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副市长让他看着我用远红外线测温仪正在测出的30℃水温说：冷水兴，咱们虽然姓冷但不能当冷血动物是不是？你也不要再诡辩了，好不好？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是热力专业的研究生，也是热电厂410吨锅炉的司炉工，我请问你，30℃水温的暖气片，怎么能把室温烘到20℃以上？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四周冷墙，水温降得幅度大。锅炉房就在这附近，不信你去看，整个供水温度是60℃以上，回水温度还40℃多呢！说罢，冷水兴就带着我们去他的锅炉房看。
这座锅炉房，不是我先前工作过的地方。我以前工作的锅炉房在铁西区，只有一台30吨的锅炉。现在的锅炉房在铁东地区，一共有三台锅炉，其中两台30吨、一台40吨，容量正好100吨，却负担着265万平方米的供暖面积。在这三台锅炉集中控制值班室里，我们看到了供水温度及回水温度表，一个指示63℃、一个指示42℃。
冷水兴所言不虚，供水温度是60℃以上，回水温度是40℃多。这么高的供水温度、回水温度，暖气怎么能不热？室内温度怎么能不达标？这不活见鬼了吗？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和冷副市长根本不相信回水实际温度有42℃，因为在党来源家测出的供水温度才30℃。冷副市长问冷水兴在供暖泵出口装没装小循环阀门？冷水兴打哑谜，问什么叫“小循环阀门”？并说，所有的阀门及设备，都在墙上的“供暖系统图”上，用代号标着，可以自己看，自己对照。
冷副市长看了墙上的系统图，没有“小循环阀门”的标注，便递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到现场实际去查。
我到实际现场查了一大圈，各供暖泵都看了，在出口到入口之间，没有发现“起短路作用”连接的短管，也没有发现其小循环阀门。但我在“供暖出口联箱”（也叫“供暖出口母管”，实质是“多台供暖泵出口连接处”）地下阀门井，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挂着“xxhdtm”字母牌的“电动调节门”，这很可能就是“小循环阀门”，一个阀门，能调节三台供暖泵的压力、流量、温度，无疑是个进步。但它却是个“潜规则”，是个捞取供暖好处迷惑检查的阴谋，见不得阳光。为了坚定我的判断，我又到“供暖回水联箱”——“多台供暖泵入口连接处”，仔细进行了认真勘察，发现有4个分叉，都用保温材料包着，其中有3条管，我查清楚了，是分别到3台供暖泵入口处去的，剩下的一条管却走进了地下。
我一连打了3个电话，请冷水兴，还有冷副市长和电视台记者等人一起过来。
冷水兴一见我站在供暖回水联箱处，指着那根走入地下的管道头，就有点傻了，数九寒天的，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汗珠。这根管是干什么用的？我一连问他三回，他才支支吾吾的说：废弃的管道头，现在根本没有用。
那好，就算是！我又把他带到供暖出口联箱地下阀门井“电动调节门”处，指着“xxhdtm”字母牌的阀门，问他：这个电动调节门，是干什么的？现在开度在30%，还有“吱吱”的水流声，你不会说它也是废弃的电动调节门吧？！
冷水兴满脑门子冒汗，答不出，现在估计酒已经醒了，他眼露凶光，恶狠狠地瞅着我，不语。
冷副市长气愤之极：冷水兴，你不说，我也知道。“xxhdtm”，就是“小循环电调门”的缩写，我刚才在锅炉集中控制的操作盘上，看到了它。说罢，她在前面走，让冷水兴及我和马处长，回值班室。
电视台记者，全程做了摄录，进行跟踪采访。
冷副市长回到锅炉集中控制值班室，在操作盘上找到那个“xxhdtm”操作把手，对冷水兴说：冷大经理，请你下令把这个小循环电动调节门关死。咱们再说多了，对谁都不太好。
冷水兴嘴唇动了一阵子，最后才出声下令，让一个四十多岁的光头值班长把这个“xxhdtm”电动调节门关了。
“xxhdtm”电动调节门一关死，供水压力马上升高0.2兆帕，供水温度随即下降到37℃、回水温度从40℃一直降到23℃，仍然在缓慢下降。
为什么“xxhdtm”一关死，供水压力和温度竟然有这样的变化？媒体记者问马处长，马处长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说，“小循环”只是在锅炉房内的循环，它实际上就是一根从供暖泵出口直接到供暖泵入口的短管，是不经过供暖用户的“供热短路”，在这根短管上安装闸阀截门，是为了便于操作控制调节。“xxhdtm”电动调节门，起的就是这个作用；大循环才是给供暖用户真正供暖的循环。“xxhdtm”一开，大循环的流量就减少了，压力降低，温度也降低，但有小循环的掩盖，却看不出来，表面看还很高；小循环“xxhdtm”一关闭，大循环的流量也就增加了，其压力也就增高了。但锅炉烧煤没有变，所以供水温度和回水温度就只能靠唯一的大循环往复不断降低了。
