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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那年,他不过是一个腰都没有资格伸直的小秘书,春节时,因为要去拜访省领导,吴书记带上了他。当然完全是随意的,就如同擦屁股,随便摸一张纸一样,但到了省城后,吴书记发现,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不仅勤快、机巧、谈吐不凡,而且极会伺候人,说官场上的话时老道又不会脸红。吴书记在和一个省领导汇报工作时,衣龙堂一直在记录,交到吴手里时,吴发现这年轻人可叫仔细,领导几时笑了,几时皱眉头了,几时抠鼻子的,点了几次头都记得一清二楚。

从省里回来后,吴书记就把衣龙堂调到了自己的身边,常带进带出,那时,衣龙堂说到吴家根就想哭,感恩戴德得不行。而现在呢,就是刚才呢,衣龙堂恍然大悟,这些年来,自己不过是一只供人狎玩的蛐蛐子儿,如今,这蛐蛐已是老残,要拿来喂事了。想到这,衣龙堂一遍又一遍地出大汗,车到站后,他连尿都没有了。

衣龙堂回到皇水后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市委大院。一走进办公大楼,衣龙堂立刻感受到了一种荒凉的气氛。整座大楼悄无声息,甚至连人也没看见几个,偶尔碰到两个人,也是行色匆匆,慌里慌张的样子,而市委办只有孙可姿在值班,衣龙堂一打听,说其他秘书都随副书记下去了。衣龙堂知道这都是被工作组闹的,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就出去了。

衣龙堂刚离开不久,孙可姿的手机就嗡了一声,孙可姿一看,是一条信息,衣龙堂发的,叫她去吴书记办公室。

孙可姿刚走进吴书记办公室就被衣龙堂一把扯了过去,然后卷到怀里吻了起来,一边吻,一边把门反锁上,整个过程很快,如同章鱼用它那长长的触须捕食一条小鱼。

由于被衣龙堂咬住了嘴巴,孙可姿什么也说不出来,当她被衣龙堂抱起来放到吴书记办公桌上的时候,她大惊失色地说,呀呀呀……

衣龙堂用力将孙可姿按倒,然后挥手抽掉了孙可姿的裤带,那动作熟练得如屠宰场流水线上的一个工人挥手抽掉一根肠子。

裤带没了,孙可姿反而不挣扎了,只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衣龙堂。衣龙堂搬来一大摞红头文件放在孙可姿的头下,然后趴在了孙可姿的身上……

孙可姿十分紧张,她面色潮红,气喘吁吁地问:你疯了?

衣龙堂一边机械地古板地做他的动作,一边说,是的,我还要在每个副书记的办公桌上做一次。

孙可姿把住衣龙堂的双肩,使他停了下来,说,你真疯了,为什么?她问这句话时,额上的汗已经出齐了,不时地看窗户,尽管猩红色的窗帘已经够厚够严实的。

衣龙堂没有说为什么,孙可姿只感到自己快要被一种力量通体贯穿了。

从吴书记办公室出来后,孙可姿有一种魂飞魄散的感觉。她在厕所里蹲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办公室。

在回办公室的途中,她心里怦怦跳,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刚才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尽管这不是第一次,不过,在这样一个地方做这种事,让她有一种绝望和极度羞愧的感觉,可是,当她看到衣龙堂时,她发懵了,她发现衣龙堂已经换了一个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让她暗暗叫屈。

冷静了一下,她把秘书章杰临下乡前留下的一封信放在了衣龙堂面前。

衣龙堂拆开信,只看了一眼,头上的汗就出齐了。就在他送吴书记去省里学习的时候,又有两名副处级干部被“双规”了,同时,四个房地产老板被请进宾馆后就再也没出来。衣龙堂感到浑身不舒服起来,推说有事提前回家了。

衣龙堂说,你这个徒弟将来是你的好帮手。桓校长说,应该说是我的一把好刀!他怕衣龙堂听不懂,就看着衣,衣却笑着说,喝酒喝酒。

回到家后,衣龙堂感到浑身发冷,忙钻进了被窝,刚把头蒙头,耳旁便响起了吴书记的话,这些话当时听来还有些晦涩,现在他都懂了:在这紧要关头,吴书记一要找人挡子弹,二要放狗咬人了。

