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十载夫妻两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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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无碑英雄悲寂寞

六十余年后,鲜花开满了山岗。在一位白发老者的领引下文慈和娃娃来到一处山谷。山谷是幽静的,偶尔传来几声鸟啼,越发显得这山谷空旷。山谷的四周是满山的树。白色的紫色的牵牛花,从一片乱糟糟的小土丘中钻出。

“就是这里了。”老者说。“当年我们只得匆匆的把他们埋在这里。”看着一堆堆小小的土丘,文慈问“二哥,我来看你了。你在哪里?”没有人可以回答她,她知道她的二哥就躺在这里。但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到底哪一个是她的二哥?尽管他们是一母同胞,她却再也无法将他辨认。

她们将小土丘上的杂草清理一番。足足五十四个土堆。五十四位为国捐躯的英雄儿女。他们静静的躺在这里,多少年来没有人前来祭扫过。他们的亲人也许还在侥幸的认为他们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也许就在海的那一边。原本就很小的坟头。在岁月的风雨中,越来越小,有的都快要看不出来。

文慈和娃娃在每一座“坟”上插上一枝菊花。她们摆上几样点心和菜。“二哥这是你最爱吃的。你吃啊!”“小宝,姐姐给你炒了你爱吃的菜,你多吃点。这么多年,你一定饿坏了。”她们蹲在地上,烧着纸钱。

“妹子,这里是林区,不让烧火的。”老者提醒。娃娃“我们会很小心的。”文慈“他们在那边没有钱花,我给他们捎点。”老者“这人真的要是有魂该多好。”

“有魂好么?”“不一定吧,要是死后有知。他们的泪水只怕可以再造一条沅江。”文慈在心里说。“你们后悔吗?”文慈问。风从山谷间吹过,满山的树都仿佛是在摇头,又像是在哭泣发出“呜呜”的声响。

老者“解放前,有人来找过的,还立了块碑。后来都没有了。”

风过后,山谷里飘来一阵孩子的歌声。那歌,娃娃和文慈都会唱。他们小时候,都唱过。儿时唱那歌,还挺富有感情的,如今听了却是哭笑不得,但笑着却会掉下泪来,不知是因为怒还是因为痛?怎么会有人将仇恨作为一种思想来灌输给“自己的”孩子?“在那头有座烈士墓,今天附近的小学组织学生们来扫墓。”老者解释。

“扫墓,烈士墓?”文慈心酸的望着这片乱糟糟的小土丘。老者“是四八年,打仗牺牲的。”娃娃“这里还躺着抗日牺牲的。”老者长叹一口气。

下山时,文慈看到了那座烈士墓。孩子们已经离去。墓前放满了鲜花。墓是水泥的,旁边有高大的墓碑。文慈回望那片寂静的山谷,山谷里传出“呜呜”的风声。

再下面是公墓区。时值清明,公墓里,插满了鲜花。只有那深谷中的“土包”是寂寞的。也许他们已经习惯了寂寞。

谁知道,那山谷里埋着怎样的忠骨?他们曾经是那么的年轻,意气风华。就说她的二哥文谦,孤城血战时的上尉军医。曾经留学海外的高材生,书香世家的公子。他曾经是那么的俊朗。如今却化为一堆白骨冰冷的躺在荒草之下。

还有小宝,他曾经一口一个“夫人姐姐”的称呼着文慈。那么单纯,善良的大男孩。他短暂的一生,没有婚姻没有爱情。在他的生命里只有苦难。他到死都不知道他唯一的亲人,他的母亲。在他战死前的前半年就已经因病去世。他的战友,兄长们原本想等不打仗了再告诉他,不想他自己先去见母亲了。这苦命的孩子,怎不叫人心痛?

这五十四座土包里有曾经的商人之子,教授之子,官僚之子,地主之子也有佃农之子,杂役之子但是这些都只是曾经,他们最终都以军人和国之儿女的身份永远的留在了这里。异族入侵,只有华夷之分,只问是战还是降,铁蹄之下,屠刀之前只分孬种与铁骨。再无其他。如今他们一同躺在了这里早已没有了富贵贫贱,阶级之分。都是一样的铮铮铁骨,国之忠魂。他们走了,没有碑文,没有名字。就那样走进了浩瀚的历史里。再也寻不到半点印迹。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来过。那样壮烈的活过。

“这支钢笔是二哥的。最后一次见到他,他给我的。留着做个纪念吧。”谢华将钢笔放到文慈手里。文慈看着钢笔,这支笔是二哥从德国带回来的。是他最喜欢的。文慈将钢笔握在手里。“这可怎么跟爸妈说?他们还在想着为二哥办婚事。连新房都预备好了。”她咬着牙,泪水不停的流下。

文谦死了,作为亲妹妹文慈连兄长的尸首都见不到。他埋骨的地方已经是日军脚下。文慈想去看上一眼都不行。二哥从小最爱她。如今竟然这样就走了。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我怎么和爸妈说?”“我怎么和爸妈说?”文慈抱着头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的问。谢华起来拉她。“都怪你!”“都怪你!”文慈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谢华顾不得伤,紧紧的抱着她“怪我!”“都怪我!”

李明告诉文慈。文谦是在为伤员包扎时,被日军的炮弹击中。“那天沈大夫的一双眼睛都是红的。伤员太多,医生护士越来越少。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我们劝他休息一下。他原本说,为这个战士包扎好就歇会。不想,竟永远的歇下了。”“我们一直都想,他当时太累了,要是休息的好。反应快点,他可能就不会牺牲。”文慈听着心里那个痛。

沈父沈母来信问文谦怎么样?文慈握着笔,泪水湿透了桌上的纸。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妈妈,不是说二舅舅会来看我们的。怎么还不来?”折樱进来问。“樱樱会跳舞,二舅舅说樱樱跳舞给他看,就给樱樱买个很大的洋娃娃。和樱樱一样大。”

“妈妈,你怎么哭了?”折樱摸着文慈的脸。文慈“二舅舅,去了很远的地方。”折樱“很远?要很久才回来吗?”文慈点点头。折樱“舅舅去那里做什么?”文慈抱着女儿“樱樱不是要星星吗?舅舅去给樱樱摘星星。等摘到了就回来。”折樱“那要舅舅快点回来。摘不到就算了。樱樱还是喜欢舅舅。”文慈“好!”

折樱“咯咯”的笑了又说“还有,小宝舅舅,他说要给樱樱做风车的。樱樱都来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不来?”文慈愣了愣“再过几天吧,小宝舅舅有事。”折樱“嗯!”文慈的泪水越发的泛滥。

“小宝,走的那天。他数了数身上的钱。说是要给他妈妈寄去。其实他妈”李明这般告诉文慈时还在叹气。文慈也叹气“现在不用寄了,他可以亲手给妈妈。”

“他还说,要是夫人姐姐带着孩子们来。他就给孩子们多做几个风车玩。他又想出了好几个新样式。”文慈听着,仿佛看见小宝拿着一只很大很漂亮的风车笑着递给她。他问“夫人姐姐。好看吗?”

很多年过去了,每当文慈看到大大小小的风车。就会想,要不是因为战争,小宝靠着做风车就可以养活他和他的母亲。然后娶妻生子,他会给他的孩子做一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风车。

文慈扶着丈夫在花间行走着。她紧紧地握着丈夫的手。历经生死,还可以执子之手,无疑是幸运的。她要握紧她的幸福,分分秒秒。可是想想逝去的亲人,泪水再次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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