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爷从青寅帮出去,看到自己的车正等在那儿,快步走了过去,小马赶紧从车里出来,面带喜色道:“常爷,你出来了。”常爷没有说话,坐进车里吩咐道:“快,回商会。”小马发车发动着以后试探着道:“常爷,不然我们先回******吧,阿其说了,直接回商会恐怕会有埋伏。”常爷思量一会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有些疲倦的把头靠在车玻璃上。
他到了现在这一刻仍是不敢相信,那个颇和眼缘的女孩子,这么些天以来,不过只是在欺骗他,有那么一刻,他是真心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的,可是偏偏,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原来不过是一场骗局。如果自己的女儿当年没有因为被人绑架而失踪,也许现在自己也不会落得这个样子吧。
想着,已经到了******,辛黛玉有些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是他回来了,那个女人竟然痛哭失声,眼里尽是不敢相信的喜悦之情,冲上前来紧紧地搂住常爷的脖子,小女孩样的道:“立雄,你回来了,你吓死我了你。”常爷觉得心里划过一丝温暖,二十年了,这个女人就像是自己的一个港湾,不管有多晚,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在这里等着自己回来,等着他回家。他常力雄在这十里洋场混迹一生,得红颜知己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着用手轻轻拍着辛黛玉的背,声音很温柔道:“我回来了,黛玉,我们进去吧。”辛黛玉点点头,吩咐旁边的丫头道:“快,把宴席准备好,你,先带常爷去洗个澡。”常爷见她张罗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住身吩咐小马道:“你先回去,代我宣布余其扬勾结青寅帮,大逆不道,从即日起逐出浦江商会,叫人把他的拜帖送到青寅帮邹帮主手里,然后再到******来,快去。”
小马愣在原地,一息,赶紧开车赶往******。辛黛玉没有多问什么,这么多年,她知道,只要相信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就够了。
常力雄洗了澡出来,辛黛玉已经把一切都张罗齐全了,给他准备了一套新的衣服换上,桌子上的热气腾腾的饭菜,心里有些安慰,端起碗,辛黛玉便夹了一筷子热气腾腾的鳜鱼羹递了过来,笑道:“这是昨天有个苏州的客人送过来的,这个时节鳜鱼难得,但是滋味特别嫩滑可口,我就吩咐厨房给你做了出来,你尝尝看。”常爷把手轻轻压在辛黛玉的柔荑上,叹口气道:“今天吓坏了吧?”辛黛玉摇摇头,有他这句话,今天的这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起身舀了一碗七品莲子汤,递给常爷,道:“立雄,今天青寅帮那帮孙子没给你什么苦头吃吧?”
常爷不动声色道:“他们敢!”辛黛玉笑笑,她就喜欢他这幅顶天立地的样子,二十年了,一点也没有变呢。看常爷的最近沾了一点汤渍,掏出怀里苏绣绸绢轻轻帮他揩去,打趣道:“这么大的人了,这是这么不小心。”
丝绸柔软,弄得人心也有些乱了,常爷一把拉住辛黛玉的手,轻轻在脸上摩挲,温香软玉,怎么可能真的不喜欢呢,只是他肩上的担子太重,这么多年,冷落她了。辛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眼里却满是欣喜。为他夹菜倒酒,推杯换盏,如她以前所梦想的那样,伺候着这个生命中最心爱的男人。
刚刚席罢,小马走了进来,道:“常爷,按您的吩咐都办妥了。”常爷点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回浦江商会。”辛黛玉有些不舍,还是为他扣好扣子。嘴上却忍不住埋怨道:“这就走啦。”常爷有些无奈道:“已经呆的有些迟了,我这会儿有事得去和师爷商量,晚上有空了再来吧。”辛黛玉答应了一声,如往常一样,目送着那个男人离开,然后继续自己的等待,他总会来的。
余其扬脑子里的意识一点一点恢复,只觉得全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四周闷热潮湿,空气里面尽是发腐的气息,这大抵就是青寅帮传说里关押犯规帮众的地牢了,青寅帮徒众口耳相传,这地牢是个生不如死的鬼地方,今天一见,大抵不过如此。也不晓得,他们对待常爷是怎么样的。
余其扬试着睁开眼睛,却觉得一片刺痛,微微眯了一会儿,顺着光亮看去,是地牢上面的一个小窗。试着想要起身,胳膊上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闭眼吸了几口气,攒了攒精神,用手肘撑地,上身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余其扬知道,大约那一斧子,要了自己左肩后面的三根肋骨。这一番动作下来,背部已是一片虚汗,衬衣粘在身上,伤口越发的疼起来。
不知多久,疼痛的感觉慢慢抽离,意识一点一点模糊。恍惚中听到门声,接之而来的是脚步声,感觉有人踹着自己的肋部,叫嚣道:“余其扬,起来,起来。”勉力抬起眼皮,却见来人是邹震天,气血上涌,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不顾背上的剧痛,愣是硬撑着弓起了身子,咬咬牙,迅速的坐到了自己腿上,抬起头笑道:“邹帮主。”说着,额上的虚汗已经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邹震天眼里尽是讶异,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竟然还能拼着一口气起来,不知不觉,倒是有几分欣赏眼前这个骄傲骨气的男人,不由道:“余其扬,你不怕死?”余其扬摇摇头,他不怕死,常爷已经出去了,他什么都不怕了。
邹震天很是得意的味道,打量着这个地牢,笑道:“青寅帮的的待客之道不知道余少爷还满意吗?不周之处,还望见谅。”余其扬也随意看了看,道:“差强人意,比起我们浦江商会,还是差了一头。”
邹震天显见的心情很好,坐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饶有兴趣道:“余其扬,你说我该问浦江商会要多少赎金比较合适?”余其扬笑了,有着一点轻视的意思,道:“邹帮主,你总不会以为浦江商会真的还会理我这个小跟班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常爷现在应该已经宣布把我逐出浦江商会了。”
邹震天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下意识道:“你不是浦江商会的继承人吗?据我所知,常力雄已经培养了你十年了,他会轻易放手?”
