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大门口处，已远远见到吴世雄的姐姐和小麻雀两人等候在那里了。三人走上前去，吴世雄问姐姐：“姐，你分到哪里住了？”姐姐把手一指，指向挨靠大门的这幢楼，高兴地说：“这个，就是这个楼，我们住三层，我和小颖住在一个宿舍。知道么……”姐姐突然神秘兮兮不说了，咕噜着眼睛，指着弟弟和马腾跃小强三人，笑意加浓在脸上，“知道什么？”弟弟一脸茫然。小强也摇头看姐姐。“哦，她叫小颖。”当姐姐眼睛看到马腾跃脸上时，马腾跃似有所悟地指着小麻雀说出自己的理解。“不是！”姐姐一下被马腾跃的误解给弄搞笑了，小麻雀也含羞似的抿嘴笑着。
“那是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好奇。姐姐仍是一脸笑意地卖关子，单只佯装咳嗽嗓子，不肯讲。三人面面相觑，到底不知何意地又凑上脸去看姐姐和小颖，见他们三个脓包这样好奇，姐姐突然发疯似的大笑出声，这冷不丁地，哪能留神，着实吓了三人三跳，就连那个仍旧在听广播的河南老头也不含糊，从里间儿窗口又探出小脑袋，冲着几位咕哝着喝道：“咦……恁这又是弄啥嘞？”
吴世雄慌忙止下姐姐的发笑，拉着姐姐臂膀一边走，一边问：“姐，到底怎么了？”吴世雄姐姐看看小麻雀，得意得压低声音讲：“我…们…宿舍…有空调！”
“啊？”三人异口同声，果然吃了一个大惊。马腾跃忙去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呀？”小麻雀讲：“分宿舍那会儿，我们不幸被挤兑到最后了嘛，轮到我们时候，那栋楼已没宿舍了，然后那个胖女人就给剩下我们几个女生——大概七八个人吧——安排到了这栋来……”说着话，小麻雀指着眼跟前儿的这栋大楼，继续叽叽喳喳道：“哇，没想到这栋楼六人一宿舍，每个宿舍还都有空调，还都有浴室可以洗澡呢。咦……”小麻雀一时说得兴起，竟与吴世雄姐姐互拉着双臂，开心地蹦起圈圈来。“天呀！”马腾跃一时心生羡慕，嫉妒乃至恨意，“没成想，分个宿舍还分出个塞翁失马的故事来。活该咱们幸运不是，早跟着不幸，落到最后，兴许咱们也能住有空调的宿舍呢。”马腾跃抱怨给小强，小强叹了口气问小麻雀：“你们那栋楼还有没空宿舍了？”“这倒不知道哦，我们也不是整个分进新宿舍的，也是插人家原来有人住的宿舍，正好那宿舍有两个空位，我们俩才恰好搬进去了的。”小强听完点点头。马腾跃又问：“那你们住宿费是多少？我们的是二十。”“哇，我们三十哎，不比你们多多少哦，可比你们实惠不少呢。”吴世雄姐姐伸出三根手指，洋洋得意的炫美。吴世雄对姐姐说：“我们住的那宿舍好惨的。连个电扇都没有呢，姐，你也帮我们几个细瞧瞧问问，若是你们那儿有我们住的，告我们一声，我们去和宿管办说，宁多出个钱，也愿住个好的呀。要不，这长时间住下来，有够受罪的。”姐姐听完点点头，说：“是了，我给你们问问。”
马腾跃一行人沿着这条闲静的阔道只顾这么说话地走下去，不多时刻，眼前横出另一条阔道。这里的道路都是坦平铺新的，却并不多见车辆来往，想该是因为此处为北京开发区，繁华未至，近处厂区居多，整个景观看起来就难得的地矿人稀，来到的公寓楼背面，可以看见一排初具规模的餐馆带，来往消费的动力也多是厂区员工。吴世雄的姐姐和小颖打算找一家超市购备些日用品，小强也正有此意，想买个饭盒和洗脸盆，马腾跃囊中羞涩，实无购买力，便无欲无求地跟着作陪罢了，却面上依旧说是想买个凉席来着。
几人买了东西出来。“这里的东西好贵的。”吴世雄姐姐和小颖互相抱怨。马腾跃倒在庆幸超市没卖凉席。当时自己进去转了一圈，原看是没有才问的，“有凉席么？”，心里还生怕人家会变魔术似的给拿出来，不禁心里暗下对策，若是见证了奇迹时刻，就推说凉席太大了？或太小了？总之不满意它卖的……不想人真说没有，那个心呀，一下子坦直起来，竟还腆着个脸，摆出得寸进尺的谱来，怪道：“怎么连个凉席都没有？”然后，感觉很有面儿地走出来。不想刚走出超市，见路摊上有一老大娘恰在贩卖凉席的，小麻雀真麻烦，叽叽喳喳地提醒着嚷：“哎哎哎……这里有卖哎，这里有卖哎！”马腾跃不好驳面儿，还佯摆出一张惊喜非常的脸，叹：“哎？真有哈！”说着话，少不得过去看了看，最后还是挑了个不满意的理儿，灰溜溜走掉了。
大家出来这半日，天色早已暗红了。吴姐说找家馆子吃饭，中午都忙乎着忘了吃，这如今算是安顿下来了，合该庆贺庆贺吃顿大餐，马腾跃觉得有道理，虽然身上没了使钱，可如今也算接了气儿，明日后一上班，就慢慢什么都有了，倒不在乎这一顿两顿的，可话虽这么说，选了家馆子进去才发觉，哪有十分便宜的饭菜？看着菜谱单子，又都不忍心起来，几人合计来去，尽说出来打工的，能缩减就缩减的短话，所以最终拣挑了大家最能接受的8块钱一大碗儿的牛肉面，好开心地大吃了一餐。
