地方,你给我出去!”
吴斌不满地看了刺青男人一眼:“我找我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不是开着门让人随便进的吗。”
刺青男人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吴斌:“那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刺青男人一把抓住吴斌的衣襟:“你没事在这晃悠个屁,我看你不是找人,是来找打吧。”刺青男人拽住吴斌朝门口走。吴斌又朝里面张望了几眼,被刺青男人用力推了出去。
吴斌看了一眼游戏厅的招牌,叹了一口气,继续漫无目的的继续沿着大街朝前走去。
上海一家医院病房。一位护士站在蓝花的病床前掀开被单看了看蓝花的腿:“今天下午做牵引,你账面上的钱快用完了。”
蓝花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我已经给家里打电话了,明天就能把钱送过来。”
护士轻轻地把床单盖上:“好,我是怕影响你的治疗。”
蓝花点了点头:“谢谢你。”
这时大亮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一眼看到了蓝花,大亮快步走到蓝花床前:“姐,你没事吧,伤的重不重?”
蓝花笑着摇了摇头:“没大事,胫骨骨折,养两天就好了。”
护士见大亮跟蓝花说话转身出去了。蓝花看着护士出去的背影:“你来的真是时候,护士刚刚还催着让交钱呐。”
大亮:“钱我带来了。”
蓝花:“来得及,你先坐下喝口水。”
大亮看了蓝花一眼:“我一点都不累,接到你的电话我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过来。”
蓝花:“没想到能碰上这种事,当时那个女司机从车上下来脸都白了,大概是刚学会开车。”
大亮:“算你拣着,腿撞坏了还好说,要是把别的地方撞坏了就麻烦了。”
蓝花:“哪能呢,人家不是都说吉人自有天助吗。”
大亮:“那我也当一回好人,在这好好伺候你,等你好了我们一块回去。”
蓝花笑着摇了摇头:“这有护士呢,你还是早点走吧,家里剩下强子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大亮:“没事,大不了个把月你只要能下地了我们就回去了。”
蓝花摇头:“你听我的,明天去买车票。”
大亮:“既然来了,撵我也不走了。”
蓝花:“你一个大男人伺候女人不方便。”
大亮:“没事,你眼睛一闭,把我当女人不就得了吗。”
蓝花无奈地看了大亮一眼:“要知道这样,我真不该让你来。”
大亮嘻嘻一笑:“这是天意。”
吴斌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游戏厅,抬头看了看,刚想往里走,见从里面走出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模样的孩子,他快步走向前去,发现怀阳正跟一个留平头的孩子打招呼道别:“拜拜!”
留平头的男孩:“拜拜,今天算你厉害,明天咱们再一决高下。”
怀阳:“算了,明天我再不回家,我爸妈该生气了。”
留平头男孩:“也是,你不像我,回不回家都没事,你可是你爸妈的心肝宝贝。”
怀阳还想说什么,一抬头看见了站在面前的吴斌:“爸,你怎么在这?”
吴斌看了留平头的孩子一眼,转过脸来:“我找你半天了,你还没吃饭吧?”
怀阳点了点头:“是,我早就饿了。”
吴斌嗔怪地看了看怀阳:“知道饿了还不早点回家。”
怀阳:“玩起来就忘了。”
吴斌拉起怀阳:“走,你妈都等急了。”
怀阳抬头看了吴斌一眼:“爸,妈生我气了吧?”
吴斌:“回家再跟你算账。”
怀阳:“爸,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吴斌点点头:“你说吧。”
怀阳:“你说一个人为什么要想一个人?”
吴斌:“你说的话我没听懂,你想谁了?”