余其扬微微一笑,低头道:“不放手怎么样?难道把商会的家底掏给你,然后等你覆灭浦江商会吗?常爷是上海王,和你不同,他无法坐视一个和他实在相当的帮派出现在上海滩头。再者说,十年而已,在培养一个接班人又有何难,你难道没有听闻现在浦江商会里最受常爷器重的人是新来的黄佩玉吗?邹震天,你这一局输定了。”
邹震天怔了一会儿,有些虚张声势的笑了,道:“余其扬你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让我除掉你,免去常爷的后顾之忧,你不就是怕常爷为了你拼了浦江商会的家底吗?你果然是常力雄养的一只好狗。你以为我这次会信你吗?”
余其扬让他给道出了心思,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晓得,常爷一定会以大局为重,舍弃掉自己,但是潜意识里还是不由得有些担心,他不愿意因为自己影响商会的发展,所以到不如求得一死,这样,常爷也就不用为难了。只是眼前这个人,到底不是等闲之辈,想着,无所谓的笑笑,道:“邹帮主既然不信,那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时候邹震天身边的仓离走了过来,道:“帮主,刚才常爷向外宣告,余其扬勾结青寅帮,大逆不道,逐出浦江商会,并且叫人送过来了他的拜帖,帮主,你看。。。。。。”邹震天大惊失色,一把抓过仓离手上的拜帖,好一会儿,大笑道:“行,常力雄,够狠,不怪我这么多年玩不过你。”
一息,随意的把手上的拜帖扔到地上,有些嘲讽的意思道:“余其扬你到是条好狗,可惜如你所说,你的主子不要你了。”
余其扬听到常力雄将自己逐出浦江商会,虽然是在意料之中,可是还是不由的难过,常爷,终究是舍弃他这个小跟班。只是,他没有想到,常爷竟然会将拜帖也抛出来,一定,要这么绝吗?他晓得,常爷是对的,可是还是不由得有些委屈。他毕竟,还是有些希望常爷会在意自己的,哪怕只是虚与委蛇的做出和青寅帮谈判的姿态呢。
眼里是难过的神色,脸上却仍是强装的笑意,盯着邹震天的恼怒,尽是欣赏之态,而下一刻,看到邹震天把自己的拜帖扔了出来,心里不由得慌了,不候身上的伤痛,直接扑身过去,这是他的拜帖,是他在浦江商会那么多年的唯一凭证,怎么能让它落到地上呢,只可惜,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背上的伤口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愤然的撕咬着自己,余其扬微微蹙眉,愣是把喉咙里那一口腥甜给生生咽了下去,狠劲摇了摇脑袋,眼前却还是一片黑影,模模糊糊看到拜帖的方向,紧咬着下唇,右肘狠狠捣着潮湿的地方,很是艰难的往前匍匐了一步,在地上留下了一路的血迹斑斑。修长的食指有些艰难的乱摸着,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拜帖,有些温柔的摩挲着,这是他回家的凭据,能么能丢了呢,可是,他已经没有家了,常爷,不要他了。
邹震天见他这个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可悲,眼底是猥琐的意思,上前一步踩到了余其扬的手上,却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样的招式,一瞬间,整个人向后一个趔趄,他晓得,要不是这个人身上根本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他现在非得撞到后面的墙壁上,不死也要了半条命。仓离扶住邹震天,连忙道:“帮主,你没事吧?”
邹震天怒气满满,走上前报复似得一脚踩在余其扬断了的那三根肋骨处,狠狠蹂躏,见到底下的人眉头狠狠一蹙,那样骄傲骨气的人不由得闷哼了一声,邹震天眼里留出一点快意,尽是嘲讽的意思,道:“余其扬,没有想到吧,和我勾结的人,竟然是你呢?”
好一会儿,才满意的把脚挪开,头也不回道:“余其扬,我本来是多算多留你几天的,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仓离,明天之前,叫这个人消失。”
仓离答应了一声,便出去安排了。余其扬紧紧把拜帖贴在手心,再一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地牢,大约,这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吧,微微一笑,这样,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