不用说,黑的也好,白的也好,如今自己是必须要挡在前面了,至于放狗,自己也难逃一把链子,下面就是该咬谁了,是咬死还是咬伤,怎么咬。

晚上,烦躁不安的衣龙堂去看自己的母亲,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曾经和薛局长的一次聊天,那次,他们谈到了中国的吏治,薛局长说,唐朝的立法以绢计价,官吏受贿一尺,杖一百;贪15匹,以绞刑处死。当时,衣龙堂算了一下,一匹绢的长度为三丈,按照明朝的折算率,价值七两银子,也就是一百多元人民币。唐朝的立法竟然以十两银子为处死标准也算是触目惊心了。北宋初年,赃满五贯者处死。当时,小县主簿的每月俸禄为六贯,月薪不足三千元人民币,也就是说,当时贪污一个正处级干部的月薪就要处死。到了洪武十三年,朱元璋的立法是,贪80贯论绞。80贯往大里算,也就是三万元人民币,不仅杀了,并要并剥皮填草。

为此,那次回家后,衣龙堂查了一下受贿当死的资料,他记在本子的数字是:死缓平均在60万以上,200万以上就必定要死了。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衣龙堂满脸赤红,一头大汗,他略算了一下,他从苏由于和其他几个房产公司老板手里得到的怎么也要突破这个数,在这个数目里,苏由于占60%,苏由于也最危险。

想到这,衣龙堂下了车,别到一个死角里把尿淅淅沥沥地撒了,然后准备去找孙可姿,他希望从孙可姿那里能打听一下苏由于的消息。于是,上车后,他给母亲通了一次电话,告诉母亲,明天过去给她修脚,但母亲坚持要跟她说一句话,衣龙堂似乎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就说,娘,你别说了嗨。可是母亲还是说了那句老话:我的孩,好好为公家干事嗨,莫乱搞哦。

衣龙堂烦了,大声说,你乱说什么嗨,你歇着。

母亲不吭声了,母亲用的是电话,她不说话时,电流声就很大。

衣龙堂是第一次和母亲这样说话,心里很难受,他能想象得到母亲的样子,母亲表示无奈时总会抖动牙床,脸上那些垂落下来的皱纹也跟着不停地抖。

放下电话后,衣龙堂鼻子里酸酸的,他平静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看母亲,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衣龙堂一看,手机号码是桓校长的,他的头嗡地一声又大了。他知道,桓家富必定是为了那些房产证的事打自己电话的,上次他就听桓家富说,桓不仅在为苏由于背息,还在为苏由于承担一个大风险,那就是,眼见着房产证抵押贷款到期了,如果不能按时还贷,那些房产证就要被没收。衣龙堂仰天长叹,人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今苏由于跑了,自己就成了那个破庙。

手机响得太久了,衣龙堂叹了口气,按下了静音,可是,对方挂掉再打后又响了,衣龙堂又按成了静音,对方再打,如此往复了三四回,衣龙堂还是决定接了,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根本就不如苏由于,苏由于可以亡命天涯,自己却不能,自己的牵挂要比苏由于的更多。这个畜生。他这么骂着,不知是骂苏由于的还是骂桓校长的。

接通电话后,他没给桓校长讲第一句话的机会,他喜颜悦色,兴奋不已地说:你听着嗨,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吴书记把我推荐给了省纪委,要我全力协助省纪委工作。我准备让省纪委、公检法联动,以诈骗罪,全力通缉苏由于。你放心,苏由于的资金对于他的工程来说是杯水车薪,但要说还齐你的款,那没问题嗨。

桓校长说:秘书长,恕我直言,在这件事上,我比你看得清,我……好了,不说他了。秘书长,我是请你吃饭的,是一件喜事。

衣龙堂很纳闷,谨慎地说:不客气了吧…..

