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十载夫妻两世情
28265600000185

第185章 佳话是这样成就的

带着二哥和姐夫已经永远离开的痛。这是秘密。文慈和丈夫回到老家。谢华到家后,他们母子姐弟劫后重逢,自是免不了喜极而泣。

第二日谢华便带着妻儿到花溪。这是他作为女婿第一次踏进花溪沈家的大门。临进沈庄时,他看看儿女。最大的战东都快七岁,就要上小学。他这才第一次以女婿的身份走进沈家。他没有办法不惭愧。明明有父母之命。却像极了戏台上唱的,富家小姐与穷小子私奔,后来女婿发达了,再上门来认亲。

沈家有这样一个女婿自然是荣耀的。沈氏家族无论远亲近戚的都跑来看。还未进沈庄就有人放起了鞭炮。祠堂里早已摆上了酒席。整个村子像是在过年。“还是老三当年有眼力。”九爷爷说。沈父笑笑。最高兴的当然是沈父沈母,他们为这个女婿骄傲,但更为他可以活着走进自家的大门高兴。

谢华抬头看看沈家的大门。感慨万分。如不是战争,他当日是该用花轿将文慈从这扇大门接走的。不想既然是她跑到战场上和自己结的婚。要知道沈家可是沅江县屈指可数的大户,诗书人家。当年自己家境落败之时,原先的高朋贵戚一个个冷眼相待。刘家退亲,王家逼债。就连娘舅家都不似先前。小小的年纪尝到了人情冷暖。

那时他想,日后一定要出息。再不受这些人的气。如今时过境迁早已没了当日的“恨”。对沈家他一直很喜欢。是沈家让他知道这世上并不都是势利之人。

沈父第一次到教室给他们上课,见他生的单薄,面色发黄。却还要来求学。而且学得异常认真,经常举手发问。便很喜欢。下课后,留书给他看。看到他往墨水中兑水,沈父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回答“墨水很贵,兑些水也是可以写的。”沈父便要送几瓶墨水给他。他不收。沈父只夸他“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这是父亲死后,他第一次得到别人的肯定。当时真没想到,这位和蔼的先生会是他此生的另一位父亲。

后来他因为一篇文章认识了文博,成为朋友。再后来,他在街上“捡到”差点让人贩子拐走的文慈。他生平第一次走进沈家的大门。从此之后,他与沈家的关系变得越发亲密。他看看身边的妻子,当日同样没有想到,最后居然会亲密到这个地步。

“姑爷,还记不记得?您当日第一次来这里。是抱着文慈小姐来的。”一位有些年纪的妇人打趣道。谢华笑着看向妻子。文慈红了脸“就三姑什么都还记得。”“还不好意思。如今你们的千金都有你那日那么大了。大伙看看,是不是长的和她妈妈当年一个样?”三姑指着折樱。众人“是。”

谢华看看大门,拉起妻子的手。众人一阵起哄。文慈“你干嘛?”“回家啊!”他拉着她进到院子里面。三个孩子跟着父母的一道进去。

“爸,妈,二老身体可还好?”一见到岳父岳母谢华便跪下了。沈父沈母忙去扶他。沈母“这个不必的。”谢华不起来“我娶了二老的女儿。到今日已经有七年之久,未尽到一日半子的责任。望二老见谅。受小婿一拜。”他说着便拜起来。文慈也跟着拜。像是在补行他们在婚礼上的某种仪式。“好了。好了。”沈父沈母扶起女儿女婿。

“还是老先生有福气。儿子女婿个个出息。”“个个懂礼。”乡邻们夸赞着。老两口笑的像两朵菊花。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次子长婿再也无法回到他们身边。文慈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谢华紧紧的握了握妻子的手。