冷大经理，你还有什么话说？冷副市长见我说完，才对他冷笑道：这才是你的庐山真面目。也就是说，这是你平时最好的供暖状况。说吧，要保证按热计量表收费的天伦花园正常供暖在16℃至25℃之间调节，你有什么保证措施？
我简单测算了一下，要保证天伦花园调节到25℃，我就得把这个锅炉房的供水母管温度提高到75℃，全供暖小区3万多用户将跟着天伦花园一样受益。可耗煤量要比现在翻一番还多，冷大市长啊，现在水涨价、电涨价、煤涨价、雇工人也涨价，就取暖费不涨价，你还让我活不活啊？冷水兴带着哭腔说。
冷水兴，你要是觉得供暖亏本，得不偿失的话，可以不干。我不说你5个月在全市收4亿多元钱取暖费。就说你现在这个100吨的锅炉房吧，按照相关规定，一吨锅炉的输出热负荷是60万大卡，住宅供暖设计选型时按100大卡/平米的标准匹配供暖设备，即一吨锅炉可承担6000平米供暖面积。你这个100吨锅炉，只能承担60万平米供暖面积。考虑到煤涨价人工费涨价的问题，2008年，我们溪山市已经将供暖费由平米23元涨到了28元钱。随后，又将1吨锅炉承担6000平米面积供暖翻了一番，达到现在的12000平米。实质也就是说，供暖费从2008年起，已经从23元涨到了56元钱一平米。供暖费翻了一番还多，相当于每年以40%的速度递增，你怎么还能说，就取暖费不涨价呢？中央有知道内幕的领导，一针见血的批评我们共产党的个别高级干部，已经完全站到你们大款商人一边去了，被你们所收买，串通一气，狼狈为奸。就说你这个100吨的锅炉房吧，我做了一下调查，承担极限应该是120万平方米的供暖面积，可你实际接收的是265万平米。一平米是28元钱，你多接收了165万平米的供暖费，这又翻了多少番啊？冷水兴，我知道你树大根深，在溪山市神通鬼大，可以呼风唤雨、兴妖作浪。你现在这100吨的锅炉房，已经超极限运行，还要雁过拔毛，肆无忌惮的搜刮民脂民膏。天伦花园的供暖，市里有关部门一开始并没有答应给你，你又是用什么手段抢到手的？抢到手也就罢了？收了天伦花园的供暖费，你倒是好好供暖啊？没有金刚钻你就别揽瓷器活。既然你保证不了天伦花园的供暖，那就怪我不客气了，还是挢抂过正物归原主，交给原来的市热电厂负责！
……
在回来的路上，新闻采访车的负责人问冷副市长，她的谈话可以不可以发表？冷副市长歉意的说：热力公司安装小循环阀门欺诈供暖用户的事，可以报一报。至于我的谈话，暂时还是不要发了吧！
5
一周后，天伦花园的供暖单位由冷水兴的热力公司改为热电厂，从而结束了“按热计量表收费也买不到正常供暖”的历史。冷水兴尽管不情愿，但他没办法。他以为冷雪梅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兵贵神速，对他真动刀子了，亲自指挥热电厂负责检修的厂长，不到3天就在天伦花园供暖出、入口管道上带压作业安装好了阀门及管道接点，然后一个电话把冷水兴叫来，当场让他把供暖系统解列、切换。切换后，天伦花园的居民高兴了，热电厂也高兴了，冷雪梅也高兴了，独他冷水兴高兴不起来，一天多水米未进，如丧考妣，流了好多血泪。因为天伦花园有150000万供暖面积达1680户，冷雪梅通过市商业银行强行从他的账上把天伦花园420万元的供暖费划拨给了市热电厂。已经吞到嘴的420万元，又给吐了出来，这事瘫在谁身上谁又能不心疼？那可是420万元啊，一点水分都没有的纯利润，说没就没了。冷雪梅从他冷水兴心头上割掉了一大块肉，让他心痛的眼睛都流出了血。他把冷雪梅恨得咬牙切齿，对魏任满声嘶力竭道：我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魏任满又何尝不是？因为有********宫仆的力挺，冷雪梅使用的的“先斩后奏计”，让他拿她都没有一点办法。他这个正市长竟然领导不了也管不了一个副市长，既使有行船肚子的宰相胸怀，也还是要窝火的。刚才，冷雪梅把天伦花园供暖单位转换的前因后果写了一份报告，亲自面交给他，连坐都没有坐就告辞了。
魏任满气得说不出话来，脑袋瓜嗡嗡响，脑海眼前，眼前脑海，竟然又浮现了冷雪梅当选副市长的第二天那个“碰头会”。
这个碰头会，是********宫仆打电话把他和冷雪梅叫到自己办公室召开的。他到的时候，冷雪梅已经春风得意的坐在宫仆侧面的沙发上了。
宫仆笑着对他说，冷副市长要烧三把火，找你过来一起听听，心里也好先有个数。
魏任满脸色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心里说，多俗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老调重弹，还唱双簧，还烧三把火，一点都不与时俱进。但他越听越感觉冷雪梅咄咄逼人，有点不对劲。