桓校长显出很快乐很兴奋的样子,他说:是家宴,您一定得来。

衣龙堂感觉桓校长的语气十分诚恳且带欣喜,他哦了一声。

桓校长的家宴是在远离皇水十几公里的渔家冲酒店摆的。这地方三面担山,一面含水,十分幽静,衣龙堂把车子停下后,一边四处观望,一边喜不自禁地直说好,当桓校长来迎他时,他一个劲地怪桓校长包揽私货,不得人心,惹得桓校长哈哈大笑。

衣龙堂一坐下,菜就走开了。衣龙堂向四处看了看说,喝酒是有讲究的,我不能喝糊涂酒嗨。

桓校长抬腕看了看手表说:秘书长,我是向你谢恩的。

衣龙堂笑着问:什么意思?不会是回子吃肉先烧香吧?

桓校长哈哈大笑,边笑边摇手,他靠近衣龙堂说:我那个徒弟,东方巨大出狱了。

衣龙堂恍然大悟,当初东方巨大容留未成年少女****,至少要判十年,后来桓家富找了衣龙堂帮忙,改变了案件的性质,结果这还不到两年,人就出来了。

为东方巨大改判,的确是大恩,尽管当时是为了让桓校长为苏由于找房产证贷款,今天桓校长提出这个事,让衣龙堂彻底安心了。

正在这时,一辆红色雪铁龙停在门前,很快,车上下来两个壮汉,那个穿黑色羽绒衫的就是东方巨大,身后跟着的那个带耳环的光头是曾经向麦子讨债的刘刀子。

进了屋,桓校长将衣龙堂介绍给了东方巨大和刘刀子,刘刀子张嘴喊了一个叔。衣龙堂平时被小姐和美女们喊帅哥喊惯了,这会听刘刀子叫他为叔,感到很刺耳,便难看地咧了咧嘴。这边,东方巨大噗通跪下,连供了三个响头。衣龙堂觉得礼节俗气而过分,忙吆喝着叫东方巨大起来。东方巨大就站起来,坐在一边再也不吭声了。这当口,衣龙堂得以打量了一下东方巨大:头发刚长到封顶。人很黑,脸上像泼了酱油。只能笑到半下,所以面部表情显得很怪异。眼睛里则满是阴冷和警觉。东方巨大的这副面貌让衣龙堂打了一个嗝。

人齐了,大家喝酒。三个人轮番向衣龙堂敬酒,桓校长敬酒时就对着衣龙堂教训东方巨大,要他以后好好做人,不要辜负衣秘书长。东方巨大敬酒时一句感激话也没有,只是酒倒得很满,喝完后就坐在那发呆。这个样子衣龙堂见多不怪了,凡是蹲过大狱的人,都像是一只气囊,不停地向里注水,一直注到快爆炸时才把水放了,于是那个气囊就再也回不去了。刘刀子向衣龙堂敬酒时说了许多恭维的话,说他经常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节目里看到衣龙堂。衣龙堂当然没有上过中央台,他觉得这个刘刀子不仅可以打家劫舍,祸国殃民,还可以当****皇水市文广新局局长。

一个小时后,一斤半酒下去了,桓校长说东方巨大才出来,需要休息,就让东方巨大带刘刀子走了。

东方和刘刀子走后,屋里立刻安静多了。桓校长显然是喝多了,所有的话都是翘舌音,眼珠子半天才转一下,桌面上有滴落的汤汁,他浑然不觉,就趴在上面,颠三倒四地说着一些感激衣龙堂的话。提到苏由于,他说:秘书长,苏由于的事,你不用背包袱,你只好好当我的恩人就行了。你以为,他还能还得起我的钱吗?

衣龙堂低眉看了一眼桓校长说,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桓校长和衣龙堂碰了碰杯子,脖子一仰,把杯中酒喝下去后,面无表情地说:

苏由于必须死,而且要死到十成。

衣龙堂心中一喜,继而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这时,桓校长拳心向下,突然砸了一下桌子说:秘书长,实话跟你说吧,一个月前我就想弄死他了。

衣龙堂暗暗叫好,感慨钱是多么的恐惧呀!这使他想起了流通于春秋战国时期齐、燕、赵等国的那些刀币,这些叫着墨刀、安阳刀和尖、圆首刀的铜片儿,如今售价均350元到1000元不等,若放在这件事上,你说它是钱还是刀呢?但是衣龙堂觉得桓说的也不过是气话。这时,桓校长叹了口气说:秘书长,原以为在这个池子里混的有咸水鱼,也有淡水鱼,没想到还有个乌龟,这个龟孙苏由于做事太绝。

衣龙堂知道桓校长要提那几十本房产证的事,自觉有些尴尬,便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嘴上说,老桓,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个小人!

