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陈烨和苗晓男又叉了十多尾鱼,苗晓男为了可以将这些鱼保存得长久一些,亲自将这些鱼开膛破肚,用水清洗干净后再洒上食盐,陈烨将这些鱼一条条地串起来,用竹子架在大黄狗的头顶上,如果它饿了,只要一抬头就可以吃得到。
苗晓男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大黄狗,两人一起走出竹林,沿着田间的小路走到一座小山岗,苗晓男回头看着月亮下那波光鳞鳞的大湖,依依不舍地说道:“这里真美。”
陈烨点头道:“是啊!虽是人间却胜似仙境。”
苗晓男道:“你见过仙境吗?”
陈烨想想,“没有见过,但我觉得无论在哪里,只要能开心地生活下去的地方,那里就是仙境。”
苗晓男道:“你是想说世外桃源吗?”
陈烨道:“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吧!”
苗晓男道:“我见过仙境,你相信吗?”
陈烨道:“你在哪里见到过?”
苗晓男道:“在我八岁的那年,我们一家人从山东到福建,有一天坐船在大海上航行,海上就忽然出现了仙境,只见远远的海面上,烟柳画桥,亭台楼阁,在浩渺的烟波中若隐若现,人们都纷纷挤到船头去看,他们都说那就是仙境。”
陈烨笑了笑,道:“那不是真正的仙境,那是海市蜃楼。”
苗晓男道:“我知道那是叫作海市蜃楼,但若没有那样的一处仙境,它怎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在这个年代,陈烨没办法向她解释清楚这种自然现象,即使向她解释,她也许未必就会接受,于是想了想道:“有时候远看是仙境,但一旦走近了你才会发现,可能那里什么也没有,就像彩虹一样,虽然很美,但它永远只会高挂在遥远的天边,所以一直以来我只相信我真正能摸得到捉得着的东西。”
苗晓男叹了口气道:“有时候真希望世上有那么一个地方,那里永远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病痛、没有苦难,不分富贵亦无论贫贱,人们生活在那里永远相亲相爱,永远只有笑声没有眼泪,那该多好啊!”
陈烨沉默不语,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在心中想着,是啊!谁不希望真的能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但是有可能吗?世外桃源只是存在于陶渊明一厢情愿的幻想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也只是苏东坡美好的祝愿。多少年来,多少人曾为之努力奋斗,但那终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所以在那么多的故事中,主角在功成名就后不是隐居山林就是不知所终,因为连写故事的作者都不敢相信,他们笔下那无所不能的主角能够创造出那样的一个桃源梦想。
皎洁的月光下,陈烨和苗晓男并肩而走,他们走得很快,开始的时候苗晓男尚能跟得上陈烨的步伐,但小路越来越难走,一个时辰过后,走出了五十里许,渐渐地她就落在陈烨的身后,陈烨只好放慢脚步与她保持着一致的速度。
“你的功夫是谁教你的?”陈烨一边走一边问苗晓男。
苗晓男答道:“我的家中一直请有武师,我基本上都是跟他们学的。”
陈烨道:“看来你的家境不错。”
苗晓男道:“不错又怎么样?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出生在一户平凡的人家。”
陈烨明白她的心里一直因为她哥哥和母亲的事情而对她父亲心存介怀,于是改变话题道:“你累吗?”
苗晓男道:“不累。”
陈烨道:“如果我的青口马还活着就好了,你骑马,我走路,我们今夜一定可以追上他们。”
苗晓男道:“如果你的青口马还活着,你就不会再回到城里来了,我们也不会再碰面,世上若有如果,事实是你仍然骑你的马,我仍然走我的路。”
陈烨笑了,“是啊!世上有些事情真的很奇妙,我失去了一匹马,但却结识了你,也许这就是缘分。”
苗晓男淡淡道:“其实说来说去,你只不过在嫌我走得慢而已。”
陈烨急忙道:“冤枉,天大的冤枉,我绝对没有嫌你走得慢,其实在这样的山间小道上你还能走得动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也许你不知道,我以前练习轻功的地方比这里更陡峭更难走,所以在这种地方我比你走得快点,但若在平坦的大路上,我未必能跑得过你。”
苗晓男撇撇嘴道:“你少扮谦虚了,你自己什么水平你自己知道,至于我,你也不要把我捧得那么高,有多少斤两我自己心中也清楚。”
陈烨想了想,“按照你的估计,今夜我们可以追得上他们吗?”