在客厅里“姨,姨父。”“姑姑,姑父。”安安和芷瑶迎上前来。芷瑶已经是十二岁的半大姑娘。安安也是十来岁的半大小伙子。文慈看着芷瑶越发难受。

芷瑶“姨,我爸爸来信了。他说要我好好读书。过不久他就回来。”文慈强忍着眼泪揽她到怀里“是,就快回来了。”芷瑶“爸爸总是说要回来。可是就是不回来。他是不是都不记得我了?”文慈“不要乱说,你爸爸只是太忙了。你不记得了,在南京,他经常戴着你去看马戏,去划船?”芷瑶看着文慈“嗯。”文慈“所以不要乱想,爸爸是最爱你的。”芷瑶“那我就好好读书,等着爸爸回来。”文慈紧紧的抱着芷瑶,拼命的忍住泪水。这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父亲的孩子。

芷瑶,安安带着战东,胜东,折樱到后院去玩。孩子总是快乐的。很快后院就充满了他们的笑声。

姐夫还没有难过完。沈父沈母又问起文谦来。还好他们早有准备。谢华说文谦在桂林参加集训。沈父沈母也就信了。谢华很不喜欢说谎,如今却不得不说。而且是对着自己的恩师加岳父。愧疚之情可想而知。不过看着面前日益衰老的岳父母,他知道实话是说不得的。

沈母领着文慈去看为文谦准备的新房。只问她“这个好不好?”“那个要不要?”文慈看着这满屋的喜庆,想着二哥的坟头眼下已是秋草瑟瑟。不禁悲从心底生。望着母亲脸上的皱纹,她的嘴里只能说着“很好。”

文慈实在受不了,躲着她昔日的闺房里哭起来。谢华进来喊她只说“好了,不要哭。当心爸妈听到。”文慈哪里止的住?又听沈母在外面喊他们吃饭。谢华忙帮她擦了眼泪道“不能哭了。”

饭后,沈父很高兴,让谢华和他的“老对手”下棋。很得意的和对手道“我下不过你。我让我这小女婿跟你下。”又和谢华说“你可要仔细,这老头可厉害。我还一次都没赢过他。”谢华想着是安和文谦,想着难过的妻子。哪里还有心思下棋?但是为了让岳父高兴,也就陪对方下起来。谢华占得上风,对方抓耳挠腮。看的沈父好得意。

太阳西斜,“老对手”累了。谢华提议有机会再下。对方似乎还不服输便说“老朽回去琢磨琢磨,改日再向将军讨教。”谢华“不敢。”沈父在一旁好生得意。谢华看着老顽童似的岳父,心酸,感激一并涌上心头。

“娃娃怎么不在?”文慈问母亲。沈母“正让人忧心着。取名叫沈心一点都不叫人省心。”文慈“怎么了?”“她交了个男朋友。”文慈“是吗?那是好事。她如今也是大姑娘。”“什么好事?你是不晓得她找了个什么人?”文慈“什么人?”“哪里还是人啦?”文慈听了很奇怪“怎么不是人?不是人是什么?”“是个洋人。”“是吗?”文慈笑起来,倒不觉得奇怪。毕竟她还是贺敏,娃娃也还是刘晓娟。沈母“你爸都急死了。劝她,她又不听。女孩子这么大了,我们又不好关着她。你有空说说她。”文慈“那洋人是做什么的?”“好像是开飞机的。还到我们家来过一回。你是没看到。那日,光是看西洋景的都差点把我们家的门给挤塌了。”“你得说说她。说不准你的话她还听些。”文慈心想着“才怪。”不过嘴上还是说“好。”

沈母又说“安娜,喜欢吃洋点心,我让柳嫂学着做几样。人家是小姑娘,你二哥三十好几的人,难得人家乐意。”安娜是文谦的女友。她已经先于文谦死在孤城。文慈想他们或许已经在天上举行了婚礼。双宿双飞,永不分离!