结账时，吴世雄恍然记起了欠债，给姐姐要了二十还给马腾跃，马腾跃正愁这个，意让小强先为自己结了面钱，如今这雪中送碳的一来倒好，自己还一并与小强结了面钱。这么着一弄，自己个儿除找回的四块零钱，再是那断乎两半尚躺腰包的五块残币外，真真成了一贫如洗的孤家寡人了。
这正跟诸位哭穷呢，吱吱吱——马腾跃来了一通电话，掏出手机一看，哟！是妈打来的。这不是钱来了？马腾跃兴兴地走出来，接通电话：“哎，妈。”
“小跃呀，在哪儿呢？你们进厂子没？”电话那头，马母沙哑关切的嗓音。
“恩恩，进了，妈，今天中午体的检，下午面的试。宿舍都安排好了，明天开始培训几天，也都是带薪的。”马腾跃如实这般回答。
“那住的条件怎么样呀？宿舍里住的热不热？”马母继续关切。
“恩恩，住的很好妈。宿舍还有空调呢，怎么会热呢？放心吧。”马腾跃带着七分宽慰的语气。
“那身上还有钱不？”马母关切到了关键问题。
马腾跃怔了怔，思虑着怎么回答，说没钱吧，母亲肯定和会给自己打钱过来，当然也就可解燃眉之急，只是心里又着实过意不去，想自己出来打工，就是为了独立一些，不再伸手这样巴巴要钱的，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好意思张口要钱，但也没腰气拍着胸脯说些硬当当的话，只委婉撒出个善意的谎言道：“还有点儿呢。虽不多吧，可也大概能够，明天就带薪上班了，也几乎没个什么地方使钱的，倘或真没有了，我再打电话给您要呗？”
马母见儿子这样说了，也就没再提下去，只少不得再关切嘱托些别言话语，也就落了电话。
马腾跃挂了电话，倒生出几分对自己的恼怨来，恼怨自己太要面儿，不过是张下口的事儿，你老妈能有什么计较你的，这多少年了都是他老人家养你，倒是几时薄了这层脸皮了，这如今赶得多被动，岂不又落到“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话上来了。可转过念头再那么一顺，马腾跃倒真不后悔自己如此，不禁爽吐出一口气来，心情一失先前的沮丧，觉得自己做的是一件顶天立地大男人该做的事儿，不饶爸妈要钱，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儿。离了爸妈庇护的怀抱，自己要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生存下去的，即使艰难些，拮据些，磨苦些，也是年轻该承受的担当。经济不独立，你有什么能力对爸妈说自己生活得很好。更有什么资格证明自己，让爸妈放心你可以生活得更好。想到这里，马腾跃只感一股豪气从丹田气运胸腔，精神为之一下振奋，攥了攥拳头，心中呐喊：“我要上班—！我要挣钱—！”
“咳！”小强从后面一拍马腾跃的肩膀，这冷不丁地，马腾跃正在激动，条件反射般的将拳抡了过去，幸好小强躲得及时，向后猛退一步，使出一个空手接白刃的招式，将马腾跃那沙包大的拳头一把抱住，抢白道：“喂！疯了吧你，是我。打不死的小强！”
马腾跃早已反应过来，知是自己失态，很不好意思，再看旁边的小麻雀吴世雄和吴姐他们，也无不张口瞠目地惊讶不已。
“激动什么呀你，老马。”小强依旧抱着马腾跃那伸出还未缩回的拳头，发笑地问道。
马腾跃收回沙包大的拳头，整整神态，心却惶惶地讲：“没事儿没事儿，舒展舒展筋骨。咱们走吧？”说着话兀自向前先走了，整个后背都毛紧地要命，真想找个地缝子钻进去，一脸愁眉烦目地想：“哎呀，丢人呀，丢死人啦。哎呀……”
所幸，这一路上大家都没再提及这件囧事。因为大家都在关心“宿舍有空调”那事儿。打眼目送着吴姐和小颖进入到她们有空调的宿舍楼里，站在这栋楼下，马腾跃小强还有吴世雄三人，心里暗下誓约，一定要想办法入住此楼，这已是眼下他们三人心目中的最大理想了。
吴世雄怀抱着个新买的黄脸盆，道：“老马，咱们回去应该马上和咱们的宿管办提提这事儿？让咱们也住进这里来。”
“且提的时候最好是不要有其他人在场。”小强紧后捧着那新买的红脸盆补充道：“我意思是说，咱只跟宿管一人提提换宿舍这事儿，免得其他人也在场，宿管为难答应。”
“恩，依我来看，这事儿要想成，就只有暗箱操作，否则都嚷嚷着要去，宿管就很难办了，也就不会给咱们安排了。”马腾跃点点头，摸着下巴的脓包，思索着这件事儿。
三人最后计定，单让马腾跃拿着收据条子去问这事儿，马腾跃吃惊：“whyme?”小强和吴世雄二人先是面面相觑，又同时扭过那不容质疑的脸，举着盆子讲：“那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