桓校长咬着牙说,这不过是吃点钱头上的亏,他做了一件让我最不能容忍的事,让我****!

衣龙堂作惊愕状。

桓校长的声音或然低了下来:……他带走了曹芯。

衣龙堂非常吃惊,嘴张得跟一脚踩塌的样。

这时,桓校长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摇着头,那种痛状,是被人摘走心肝肚肺的样子。

衣龙堂突然想放声大笑,这个私奔事件真是当春乃发生!这样一来,什么房产证利息呀,什么到期还贷呀,都该溜到边上去了。心里乐着,衣龙堂点了两支烟,然后推了推桓校长。桓校长抬起头,接过烟,几口就将烟吸下去一大截。

见桓校长手不停地抖,衣龙堂拍着桓校长的肩头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嗨。

桓校长说:这件事我不会怪曹芯,曹芯跟他走,说明我桓家富没有本事,我跟一个女人计较,让别人笑不够。但是在这件事上,他苏由于一定要有血性,你拿走了我的命,就要还命。

衣龙堂夸张地叹了口气,似是表示感慨和同情,其实是在火上浇油,可令他失望的是,桓校长却说,慢慢等机会吧。这个机会属于他的,也属于我的,会等到的。

衣龙堂觉得桓校长的决心不大,于是,他边给桓校长加酒,边说,实不相瞒,他也是市里一个大人物的心事嗨!这个心事很重很重!

桓正在吃东西,听衣龙堂这么说,突然停止了咀嚼,那腮帮就蓇葖出一块。

衣龙堂站起来,先去试了试门的松与紧,然后走回来坐下说,当年捞东方巨大时,这个大人物就站在井边。或者说,就站在我背后。

桓校长明白了,下巴像尾巴一样向上撅了撅,然后轻轻地一拍桌子说,好!好好好!这下我思路更清晰了。

衣龙堂觉得给了桓一个靠山还不够,他接着说,今天一见,感到你这个徒弟的确是一表人才嗨,将来是你的好帮手!桓说,现在应该说是我们的一把好刀!说到这,他怕衣龙堂不懂他的话,就毫无表情地看着衣龙堂。衣龙堂却笑着说,喝酒喝酒。

苏由于说话时,曹芯一直就看着苏由于,她声音不大地说:我去哪?带我走吧,我们已经有护身符了。苏由于大吃一惊,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曹芯的肚子。

就在衣龙堂和桓校长、东方巨大、刘刀子见面的这天晚上,苏由于联系上了吏塘派出所所长马嘉禾,因为,当他看到孙可姿和衣龙堂走进自己的卧室后,他开始重新审视了自己从****被抓、离婚到流亡的全过程。

马嘉禾所长并不好找,打了十几次电话,值班民警都说两个字:不在。一个礼拜后,苏由于再打电话过去时,终于得到了一个比较确切的消息,马嘉禾已被调离到离皇水60公里外的一个叫红星的乡镇派出所任所长。苏由于还听到了马嘉禾调离的主要原因。那天,马嘉禾接到举报,说有人在红磨坊快捷酒店嫖宿,马嘉禾立刻带人过去围堵,结果,是衣龙堂在玩女人。此后,马嘉禾就被调离了。

这件事让苏由于感到非常好笑,同时,他对那天衣龙堂在红磨坊玩的是什么女人也充满了好奇,心想,见到马嘉禾一定要想办法套出来。

苏由于见到马嘉禾时,马嘉禾既有点警觉也有点尴尬,因为,自己当初在卡斯特抓过苏由于。苏由于却大大方方地说,工程上的事,路过这里,听说所长在这里高就,来看看。说着,把带来了一箱酒和两条烟放在马嘉禾的办公桌上。这让马嘉禾很意外,同时,也很感激。加上苏由于后来又说,上次在看守所,非常感谢马所长的照顾等等,两人一下子就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