谢华知道妻子难受,自己又何尝好受?他带着文慈到村子里散步。这里有他太多的回忆。是他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在这里他和文博一起读书,一起到到小溪里摸鱼,一起爬山。带着年幼的文慈在原野间奔跑,带着她放风筝。和她一起将叠好的小纸船放进溪水里。看着她在阳光下欢笑的小脸。那时他贫困潦倒,却有这么一个即洋气又好看的小尾巴跟着他。整天“华哥哥”“华哥哥”的叫着。甩都甩不掉。想来也甚是奇妙。他想到这段往事的时候,是得意的。他和文慈说“我自小就是很有魅力的。”文慈总会嗔他“去你的。”

“看他们还和小时候一样。”“真好。”村里的媳妇,婆婆们见了就笑。谢华还认得其中几位年长的妇人。“三婶”“六嫂”的同她们打招呼。她们一听忙应了。个个高兴的不得了“难得,您如今这么大官还认得我们。”“您记不记得?我当年还和您儿子一块到您家池塘里摸过田螺。您后来做给我们吃。那味道真好。”谢华同六嫂笑道。

六嫂眉开眼笑“记得,记得。那日文慈小姐也在。不对,现在是您的夫人。她的一只小皮鞋还莫得了。后来还是您把她抱回家去的。”“她当时哇哇哭,一路上您就这么抱着她,只哄‘莫哭了!’”六嫂学起来。惹的周围的人大笑不止。大概是幼时的文慈真的经常要他抱,沈庄凡是有些年纪的人就都有谢华抱着文慈满村跑的记忆。“我没说错吧?你就是一个哭屁虫。”谢华和妻子耳语。文慈瞪了他一眼。六嫂“奥兹(安城土话意思是怎么样)现在还要哄么?”众人越发的笑起来。十斤远远的和张扬道“那是少不了的。”

“来樱樱吃饭饭。”在沈家大院里。沈母正端着饭碗追着折樱满院子的喂饭。折樱哪里肯吃?只顾玩她的,一会荡秋千,一会儿又和她外婆玩捉迷藏。沈母被她折腾的够呛,喘着气只说“喂个饭都要了我这老命。这孩子午饭莫吃,怎么到现在都不饿?”文慈见了喝道“樱樱吃饭,小孩子这么不乖。”拿过母亲手里的碗,强行给女儿喂饭。谁知折樱又跑了,文慈去追。折樱一边跑还一边说“为什么要吃饭?”文慈讶然“还为什么要吃饭?”

谢华在一边看得大笑。文慈“你笑什么笑,也不知道像谁?这么不肯吃饭。”谢华“你这么凶做什么?又不随我,我最肯吃饭的,就和他们弟兄两个一样。随谁谁知道。”他说着一把抱起两个儿子问“对不对?”俩臭小子使出吃奶的劲“对!”文慈气呼呼的又去抓折樱。“你吃不吃?”折樱跑到外婆身边“外婆,妈妈凶宝宝。”沈母立马凶文慈“你凶什么凶?你的女儿还不是随你?”

文慈无语了。谢华看得哈哈大笑。沈母抱起折樱“好了,宝贝。饭饭不好吃就不吃了。外婆给你吃点心。”折樱“好。”文慈睁大了双眼“难怪不吃饭?妈,您不要这么惯她。”沈母不理她,仍旧抱着外孙女回她房里去。另外几个大孩子小孩子也跟着他们的祖母(外婆)个个蹦蹦跳跳。

文慈“哦?”。谢华笑着同她一摊手。她不记得了,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谢华第一次看到她,是在沅江县中学的校门口。那天他刚到学校,就见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在那里跑呀跑的。“会跑的洋娃娃”这是她给他的第一印象。

“来宝宝吃饭。”只见自己日后的岳母端着个碗在后面追着,喊着。“洋娃娃”跑的极快,沈母抓不住她。就喊“那边的同学抓住她,她不肯吃饭。”他当时一伸手就抓住了她。她直叫“你干嘛要抓住我呀?文慈又不认得你。”“文慈不要吃饭饭,干嘛要吃饭?饭饭又不好吃。”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好看的洋娃娃叫文慈。当时他哪里会想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娃娃,在若干年后会为自己生一个和她当年一模一样的洋娃娃。他当时只是诧异“怎么吃饭还有为什么?”又想“等饿你几天就知道为什么了。”

