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一天的训练全部结束,崔娜娜自己打车回了住处,Alice还有工作,留在研究中心,乔希和丹尼斯一起走在冷风阵阵的大街上。
丹尼斯的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的身体素质并不是很好,但他凭借意志坚持到了现在,第一次飞行之后,他踉跄着走出船舱的时候,他发誓不再尝试第二次,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这一次他是侥幸才得以幸存,但是,当崔娜娜说她想要回到二十世纪初看一看的时候,他就推翻了自己之前的一切想法,义无反顾的决定前进。
丹尼斯有着典型英国男人的外表,浓眉、高鼻,五官硬朗,穿着黑色双排扣短大衣,蓝色印花衬衫,熨的笔挺的酒红色西裤,但是却没有英国男人的古板,他手上把玩着一棵不知道从哪里摘下来的枯草,这双做过无数台手术的双手,充满了魔力般,灵活又有力,让手上的枯草都获得了重生。他说:“乔希,你不要被Alice的外表迷惑了,她没有看上去那么温柔,她训起人来,很吓人的,你应该还不知道,你妈妈都被她训哭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每一天都在非人的训练中度过,乔希现在看到电动椅、电动秋千就头晕,每次躺在“万向床”上都跟死过一回一样,困的要死的时候不让睡觉,允许睡觉的时候要立刻补眠,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被叫起来,但是晨昏颠倒的日子把人的生物钟完全搞乱,可以睡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那么容易入睡,那种疲乏至极,却无法入眠的煎熬,乔希彻彻底底的体会到了。
很快就来到了二月,这一天,来了一拨新的学员,这里面会产生未来的宇航员,他们稚嫩的脸上有兴奋,也有沉着,Alice是他们的偶像,他们说想要观摩学习Alice的训练,其实就是想看Alice表演,Alice开始是拒绝的,不过带他们来的指导员江川苦苦央求Alice,Alice磨不过,最后不得已同意了。
江川设置了转速,ALice瞥了眼上面的数字,无奈的上了电动椅,脸上带着微笑,电动椅立刻以每分钟48圈的速度飞速的旋转起来,五分钟之后,电动椅慢慢停了下来,Alice站了起来,闭眼缓了几秒,和上去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额头上有些薄汗。学员们集体热烈的鼓着掌,Alice跟江川说:“赶紧带他们走吧,别在我这捣乱了。”
江川却对学生们说:“你们有想试试的吗?”
这时,一个满脸小雀斑的男生走了出来,他用每分钟24圈的速度只坚持了一分钟,下来时路都走不成,衣服都湿透了,显然,这个孩子有点贫血,有眩晕症,Alice最不愿见到这样的孩子,有着宇航员的梦,却没能拥有一副适合当宇航员的身体,这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情。
乔希、丹尼斯和崔娜娜三人平日的训练都是用每分钟24圈的速度进行练习的,每天都进行两次,每次坚持十分钟以上,崔娜娜开始的时候,每次下来都要呕半天,原本清瘦的身体,更加骨感了。乔希的衣服也是每次都会被汗浸透。第二个月,他们的转速也提高到每分钟36圈,有一次崔娜娜过分坚持,没有在身体到极限的时候按下扶手上的呼叫按钮,导致她晕倒在旋转椅上没能被即时发现,差点出了意外,崔娜娜醒过来之后,被Alice痛骂了一顿,崔娜娜一声不吭,静静的听着训斥,乔希和丹尼斯默默呆在一旁。
临行的日子越来越近,气氛越来越凝重,忧虑越来越多。Jack和乔兰都没有给乔希来过电话,乔希也没有联系过家里人。每个人都被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所笼罩着。乔希唯一的发泄口就是积极的训练,忘却不可更改,无法预料的一切。他抽出一切时间来学习语言和增加知识储量。
坐在摆幅二十米的电动秋千上,乔希强迫罢工的大脑进行运转,背诵希腊拉丁词汇变位,最开始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即时是训练中相对最轻松的一项,大脑也拒绝工作,后来渐渐地,这种逼迫自己的努力产生了效果,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也许身体适应了这种折腾,大脑渐渐恢复了一些功能,词汇变位开始在脑中出现。后来在乔希觉得最煎熬的“头盆向”的万向床上,他也能够默诵德语版的《浮士德》。
入睡前也都在心里念法语版的《追忆似水年华》,每次念着念着不知不觉得就睡着了,睡前焦虑症再也没有出现过。
大家都用各自的方法解决着各自的困难,乔希问过丹尼斯,问他睡前都在想写什么,丹尼斯说他在用大脑模拟外科手术,有一次,他睡着之后,模拟的手术在他梦里继续做了下去,那是给一个瘤体马上要破裂的“升主动脉瘤合并主动脉瓣重度关闭不全”的患者进行的手术,前面进行的都非常顺利,游离升主动脉,然后切除升主动脉病变段,切除主动脉瓣,就在刚好要移植带瓣的人工血管的时候,就被Alice叫醒了,让丹尼斯难受了好久,虽然只是一个梦,他还是觉得那是一台必须要完成的手术,一个必须要救活的患者。他希望这个梦在某一天继续做下去。
乔希问他:“如果你梦到了,结果最后手术失败了怎么办?”
丹尼斯自信的说:“这个手术我有信心,怎么会失败,我以前做过很多次的,从来没出过状况。”
“可这是梦啊,你控制不了梦,在现实里,你有把握,但是梦里呢,你怎么保证?”
丹尼斯沉默了,是的,他无法保证,即时是现实里,他也无法百分百的保证,再小再简单的手术,都隐藏着未知的风险,何况是虚无缥缈的梦里呢。
乔希也沉默了,进入飞船的他们,是不是就要听天由命了呢?
人最恐惧的就是不确定的危险,而他们即将面对随时都会出现的死神,面对死神,他们有多少胜算,没人知道,Alice也不知道,每次离开地球,她都带着两种极端矛盾的决心,一个是赴死的决心,一个是必胜的决心。这两种决心,让她义无反顾,也让她处变不惊;让她勇敢的离开,也让她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