苗晓男道:“我说过了,赶尸人都是夜行日宿,而且他们走得并不快,昨夜一夜,他们最多是走出六七十里而已,如果方向没有错,今夜我们或者可以追得上他们其中的一行。”
陈烨道:“如此说来,我们离他们也许并不远了。”
苗晓男道:“问题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药品是藏在尸体当中,他们一定会想法尽快离开,那么我们就不可以用平常赶尸人的速度来估计他们啦!所以即使我们在今夜追得上他们其中的一行人,我想一定不会有什么收获。”
陈烨不得不承认,苗晓男的逻辑十分有道理,他们走得那么匆忙,一定是收到什么风声,以致于灰衣掌柜不得不立即离开小城。以此推论,其实他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陈烨,也不可能是苗晓男,一定是其它对他们更有威胁的势力。但令陈烨不解的是既然他们走得那么匆忙,为什么一定要带上那两条尸体?他们大可以在城外的某个地方将两条尸体处理掉,何必要请来赶尸人将那两条尸体赶走?
差不多四更的时候,两人来到一座小镇,对于某些夜猫子来说,夜犹未深,甚至正是玩得最开心快活的时候,但在这深秋的夜,对于那些劳累了一天的普通百姓来说,此时正是休息的最好时候,况且天气已经冷了,人们都已早早地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中,做起了酣畅的好梦。
走在寂静的小镇,看着清冷的大街,大街并不长,街的尽头却是一条三岔路,陈烨和苗晓男停下来相对而视,谁也作声不得。他们的感觉就像猎人忽然失去了猎物的踪迹,仿佛又回到了起点,再也找不到前行的方向。四周有风吹过,苗晓男在风中发抖,她不像陈烨那样不畏苦寒,况且她本来就穿得单薄,刚才奔跑的时候感觉不到寒冷,现在停下来被风一吹,寒意就来了。
陈烨叹了口气,道:“不如今晚就算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姑且让他们多逍遥一天。”
苗晓男看着陈烨,道:“你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陈烨道:“我不是,但你……,”
苗晓男打断陈烨的说话,道:“既然你不是,那我们就继续追下去,你别以为我就真的比你差多少。”
看着大街,月光清幽地照着,陈烨道:“可是我们应走哪一边?你对这里的地形环境熟悉吗?”
苗晓男眉头紧锁,仿佛正在沉思着,过了良久,她才开口道:“右边的那条路是官路,通往四川的,中间的那条是通往怀化的,左边的那一条则是平常的小路,农民们到田里干活的,哪儿也去不了。”
陈烨道:“既然你那么熟悉,那还想什么?”
苗晓男叹了口气道:“因为我现在才发觉我们可能早已经走错了路,你想想,他们是桂系集团军刘荣的部下,刘荣一部驻扎在广西梧州,这里一条路通往四川,一条路通往怀化,他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就算我们再追下去,我想结果只会越来越糟糕。”
陈烨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有往回走了。”
苗晓男道:“你认为呢?”
陈烨道:“刚才我们一路走来,我一直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虽然我不敢说自己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但凭我的能力,如果他们在附近,我没理由感觉不到。”
苗晓男苦笑道:“这就是问题的重点。”
陈烨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早已将他们跟丢了?”
苗晓男反问道:“我们大概走了多远?”
陈烨道:“我们走了三个时辰,足足走了一百五十余里。”
苗晓男道:“既然我们已经走了一百多里,他们有三行人,即使我们闭上眼睛走,也应当碰上一行才对。况且湘西赶尸人赶尸也不算什么秘密,根本不必遮遮掩掩。”
陈烨苦笑道:“你说的对,也许我们太低估了他们。”
苗晓男看着陈烨,道:“你不是低估了他们,你是高估了自己。”
陈烨听了惟有摸着下巴苦笑。
后面的巷子里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整整四更天了,只听更夫边打着梆子边叫道:“风高物燥,小心防火,夜深人静,注意盗贼。”
苗晓男道:“四更了,白忙了半夜。”说完转身往回走。
陈烨只有跟着她,慢慢地走着,月光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两个人就像两个泄气的皮球。
苗晓男无精打采地说道:“如果有间饭店就好了。”
陈烨道:“你又饿了?”