怀阳不再说话,跟着吴斌快步朝家里走去。吴斌不解地低头看了怀阳一眼:“你怎么不说话了呢。”
怀阳仍是一句话不说,撒开腿向前跑去。
晚上,超市里刘强把最后一位顾客打对走,关上店门独自一个人从货架上拿出一些熟食和一包豆干,从货架地下摸出一瓶白酒,坐下来自斟自饮起来。
家里孟雨在收拾东西,孩子哭闹起来,孟雨放下手里的东西抱起孩子:“好儿子,不哭,妈妈带你去上海,你蓝花姨说你的病能治好。”
孩子更加大声的哭闹起来。孟雨抱着孩子,拿起桌子上的奶瓶子去给孩子倒水:“你爸爸怎么还不会来,知道要带你去看病了,还这么不急不慌的。”
周虹坐在家里的客厅里,瞥了一眼电视上的画面,正在播送一则新闻,女播音员:“昨天上午,一个孩子的家长给我们打来求助电话,说他上初中一年级的孩子因为痴迷游戏机,被他爸爸打了,孩子拿了家里的钱离家出走已经三天了,希望电视机前的观众能够提供线索,尽快找到孩子。”
周虹下意思地关掉电视机,走到窗前,这时看到吴斌跟怀阳一前一后走进院子,她快步过去打开门,怀阳走了进来:“妈,我饿了。”
周虹用手轻轻拍了拍怀阳的后背:“妈早就知道你饿了,饭菜都热好了。”
怀阳放下书包快步跑进厨房,坐在饭桌前大口吃起来。
周虹坐在一边,看着怀阳狼吞虎咽的样子:“慢点吃,饿了还不早点回来。”
怀阳测过头看了周虹一眼:“今天晚上我跟我们班上的黑蛋打赌,他到底输给我了。”
周虹:“你们你哪玩了?”
怀阳:“去游戏厅了。”
周虹:“怀阳,听妈妈话,明天不准再去打游戏机了。”
怀阳点点头,放下饭碗:“妈妈,孟雨姑姑什么时候能回来?”
周虹看了一眼吴斌,转过头来:“你孟雨姑姑的孩子先天性脑瘫,恐怕一天两天的回不来了。”
怀阳:“能治好吗?”
周虹:“你蓝花姑姑去上海找医生了。”
怀阳:“那一定要花很多钱吧?”
周虹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都在想办法。”
怀阳转身上楼,从上边抱着一个小猪形状的罐子下来交给周虹:“妈妈,这是我过年时候收的压岁钱,你都拿给孟雨姑姑吧。”
周虹点点头:“好吧,妈妈一定把他交给你孟雨姑姑。”
怀阳高兴地看了看周虹和吴斌:“我去写作业了。”他转身拿起书包上楼了。
周虹把储蓄罐子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看了吴斌一眼:“我想把我这几年积攒下了五十万元钱拿给孟雨。”
吴斌盯着茶几上的储蓄罐没有说话。
孟雨在家里仍在哄着哭闹不止的儿子,她将奶嘴放到孩子的嘴里:“好孩子,不哭,妈妈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早点回来。妈妈知道你想爸爸了?”
孟雨拨通了刘强的手机:“强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话筒里是强子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别烦我,我这正喝酒呢。”
孟雨有些生气地提高了声音:“强子,人家别人都在帮咱们,你可倒好,喝酒!喝酒!你这样对得起我和孩子吗?”
刘强:“我管那么多干啥,你们是合起伙来骗我,我儿子的病根本治不了!”
孟雨:“强子,你又喝多了吧,你太让我伤心了,能不能治好不是你说了算,我们要听医生的。”
刘强含混不清地:“医生,医生也是骗你的,他们是为了赚钱哄你上当,你真傻,我可不信。”
孟雨生气的挂断了电话,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咱们不要爸爸了!”
这时有人敲门,孟雨抱着孩子走到门前:“谁呀?”
周虹:“是我,你虹姐。”
孟雨快速地把门打开:“虹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周虹进屋看了一下屋里凌乱的样子:“强子还没回来?”
孟雨带着几分嗔怪:“没有,回来也是喝的没个人样了。”
周虹:“这个强子,怎么会这样。”
商店里,强子坐在货架底下的椅子上,扭开酒瓶的盖子,把里面的酒倒在杯子里,仰起脖子喝下去:“哎,真不知道谁这么厉害,能把水变成酒。”
刘强吃了一块豆干,对着酒瓶子:“一醉解千愁,不让我喝酒,我偏喝,你说对吧。”
上午,上海医院的病房里,大亮打来一盆水给蓝花擦脸:“今天我去问医生了。”
蓝花:“医生怎么说?”