就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开始他感觉，冷雪梅也没高哪去，照常烧，走的仍然是老套路。但渐渐地感觉有点新鲜：有点明目张胆了：他给归纳出六个字，抓权抓钱抓人，够狠够要命的。这“三把火”，她当成了火种，还准备点燃好多类似的“奥运火炬”，该一把火单独烧就单独烧，该三把火合起来烧就合起来烧，不燃成燎原之势决不罢休。
抓权。她直言不讳：说让我抓供暖，必须有独立行使权。因此，我要在自己的职权管理范围内，特别是围绕着供暖局的工作，要三权：组织人事任免权、新闻媒体发布权、财政独立行使权。在行驶这些权力的工程中，可以不请示、不汇报。
抓钱。她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要1000万。她要给用户安装热计量表。
抓人。她不是危言耸听，自然有她的道理。说，窃电窃水可以罚款拘留，窃暖气水亦应该照此办理。她这次要对以前的《市供暖条例》进行修订，准备把这一条放进去。表面上看，这是对供暖用户动刀子，实际上是想堵供暖单位的嘴，不让他们把暖气不热归罪于放水；她还要再加一条，用户反映暖气不热低于18℃的，供暖单位必须在4小时之内，到其家进行测温验证；所有的供暖单位，她都要组织查账。对偷漏税的、对贪污受贿的供暖权贵，她都要绳之以法。还说什么？对于这些权贵，我是下决心得罪定了。因为，不得罪这少数权贵，就要得罪大多数的市民。
你这三把火是不是烧得有点大了？不请示、不汇报，是想凌驾于市委、市政府之上？是想搞独立王国吗？党的组织原则，历来是集体领导少数服从多数，你这权利是否有些抓过头了？还要组织人事任免权、新闻媒体发布权、财政独立行使权，还要抓钱，抓人。别说要1000万，就是要100万，我都没办法给你。现在虽然说是市场经济，可要钱，还得按计划经济来，没有预算、没有计划、没有权衡审批，岂不乱了套？抓人，那是公安局的事情，既使证据确凿，也要通过纪委、通过反贪局。你这哪是抓供暖啊？我看你这是想腐败、书记、市长眉毛胡子一把抓吗！冷雪梅刚说完她那“三把火”，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把冷雪梅驳斥个体无完肤。他心怀叵测还不依不饶，他又把皮球踢给宫仆书记说：老大，反正这是我个人意见。最后到底怎么定，还是你说了算。
魏市长，你这就有点看人下菜碟儿了。冷雪梅见缝插针也得理不饶人道：刚才你还说，集体领导，少数服从多数，怎么现在又书记一个人说了算呢？！咱们都在官场上混这么多年，规则规律我还是懂的也摸得清。说白了，冠冕堂皇宣称是集体领导**********，其实就是你们两人私下里一碰头一研究，然后一开会走走过场都让我们副职下属举手同意，行你们之实。就供暖问题，我知道谁大谁小，所以事先才跟你们两位领导言明啊，我要那三权，也都是围绕着供暖局开展工作的，也都是在那五大局之间展开的，既不增加现有人员编制，又不增加工资总额啊！既提高办事效率，又能让你们二位大人少操心，不请示、不汇报又怎么了？难道有错吗？今天咱们实话实说吧，抓供暖，是你们一把手的事情。既然不放心，不信任，又何必要用我？我还真不想越俎代庖。冷雪梅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有点不依不饶。
他明显感觉到，冷雪梅和宫仆是在唱双簧。宫仆马上打圆场说：我和魏市长都知道你的工作能力。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也保证不了常在河边走一点不湿鞋吧？你可以先斩后奏，跟书记市长通通气不算过分要求吧？做出了成绩，是你的；出了纰漏有了问题困难，我和魏市长一起与你兜着与你共同承担有什么不好？还有，1000万元，那可不是小数目。你总得给我和魏市长一些时间，想想办法啊？实话跟你说，我也知道，每家每户安装一块热能计量表，就万事大吉。如果都解决都安装了热能计量表，一切供暖问题就会像煤气水电一样，迎刃而解。那还需要你抓供暖吗？还需要成立供暖局吗？宫仆说话滴水不漏软中有硬柔中带刚，让冷雪梅无可挑剔真的无法反驳。她有些羞涩，粉里透白的脸庞，开始发红了。
宫仆察觉到了冷雪梅脸色的变化，马上把话拉回来又给冷雪梅一个台阶下说：当然了，我和魏市长都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胸有成竹。你的三把火，我基本同意，比如说，成立供暖局，在五大局内部抽调人员，这就很好嘛，但要稳扎稳打。新成立一个大局，起步唯艰，一点钱没有也玩不转。比如说，到下面查看供暖解决问题，总得有交通工具。你打算买几台车啊？！（他没有给冷雪梅回话的机会紧接着说）这样吧，你先回去，尽快拿出一个规划实施方案来，我和魏市长也好合计合计怎么解决你刚才提出的有关问题。
现在好了，冷雪梅又拿出了《关于天伦花园供暖单位转换的报告》，马后炮，先斩后奏，有屁用啊？
冷雪梅敢于对冷水兴动刀子，宫仆从心里还是赞许的。但他从表面上，还是批评了她，尤其是在锅炉房对冷水兴说的那番话，被媒体记者在私下间传的沸沸扬扬。