苗晓男瞪了陈烨一眼,道:“整天就想着吃,我是想找人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陌生人来过,难道他们不用吃饭吗?”
陈烨又苦笑,“为什么总是你说得有道理?”
苗晓男道:“谁叫有的人脑袋里只长草?”
陈烨哑口无言,巷子里又传来更夫的叫声,就在左面的巷子里,一名老更夫大声叫着从巷子里走出来,肩上扛着长长的梆子,梆子上还吊着一面铜锣,右手拿着打梆子用的锤子,他仿佛没有睡醒的样子,耷拉着脑袋歪在梆子上,眯着眼睛,从他们身前走过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两人,差点一头撞到苗晓男的身上,也许他的年纪真的大了,视觉真的差了,苗晓男道:“大伯,小心点。”
那更夫吓了一跳,顿时清醒过来四周张望着大声叫道:“什么人?什么人?”
陈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伯,别慌张,我们不是坏人。”
更夫睁大眼睛,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楚站在他身旁的陈烨和苗晓男,长长的舒了口气,道:“吓了我一跳,你们两个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街上游荡什么?我还以为遇到了鬼。”
苗晓男皱着鼻子笑了,她笑得很可爱,又露出脸上那两个迷人的酒窝,道:“世上哪有那么多鬼让你遇上?”
更夫“哼”了声道:“年轻人下巴轻轻,真让你遇到的时候你才会害怕呢!真倒霉,白天无缘无故碰到个死人,我就知道今晚准没有好事情。”
陈烨心一动,道:“死人?大伯你今天遇到什么死人?”
更夫挥挥手道:“不说了,不说了,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说着就要往前走去。
陈烨和苗晓男对视一眼,苗晓男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元塞到更夫的手中,道:“大伯,先别走,我请你喝酒定惊,你给我们说说,你白天到底遇到什么啦?”
那更夫将手中的银元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莫名其妙地说:“那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呢?”
陈烨见更夫松了口,急忙也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元递到他手中,道:“我们两个睡不着,想听听故事,说不定给你这个故事吓一吓,我们就赶紧跑回去睡觉啦!”
更夫收了两块银元,终于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啦!就是有点儿邪门,今儿个傍晚的时候,有一个绿帽子兵开着一辆三轮摩托在镇外的大路上死了火,他怎么踩也踩不着,后来就自己下来推,但路上坑坑洼洼的,他哪里推得动?刚巧我和两个儿子正在地里锄草。他就叫我们过去帮他推,他自己坐上车打方向盘。我这才发现车斗有个戴着帽子的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个军官,后来我无意中发现那个人闭着眼睛,脸上一片腊黄全无血色,我想活人不会是这样子的啊!于是我就趁着那个绿帽子兵不注意,伸手去探了探那个人的气息,果然不出所料,那车斗里载的真是个死人。附近又没有打仗,一个兵载着个死人到处跑,偏让我给遇上了,你们说邪门不邪门?”
陈烨和苗晓男相视一笑,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更夫道:“我当下也不敢出声,后来车推着火了,那兵连句道谢的说话也没有,开着车轰隆隆地跑啦!”
陈烨急忙问道:“他走的是哪一条路?”
更夫用手往前一指道:“喏,就是中间的那一条。”
陈烨大喜过望,用手拍着更夫的肩膀道:“大伯,你这叫出门遇贵人,是好事来的,你要发财啦!”说完陈烨再拿出一锭银子塞到更夫的怀里又道:“不过这件事情你莫要再说出去,说出去就好事变坏事了。”
这锭银子足有一两重,更夫打一年的更也赚不了这么一锭银子,他张着嘴巴拿着银子举到眼前仔细地看着,口中喃喃道:“邪门,邪门,还真的发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