大亮:“医生说我护理的好,你的腿已经消肿了。”
蓝花笑了笑:“我怎么没听医生说,是你自己编的吧。”
大亮诡谲的一笑:“随你怎么说都行,不过我这个护理工最起码是尽心尽意的吧?”
蓝花一笑:“合格,给你打八十分还不行吗?”
大亮一吐舌头:“才给打八十分啊?”
蓝花:“你想要多少?”
大亮:“这可不是随便要的,我想要一百分。”
蓝花:“那就给你一百分。”
大亮:“你这不是真心给的。”
蓝花:“我还能骗你。”
大亮给蓝花擦过脸,又去给蓝花擦脚。蓝花看了大亮一眼:“孟雨一直没有电话,不知道她准备的怎么样了。”
大亮:“我刚才给强子打电话了。”
蓝花着急地:“他说没说,什么时候来上海?”
大亮:“强子老是一个人喝闷酒,根本就不理这个茬。”
蓝花叹了一口气:“哎,这个强子怎么这么不禁事。”
大亮:“这小子哪都好,就是心眼小,装不下事。还不如个女人。”
蓝花:“我跟孩子他爸离婚也是因为他不扛事,还动不动就喝醉了酒回来打我。”
大亮:“一个家男人要是这样,日子还咋过。”
蓝花:“我真没想到强子会跟他姐夫一样。”
大亮:“好了,你先安心把伤养好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蓝花:“好。”
大亮:“我去医院边上的饭馆里顶了一份排骨汤,你等着,我去取,多喝点骨头汤补钙好的快。”
蓝花:“你的心还真挺细,看样子我真得谢谢你了。”
大亮:“那到不用,你等着,我一会就回来。”大亮转身出去了。
孟雨家里。她看了周虹一眼:“虹姐,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从知道了孩子得病后,强子为什么像变了一个人,天天喝酒,怎么劝都不听,家里就我一个人,忙得连饭都吃不上。”
周虹:“强子怕是心里别不过这个弯来。”
孟雨:“真没想到他能这样对我们娘俩。”
周虹:“等孩子的病好了,他也许就好了。”
周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五十万块钱,还有怀阳自己攒的三千块钱压岁钱,你拿去先用,钱不够再想办法。”
孟雨推开周虹的手:“虹姐,这钱我不能要,让强子想办法。”
周虹:“孟雨,孩子这个样子谁也没想到,我看强子你指望不上,这钱算我先借给你的。”
孟雨:“虹姐,没出来打工那会,一直对城里人有一种说不清的惧怕,我爸妈不让我出来,也是担心被城里人给骗了,想不到遇到上看你这样的好人。”
周虹:“我觉得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心中的那份善意是相通的。”
孟雨点了点头,咬了咬嘴唇:“虹姐,我只不过是一个打工妹,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不值得你们这样待我。”
周虹轻轻一笑:“孟雨,你不该这么想,其实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看上去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可你细想,其实是连在一块的。”
孟雨拍打着怀里的孩子:“就像我们老家的山上,有高大的树木,也有不起眼的藤萝和小草。山里人都知道,要是没有那些藤萝和小草,山上水分涵养不住,那些大树也长不大,长不高啊。”
周虹:“所以从你进我们家这个门,我就没把你当保姆看。”
孟雨深情地看了周虹一眼:“虹姐,我心里清楚。”
周虹:“那你就把钱收下,我家怀阳想你,你把孩子的病治好了,好早点回去。”
孟雨接过周虹的银行卡:“那我就先收下,等我有了钱一定还给你。”
周虹:“好吧,我听说蓝花已经找好医生了。”
孟雨点点头:“蓝花姐已经来过电话了,也不知道她的伤重不重,我这心里别提多着急了,可强子一点也不上心,为这事我们吵了好几回了。”
周虹:“算了,指望不上就不指望了,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孟雨点点头:“要不是有你,我就撑不住了。”
周虹:“山塌不了,河也干不了。我先走了,你早点歇着吧。”
孟雨抱着孩子送走周虹,返身坐在沙发上,呆呆着看着怀里的孩子,眼里流出大滴大滴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