当年母亲追着她喂饭,如今她追着女儿喂饭。这就是轮回。

幼时的记忆不住的涌来。文慈会想,这样的缘分,到底需要多少年的修行?记忆是那样的快乐。可是记忆里的人,却再也凑不齐。想到此处,文慈又想哭。

晚上,谢华陪着沈父说话,下棋。当日,谢华来沈家,人们都说是他走运,遇到沈父这样的先生,沈家这样的人家。不过当日的谢华,还真没想过要通过沈家得到什么。只是喜欢。沈父的学识。文博的好相处,爱读书,和自己对脾气。沈母的慈爱善良。文爱的见识,文谦的淘气。当然还有文慈的可爱。那时候真的只是可爱。

在他那般穷酸之时,还有这样的人家愿意和他结交。每次到沈家他不需要仰人鼻息的谨慎,有的是客人后来是朋友到最后甚至是家人般的舒适随意。或许一切冥冥中,早有定数。他原本就属于这里。但对岳家,谢华永远都是感激的。即便是他没有娶文慈也是这样。他娶文慈如今在别人看来多少有些感恩的意味。不过他自己最清楚,不是这样。最起码不完全是这样。如果只是那样的话,无疑是对文慈的贬低。

如今,人们都说,当年看好谢华是沈父有眼光。“还是要多读些书,看人都看的准些。”他们又错了。其实沈父不止是对谢华,他任沅江县县立中学校长时。帮助过不少学生。他喜欢教书,喜欢看着后生读书。谢华也的确是沈父最得意的学生。不过当时,沈父还真没想过,让谢华做自己的女婿。文慈那时还那么小。

文爱年纪倒是相当,但是那脾气性格。用沈父的话说“这世上也就是安敢娶她。”当然大家的关系是不错的。文爱为人大气。满嘴“女子解放”“男女平权”“自立自强”等新名词。这些的确让当年的谢华耳目一新。

文爱是沅江县第一个女大学生。(第二个是文慈。)谢华至今都记得,当时有人上门来提亲,她一点都不扭扭捏捏。穿着西式的裤装,踏着“大皮鞋”(在湘西和她年纪相仿的女性,大多还是裹脚的,她是天足。)潇洒无比的和对方见面。(谢华和文博,文谦当时年少调皮,就躲在后面看,看着前来相亲的男子是如何的出丑?)不到三句话,她就把人家男孩子搞的“支支吾吾”起来。乡下少年,哪里见过这等洋派怪异的女子?三从四德全不当回事。真要是娶回家去,还不得气死堂上老母?她到底是一次也没有相亲成功。

当年,因为文慈老跟着他。还说要给他做媳妇。当然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媳妇是什么?有同学开玩笑“你还蛮有福气的。这么小的小媳妇。”“别看她小,再过十来年一定是个漂亮的大姑娘。说不准比她那玫瑰花的姐姐还要好看。到时老夫少妻的,多令人羡慕。只是,莫要和她姐姐一样,整个一洋姜。”当时都是玩笑话,谁会当真?

在沈家只有文谦对他有些排斥,现在他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走运也好,有眼光也罢。仍他们说去吧。反正他们是一家人了。而且是很好的一家人。

安城有一个古老的说法。一个男孩子要是得到,某个原来没有任何关系的年长的人对他的好。使小男孩欠着他的情他的恩。一时还不上。那么就意味着他们日后会有更大的缘分。谢华先前就是欠着沈家的。十几年都没办法还。为什么要欠着?因为他是沈家的女婿。成了一家人就不再存在欠或者不欠。

缘分啊!真正的缘分!善良带来的缘分!这无疑是一段佳话。有了这样的缘分,即便文慈是再普通不过的,在谢华看来她也是特别的。更何况,文慈还是这样的。他们的爱情源自博爱源自善良,开出的花,又怎么能够不绚丽夺目?令人过目不忘。

<a 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